一片银杏叶子（散文）

笑君

　　清晨，领着大孙子出去散步。才出得楼道的门呢，小家伙便被那一地的黄叶吸引了。
　　一片一片的叶子撒落在草坪上、小径里，彤黄彤黄的，或紧挨着或叠加着，数不清分不明，既厚实又均匀。尤其是草丛上的，大多数都倾斜个角度站立着，在风中欲摇摆又摇摆不起来，与还没有完全枯萎的小草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一抬头，明白了，是那棵银杏树……
　　说来也怪，楼前巷后的绿化带上，种植了很多树，差不多都是常绿的品种，唯独一棵银杏树夹在其间，有些特别。
　　即便，这银杏树的叶子早已黄了，却不随意落下。到了冬天的门槛里，它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说落就落，还落了满地都是，仿佛这里只是它的“一家之地”。
　　小家伙弯腰捡起了一片叶子，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把玩着。这片叶子，形似三角，状如扇面，叶梗很长，与叶子连在一起，就如同吊着的降落伞一般。叶子的成色，既沧桑又亮丽，既冷艳又鲜活，倒也十分的美丽。
　　我们一边走着，小家伙就在不停地摇摆着叶子，仿佛诸葛孔明手中的那把羽扇，要呼风唤雨呢！
　　“爷爷。”小家伙问道：“这叶子怎么就落了？”
　　是呀，怎么就落了！一时间，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家伙又说道：“我知道，这是季节变化的缘故。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季节变化跟这树叶子有什么关系呢？”
　　真的，不能小看了小学生。我知道的，他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他刨根问底来了。
　　当然，我是成年人，读过的书比他多，阅历也是他无法比拟的。
　　“好。”我说：“问得有创意！”
　　小家伙快乐地笑了，又一次地摇了摇手中的那片银杏叶子。只是，那两只稚嫩而又聪慧的眼睛看着我，没有半点的游移。我说：“一年是分四季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春夏秋冬。四季的气候不同，还各有特色，所有的植物、动物，与人类一样，都在日月风雨中经历着变化。”
　　小家伙点点头，似乎听懂了。一转眼，又问道：“不对吧，爷爷！它怎么就……”
　　“是呀。”我接茬说道：“它怎么不在树上待着，就落了呢？”
　　“是的！”小家伙又一次地点点头。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我说：“有一点是明确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一个自然的规律。春、夏、秋三季，是生命的生长到收获的过程，给人的感觉都是兴奋、愉悦的。只有这冬藏，就大不相同了，有些冷艳，有些伤感，甚至还有些残酷。”
　　小家伙听着，有些不解，愣愣地。
　　我说：“冬藏，就是不受伤害，不以死亡的状态走过这个冬季。因此，各种动物、植物都会采取适合于自身特点的方法，巧妙地过冬。比如蛇，钻到地底下睡起了大觉，直到春暖花开时，它才出来。比如蚂蚁，春夏秋三季，天天的搬运食物，储存着，待到大雪纷飞的时候，有吃有喝的，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们人类呢？人是地球上最聪明最有智慧的高级动物，过冬的方法自然更讲究更有效。比如，住上好的房子，穿上暖和的衣服；房子里再装上空调、暖气什么的，过冬也就无所畏惧了。”
　　我看了一眼小家伙，他手上的银杏叶子不摇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说：“这植物呀，也有办法过冬，那就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停止过多的活动。比如这树，春天里，它发芽长出了叶子。这叶子，一边接受着阳光的照耀，一边吸收了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养分，让树天天长，月月长，慢慢地就长大了。可是，冬天来了，面对如刀一样的寒风，经受如冰一般的霜雪，怎么办呢？它们就褪去一身漂亮的叶子，减少身体暴露在外的面积，缩小吸收养分的体量，尽最大的可能保持树干，尤其是树根的暖不外泄，让“心”藏在寒冷里，安然地过冬。这样一来，树叶就作出了牺牲，离开树枝，落下了。”
　　小家伙将手中的银杏叶子，捏在两个手指之间。这叶子挺挺的，有些傲慢，又有些疲惫，仿佛要演绎什么，却又无法表达。
　　我说：“叶子落下了，应该是它们自己的选择。若它们不落下，又能做什么呢？既保护不了树，也经受不了凛冽寒风的摧残。现在落了下来，树轻松了，它们也可以选择新的未来。”
　　小家伙没有表示什么，眼睛依旧盯着这片银杏叶子，似乎它会给出一个答案。
　　我说：“这片银杏叶子，是完成了任务之后，才离开树枝的。春夏秋时，它是绿色的，那是它成长、发展的季节。现在，它是黄色的，是休闲的时光。绿色时，它很美，是青春的美，是勃发的美。变黄了，依旧很美，是成熟的美，是悲壮的美。它不再与树相伴，不能再为树提供任何服务。它老了，甚至没有了生命的活力。但是，我们不能忘了，它还有余热待发挥呢！”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问道：“余热，什么余热？”
　　我说：“这片叶子被你捡来了，你要是不捡，它还会在地上。那么，它会去哪里呢？”
　　小家伙随口说道：“被保洁奶奶们扫走了呀。”
　　“是的。”我说：“扫走了，只是一个过程。最终，还是回归到土地里面去。在土地里，它会烂掉，把最后的一点营养渗透在土壤里，让大地肥沃了，继续哺育和滋润着新的植物。”
　　“噢，是这样啊！”小家伙有些感叹。
　　我说：“古人有诗写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呢！”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倒是我自己有了些感悟在心头。我说：“单就一片叶子来看，它的生命很短，只是一年的四个季节，甚至只有几个月。可是，它没有白白地浪费自己的时光，它使得树有了生命，也给我们带来了一片绿荫。即便是掉落下来了，也还有生命的意义！”
　　小家伙默默地点着头，像大人似的在思考着。
　　“我！”我用手指头点着自己的脑门，说道：“你看，爷爷，就像这片银杏叶子，老了。但是，爷爷也跟这片叶子一样，生命还在，还能够护花呢。”
　　小家伙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懵懂与迷惑。
　　我问道：“这片叶子，想怎么处理？”
　　小家伙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带回家，收藏着。”
　　我笑了笑，表示同意。
　　散步归来，喜爱书法的奶奶正在伏案临帖。小家伙递上手中的银杏叶子，说：“奶奶，我的叶子漂亮吗？”
　　奶奶一手提着笔，一手拿过叶子，说：“漂亮！你捡的？”
　　“是的。爷爷说这片叶子有生命的意义，我要留着。”
奶奶说：“嗯，留着好。我给你题个字吧。题什么呢？”
小家伙脱口而出：“生命！”
　　奶奶点点头，便一挥而就。黄色的叶子上，有了两个黑色的文字，既沉稳又厚重，还很有趣。
　　我说：“本来，这只是一片简单的银杏叶子。现在呢？不简单了，它有了特殊的意义，可要收藏好了哟！”
　　小家伙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却像大人似的，非常的认真，非常的庄重。
　　

　2021年12月2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