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57, 181, 74);">柳 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短篇小说 文9800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 党根虎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当任家沟的后生说起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当然要数沟脑的柳枝了!柳枝那如瀑布一样的秀发,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胸部两座微微隆起的山峰,特别是两条又长又匀称的小腿,夏天在沟口河道里洗漱时,只要小裤管往上一挽,就吸引了任家沟后生们的眼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任家沟是商洛山中一个偏僻闭塞的穷山沟,有大小两条沟,沟口逼仄,里面却山势开阔,一色松软的黄沙土,种出的玉米、小麦,无论庄户人怎样精耕细作,施肥笆篓,长出的禾苗总是瘦瘦弱弱,像病殃殃的孩子,一年的收成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样的土质,却适宜栽种红薯。由于沙土质地松软,产出的红薯就很少粘泥,红彤彤的像一个个身姿娇柔的少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任家沟地方苦焦,沟里一些女子还未到婚嫁的年龄,或托了川道的亲戚,或出外打工,都早早的远嫁他乡,时日一久,沟里的后生们娶妻就成了一件难事,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也成了各家各户老人们的一桩心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家里有一个大哥,人憨厚实诚,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整天只知道上坡下岭地出苦力干活。村头一个叫黑亮的汉子,也是三十多岁了,没有成家,家里也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妹妹一直未嫁,这样,两家老人一合计,便托了媒人相互上门提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媒婆提着四色礼品来柳枝家提亲时,柳枝刚从沟顶打了一笼猪草回家,在场院边的木墩上用刀细心地剁着。听见媒婆在里间和娘说话,还不时用眼瞟她,她就觉得,这趟事儿一定是与自己有关。娃也大了,都到了出嫁成家的年龄,黑亮家那边,父母觉得两家换亲挺合适的,和他家妹子说了,娃也没意见,今天主要就看柳枝的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外面的县城省城她都去过,打个工,凭自己的相貌认识个后生嫁出去,就可以摆脱这乌鸦都不来拉屎的山沟。回头又一想,自己没上过一天学,只参加过队上办的扫盲识字班,即使换个环境,到城市没文化,也是心里胆怯地没底。再说,自己一走了之,远离娘家,家里的母亲、没成家的哥哥,一辈子心里都是个大疙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经历了一番内心的百般纠结后,她觉得,人生好赖也就是几十年,只要自己把光景过好,把亲人照顾好,心里到任何时候都是敞亮的。当媒人过来问她时,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媒婆和柳枝娘脸上的核桃纹“哗”地一下子舒展开来。 任柳枝和黑亮两家,互相给了对方二百五十元钱的彩礼,按照乡村的习俗,各样礼俗一样不少地进行着。两家老人想着,换亲的事,本来两家的女儿就有点亏欠,在该按规矩的程序上,更不能让孩子们心里不展拓。该做的柜子,箱子,橱柜一应嫁妆一样不能少,又用家里卖猪的钱去县城买了缝纫机,在服装街给柳枝和石头的妹子从头到脚买了两身衣裳,两家就同时择日准备举办婚礼。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结婚那天,柳枝爹杀了圈里一头快出槽的猪,黑亮爹忍痛宰了家里唯一的老黄牛,然后一家各半分了。又搜腾了地里、屋里的白菜、萝卜,做了三箱豆腐,生了豆芽,到川道的集市上买了几大袋白米,洋芋、红薯自不必说,都是现成的。一切收拾停当,就开始热闹地待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两家院子支着的几口大锅里,大块的猪牛肉在“咕嘟咕嘟”地翻滚,阵阵肉香随风在山沟脑飘荡。孩子们的馋虫早就爬上来了,围着锅台转圈圈,手舞足蹈。大人就捞出一块连骨肉给孩子,孩子就像小狗一样啃得满嘴流油,这家吃了又跑到另一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大喜的日子,柳枝的心情也不再那么压抑。她想,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光景也是人过出来的,何必总想着外面的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婚后一年,黑亮的妹子很快就生了一个小子,而这边的柳枝,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队里正好歇工,柳枝便和黑亮一块去县医院作了全面检查,医生说是因为黑亮的精子活力低下,致使柳枝不能怀孕,好在这种病需要一段时间的耐心治疗。柳枝也没有过多的抱怨,两人让医生开了药,便回家悉心地调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秋收后,“农业学大寨”几个用石头拼成的醒目大字被摆上了南坡。一个冬春下来,经过全村男女老少的齐心奋战,沟口河滩近百亩河滩地也成型了,这对任家沟的庄户人家来说,是人经几辈想都不敢想的事。不到一年时间,沟顶不少人家渐渐地都搬到了河边,建起了新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两口子看着邻居们搬到平川,住上了新房,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对于他们来说,河边建不了新房,以后就是有了儿子,也娶不上媳妇,更何况,以后耕种收获川道平地的庄稼,就要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到沟顶。建房要先写庄基申请,首先要过生产队长这一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任家沟的队长是一个半老头子,平日里眯着三角眼,色迷迷地盯着队上年轻的媳妇儿看。柳枝让黑亮写了申请去交给队长,队长说要研究研究。黑亮明白意思,回来拿了卖猪的钱,买了一条烟和两瓶酒,趁着夜色,偷偷送到了队长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过了一段时间,申请的事情还不见回音,黑亮去问,队长说,今年的指标没有了,让再等等。而黑亮妹子家的庄基批复已经批下来了。妹妹俩口喜不自胜,黑亮问妹夫、妹妹,起初他们都说你条件不够,黑亮不信,后来问得紧了,妹妹在里屋贴着黑亮的耳根说,那是我用身子换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回到家,翻来覆去地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末了,低声央求柳枝单独去队长家,却被柳枝指着头骂了一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庄基肯定是批不下来了,黑亮和柳枝也为庄基的事没少吵架。一天晚上,黑亮在队长家喝了点小酒,回家就拿起破柴要打柳枝,柳枝虎眼圆睁吼道,你敢打我,明天我就去镇上法庭离婚!黑亮一时被镇住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柳枝又回头劝黑亮说,你看病要紧,等有了一儿半女,到那时也不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就搜腾出家里卖猪的钱,让黑亮上县医院看医生抓药,大包小包的中西药买回来,都是柳枝倒进罐子里用柴火熬煎,满屋子飘出来的尽是中草药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又从娘家哥那里借了两千多元钱,到沟外的小河集上,买回了三个猪仔,从牛贩子手里买了两头毛色橘红的牛犊,回家精心饲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时的地已经下放到户,除过伺弄庄稼,农闲时节,人们都没事可干。柳枝就对黑亮说,你也不要学别人出门,你放牛我喂猪,等有了娃娃,咱小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就这样,每天柳枝吃完饭就背着背篓,满山遍坡地打猪草,到了秋季,收拾完自己家的,又把别人家不要的玉米杆子和地边的红薯蔓,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回家,供冬天猪牛食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眼看就是年底了,猪牛还没有长大出栏,家里有限的积蓄连同柳枝结婚时的二百五十元彩礼,都被黑亮喝药花光了。柳枝从乡医那儿借来了一本《民间偏方大全》,在里面查找专治不育症的土方子,上坡挖草药,几味草药一时配不全,就跑到更远的南山里去采集。一年下来,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到了春天,柳枝的小腹果然隆了起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几年,柳枝也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一家人自是欢天喜地。寒来暑往,柳枝的孩子也已经相继到了上学的年龄,但他家的庄基地还是没有任何音信。依柳枝倔强的个性,是坚决不会同意队长的肮脏要求的。她对黑亮说,庄基地的事咱先不急,现在手头也没有一分钱盖房,再等等,看国家政策有啥变化,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听柳枝说的有道理,沟里一大部分人都在潼关金矿打工,有的还挣了不少钱,回家建了新房。黑亮就到太要镇上门的一个本家落脚,白天上山采矿石,晚上背回来在碾子上粉碎了淘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自从黑亮走后,柳枝既要在家耕种几亩地,给上学的孩子做饭,还要伺弄几头猪牛,整天忙得像个陀螺。尽管她疲累不堪,可逢人依然笑嘻嘻的,两个争气的孩子,每年都从学校捧回奖状和奖品,柳枝顿觉所有的委屈、贫寒焦虑、浑身酸痛都烟消云散,觉得日子有了奔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自从猪价上扬以后,偷猪贼便应运而生,沟口一帮“二毛子”,自制了猎枪,专门在方圆几十里干偷猪牛的勾当,家里有男人的,他们不敢偷,目光自然就盯上沟顶的柳枝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漆黑的夜晚,圈里的猪嗷嗷的叫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柳枝,她点亮油灯,却拉不开门,从门缝里望出去,一把大铁锁把门从外面牢牢地锁住了,几个黑影在猪圈牛圈前晃动!她把门摇得框框响,日娘捣老子愤怒地骂着。两个孩子也都起来在屋里跺脚、蹦着哭。等到柳枝拿个铁锤,把窗子砸开,偷猪贼早已扬长而去。她全然顾不得夜黑路陡,顺着小路一路狂追,忽然,后面闪出一个黑影,一闷棍磕在了头上,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柳枝才从昏迷中醒来,他抱着追来的两个孩子,在山道上嚎啕大哭,她哭多年的心血、孩子的希望、家庭的经济支柱,三头猪、三头牛都被挨枪子的偷猪贼洗劫一空。她想着两个家庭,想着自己结婚后的吃苦劳累,想着今后的日子,越想越委屈,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孩子稚嫩的脸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天麻麻亮,柳枝给孩子整理好书包,目送他们出门,自己也洗净了脸上的泪痕。走到院子里,看见堂屋连着灶房,她忽然灵机一动:自己为何不在连着的山墙上打个门,晚上贼把上房门锁了,也能从灶房出来。人是活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要是再养一条狗,偷猪贼能顺利得逞?她又看看两个孩子的背影,都十几岁了,也是得力帮手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有自己做人的原则,这原则使她在生活的淤泥中像荷花一样干净而倔强地活着。她拿出多年的积蓄,又买了三头猪、两头小牛,外加一条看家的大狼狗。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夜里,偷猪贼又来光顾,在院子里和狗打成一团。柳枝黑血翻涌,她叫醒两个孩子,三人操着农具打开灶房门,向偷猪贼扑了过去。狗见主人出来了,愈加勇猛,追上去呼地一声,两只前爪搭上了贼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那贼一声惨叫,跑得比兔子还快,柳枝和两个孩子手中抡圆的农具耙杖也落在另外两个贼的后背上。 自从偷猪贼吃了哑巴亏,再也不敢来柳枝家祸害她了,柳枝又让两个孩子在书包里装着水果刀,让他们学着练点武功,以防被贼人报复。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几年下来,除过两孩子上学的花销,家里也有了积攒,只是建房的事一时还没有头绪,也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在万般无奈之下,柳枝曾经拿了铁纤、锤,在沟口的半山腰上凿了一个平台,准备挖个石洞居住,这种无奈之举,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想让上面来的人也看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一年正逢换届选举,沟里不少人就到上边反映队长的问题,说他把队上卖了树的钱装进了自己腰包,还有许多提不上台面上的事,经过上面来人查实,队长被当众撤了职。 新队长上任后,国家也有了新政策。让坡上的人家一律搬迁到河道边建房居住。柳枝就拿出多年卖猪牛的积蓄,黑亮也拿出在外打工的钱,在河边建起了四间砖房。两口子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了却了几代人多年的心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又向左邻右舍借了些钱,建了个养猪场。沟里人都夸柳枝能吃苦,有办法。只是岁月沧桑,还不到三十岁,原来桃红色的脸面已经变得暗黄无光,鹅蛋脸也变成了瓜子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在太要山上照例背着蛇皮袋子捡矿石,一天,发现了一个被荆棘遮蔽的小洞子,他大着胆子进了洞,里面越走越黑,头顶的矿灯在两侧的岩石上闪着乌银色的光。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黑暗中静睛一看,原来是两具人的骨架。他被吓得头发直竖,拔腿就往洞外跑。在洞口休息了一会,带着好奇,他又回身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里面越走越黑,头顶的矿灯在四壁照着,黑亮一边走一边用小洋镐在每一处闪光处敲凿。打脱了一片岩石,突然,一处黄灿灿的闪光映入他的眼帘,他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这分明就是一块狗头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黑亮在潼关买了一家亏损的酒店,重新装修,高价请了名厨,做起了酒店生意。由于这里经常有外地人采金,加之石头忠厚实在,因此酒店生意也越做越好。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酒店住宿部有个服务员,叫月红的,是潼关人,三十多岁,面容较好。她应聘时对石头说前夫是政府部门一个小职员,突发心脏病死了,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月红得知黑亮是千万富翁,就时不时地讨好黑亮,晚上偷偷给黑亮打电话,说睡不着觉,想去他房间里聊天。 月红一进房子,便反身把门插上,三下五除二,脱了个一丝不挂,一下子扑过去紧紧地箍住了黑亮。黑亮经不住诱惑,虽然心里想着自己有妻子儿女,还是在月红的主动进攻下失却了底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久,月红又让女儿小娇把黑亮认作干爹。 小娇已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早知道她妈和黑亮的那层关系,现在又让她认了干爹,各种场合就更加肆无忌惮。晚上一觉醒来,身边没见了妈妈,她就知道准是跑到总经理寝房去了,她也偷偷跑了过去,轻轻推开门,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自从黑亮和月红母女有了那层关系,就不时的纠缠黑亮和她结婚,要是黑亮不答应,她母女俩也不会善罢甘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在任家沟经营养猪场,供养儿女上学,眨眼间,儿子盼盼和女儿莹莹都考上了市上的重点中学。几年来,黑亮不在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柳枝一个人撑着,她吃苦节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任家沟到县城,柳枝每次给孩子送吃的,来回硬是舍不得三元钱的车费,一个人背着背篓步行四十多里路。秋、麦两忙,别人家都是十人五马地在地里干活,柳枝经常是一个人从早干到晚。两个孩子上学顾不上帮忙,偶尔邻居结巴大牛给他帮工,柳枝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劳累,因为自己毕竟有男人。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受苦,也不让人在背后说闲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麦子刚收完,柳枝就听到从潼关矿上回来的人说,黑亮现在成了大老板,开的酒店生意越做越大,身边时常有漂亮的女人相伴。说的人多了,柳枝心里像猫抓一样地难受。她把家里的活儿托付给大牛招呼,便一人搭火车到了潼关,想看个究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到了潼关,不知道男人的酒店在哪儿,就直接去工商局查,幸好男人的名字没改,还叫黑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就径直找到那家酒店,在门口被保安拦住,她不管,直往里冲,被酒店透明的玻璃门“咚”地碰了一声,额头顿时起了一个包!保安一看她阴沉着脸,像找事的,就过来阻拦,柳枝说:我是经理的妻子,你们也不用拦我!说完直接上了五楼,到总经理办公室。柳枝也不敲门,直接“哐啷”一声把门推开,黑亮坐在办公桌后,膝盖上坐着一个少女,旁边有个女人,揽着黑亮的肩膀依偎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见有人不打招呼把门碰开,黑亮刚想发火,一见是柳枝,尴尬地笑着说,你咋来啦?也不打声招呼。柳枝强压住心里的火,反问,我咋不能来?黑亮说,能来能来,来了就好。回头对一边的月红说,这是你嫂子,快给倒杯茶。月红忸怩着屁股,极不情愿地给柳枝到了一杯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哪有心思喝茶,气呼呼地问黑亮:你一年四季不回家,在这勾搭女人,也不管两个娃的死活,是不是不要家啦?黑亮陪着笑说,你误会啦,有话好好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边的月红却杏眼圆睁的喊道,你把嘴巴往干净点!谁勾搭女人了,我们这是互相爱慕,情投意合。柳枝说,世上的男人那么多,你偏勾引有老婆的,真不要脸!月红也不依不饶地说,那个男人不爱年轻的女人,你管不住男人是你没本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一听气炸了,冲过去又抓又打,月红奋力抵挡着,但她那里是柳枝的对手,一会儿就被撕扯得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黑亮眼看着柳枝把月红压在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拉那个,急忙抱着柳枝的腰,月红一下子翻了起来,在柳枝的脸上狠劲的抓挠了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一看黑亮拉偏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又打不着月红,无处发泄,就扑过去把桌上的电脑、和几样玉器摆件一股脑儿打碎在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本来感觉他亏欠了柳枝,现在看她先骂人打人,又专挑特别贵重的东西砸,彻底忍不住了,又想起他和月红母女的事情,不结婚自己肯定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就索性“嚯”地上前,手指着柳枝,气愤的说,你今天想咋里,打你一进门就不问青红皂白,一打二骂,东西让你砸碎了一地,你看过不成咱就离婚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任柳枝也正在气头上,她从来都是硬骨头,喊道,离就离,家里有你不多,没你不少。说完气呼呼地出了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过了几天,黑亮开着小轿车进了任家沟,邻居们见了急忙上前打招呼,黑亮却逢人很少搭话,一边心事重重地应付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来到沟顶,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的茅屋,这里曾经是他们结婚的住房,看着看着,不由得百感交集。他的眼前,尽都是柳枝那熟悉的身影。一阵山风吹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耳边又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歌曲: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月红母女嚷着要翻脸,后果将是他无法承受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没有告诉两个孩子她和黑亮离婚的消息,害怕因此影响他们的学业。她担心他们离婚后,黑亮的妹妹也跟着和她哥哥分手,于是又回了一趟娘家,当着哥嫂的面,和盘托出事情原委,说到伤心处,禁不住痛哭流涕。黑亮妹妹一边劝慰一边帮着她擦泪,说,不管你和我哥走到哪一步,我是不会和你哥分手的。女人一旦离了,自己的一辈子也就完了,最可怜的还是孩子。说到伤心处,两个女人又是抱头大哭,柳枝的哥哥只是手足无措地抱着头蹲在一边叹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和柳枝是协议离婚,黑亮选择了净身出户。孩子房子都不要,另外拿了一百万元要给她,一想起孩子,他心里很难受,当初在沟顶那么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要走离婚这条路。但路走错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默默地承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对柳枝说:你我毕竟夫妻一场,这些钱算是给两个娃上学的一点补贴。但柳枝却坚决不要,她气呼呼地说,我有胳膊有腿,自己挣的钱花着干净。房子一人一半,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闲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两人到了法庭,还因房子和钱的事推来让去,一旁的书记员说,人家离婚都是争夺财产的,你两口子好奇怪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时间过得真快,不到两年,柳枝的两个孩子已高中毕业,又双双考上了大学。这在穷乡僻壤的任家沟激起了轩然大波,沟里人奔走相告,他们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土窝窝里第一次出了两个吃商品粮的大学生,大家对柳枝一家人刮目相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肩头的担子更重了,她废寝忘食地饲养牲口,按着季节轮回精心耕种庄稼、又腾出了一些地种植药材,增加一点家庭收入。她经常一个人累得头昏眼花。盼盼上大二那年,她因吐血住院,心理总是放不下家里的一摊子。队长王福明看在眼里,挨家挨户地动员大家为柳枝家捐款,资助盼盼莹莹完成学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怀揣着多方筹措的钱,去省城学校给两个孩子交学费。到了收费处,却被告知有人已经来交过了。柳枝想,那一定是黑亮,毕竟孩子是他的亲骨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盼盼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城一家国营企业,主要生产太阳能电池。不几年,他就通过自己的努力被评为高级工程师,又担任了副厂长。随着业务范围的拓展,他经过多方争取,筹备在家乡建一个分厂,让更多的人从土地上解放出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村上听了他的设想,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就急忙召集群众开会研究建厂流转土地的事。队长在会上说:大家都知道,盼盼回乡建厂,本来是可以放在别的乡镇,他却坚持把厂子建在生他养他的任家沟,厂子建成后,不但可以解决剩余的劳动力,让乡亲们有一份工作,也可以给集体带来一定的好处。现在大部分人都外出务工了,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在家种地,不少地都撂荒了,土地流转后,每户每年还可以领到一笔不少的补偿款,比种庄稼划算得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家的意见出奇地一致,待确定了每亩地的补偿标准,便拿出分地的花名册登记各家的地亩,很快就分发了第一笔补偿款。厂子和队里签订了长期合同,就风风火火地动工了,不到一年,大片的厂房就建起了,每天都有一些车辆进出,身着蓝色工装的,大部分是沟里的后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工业园带动了一方经济的发展,周围的服装店、餐厅、幼儿园、小商场、台球桌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柳枝和盼盼帮助福明父子在厂对面开了一家餐厅,厂子里也时常照顾他们的生意。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妹妹家的女儿是幼师毕业,在厂门口办了个幼儿园。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盼盼回家对柳枝说,妈,如今我有了工作,莹莹也在报社上班了,你劳累了大半辈子,今后就不要再苦累自己了,干脆把猪牛卖了,也该享几天清福了。柳枝说,我一辈子劳累惯了,一闲反倒身体不自在,猪牛还是要养。我心里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隔壁你大牛伯一辈子没成家,每天是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顿冷一顿的,一辈子心底善良没得说。我呢,又是一个人,总觉得咱家缺个什么。我想让你大牛伯到咱家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盼盼说,妈,只要你觉得合适就好。以前我们都小,又要上学,大牛伯也帮了咱家不少忙,我觉得挺合适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给大牛说了,大牛只是咧开嘴笑。说是怕人笑话。柳枝说,我都不怕人笑话你怕啥,咱走得端行得正怕个啥。柳枝说,我还想喂猪牛呢,也缺个帮手,你要嫌累就算了。大牛笨嘴笨舌地说,就、就、就依你说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和盼盼晚上商议,决定还要给潼关的黑亮说一声,毕竟黑亮是盼盼的亲生父亲,柳枝曾经的丈夫,另外,也让黑亮回一趟任家沟,看看他们母子,混的并不比别人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二天母女俩就驱车来到潼关县城,找到黑亮的酒店,却见总经理办公室坐着的是月红。楼道里,小娇别着文件夹,在指手画脚地安排人搬东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问,黑亮呢?月红吐了一口烟圈,说得乙肝了,人不在了!柳枝似乎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胡说啥,好好的一个人,咋就不在了?月红待搭不理地说,你是不见人不死心。说完懒散地起身说,我带你们去,但说好了,你要把你男人带回老家去。柳枝说:咋是我男人?他跟你结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月红把柳枝和盼盼带到城北郊区一个老宅院,这里应该好久不住人了,房屋是老式住宅,显得有点破旧,院中有一口荒弃的古井,上面老式的辘轳已经没有了吊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走进屋内,墙角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灶具,黑亮躺在床上脏污的被子里,两腮凹陷,已消瘦得不成人形。黑亮看柳枝和女儿来了,“哗哗”地脸上淌下泪来,又连连摆手说不要过来:我得了肝病,当心传染给你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看见门口的月红,愤怒地叫道,把存钱的卡还给我!你这个毒蛇心肠的女人,不给我看病,把我丢在这儿不管。柳枝厉声问月红,咋回事?月红一时语塞,转身欲走,却被盼盼拽住。月红不情愿地嘟囔着,医生说了,他得了这治不好的病,花再多的钱也是治不好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有气无力地说,结婚不久,月红就把我的卡拿走了。我得了这病,在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间,医生给开了一段时间的药,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将就。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月红争辩道,啥也不说了,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这病是看不好的。这儿也没有他的亲人,小娇又不是他的骨肉,黑亮毕竟是你盼盼的亲生父亲,今天你们既然来了,就把人带走,回头再把离婚手续办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盼盼说,带走就带走,也让你清净清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说,我要走也得带上积蓄,银行卡里大概还有五百多万,酒店我也不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月红说行,我这就回去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月红取来了银行卡,摔给了黑亮:钱我也没动,你的钱你拿去吃药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盼盼看不惯月红,就要上前论理,被柳枝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和盼盼就带着黑亮回到了任家沟。柳枝把四间房中间扎了个隔墙,让黑亮住在隔壁两间房子。不久就办了自己和大牛的婚事,又择日带着黑亮住进了省城的医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黑亮住院后,把他和月红母女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枝。柳枝听后沉默了良久,责怪黑亮管不住自己,更多的是对月红母女的愤恨。最后,柳枝还是选择了原谅黑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捧着这份原谅,黑亮如获至宝,柳枝也解开了几年的疑问。黑亮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天是那么的蓝,几朵白云自由自在地飘荡,那么悠闲舒适,令人羡慕。几只鸟在院子的大树枝头飞来飞去。每天都能收到柳枝和两个孩子的问候,柳枝和两个孩子隔三差五地来隔着医院的大门看望他,但每每感觉肝区疼痛、后背辐射性的疼痛和全身的酸痛,他满头大汗难以忍受,就把柳枝和孩子给他发的日常生活的视频,用手机翻出来反复播放。原来人的精神大于肉体,只要被亲人谅解,就是死了也是幸福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住院治疗了两年不到,最后还是让病魔夺去了黑亮的生命。柳枝也没有过分的悲伤,只是静静地把黑亮拉回了任家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月红派人送来了一万元的丧葬费,反倒埋怨柳枝不经心给黑亮治病,把人耽误死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柳枝也懒得和这样的女人说话,回绝了她拿来的安葬费,和两个孩子为黑亮在任家沟举办了隆重的葬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春天,河边的柳树又发出了嫩黄的芽儿,河水流苏,山野平阔,似乎平常的日子就是这样。</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党根虎,70后,商洛人,市、区作协会员。在报刊发文三百多(首)篇,发表短篇小说《柳枝》《爱在赎罪中煎熬》等十余篇,“永不褪色的记忆”入选《商州文史》珍藏本,散文“雪花飞舞”获大赛三等奖。出版有文集《忆娘亲》《黄泥沟之恋》。</p><p class="ql-block">手机微信同步:1399249230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