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芩

高国强

（高国强博士 原创 2022-1-16首发于美篇）

（弘一法师李叔同最后墨迹：悲欣交集）

（宜兴丁山龙窑）

一个生命来到世界极其偶然。有时消失得却也那么偶然。一切难道真有命运的安排，即宿命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引你步入命定的前生。

我九岁上小学，一直到博士后毕业，近三十年从没离开过学校。中间虽曾工作六年，但那也是在高校里任教。因此第一次进入美国一家公司工作时，感觉自己有些脱离社会。

说起来，虽然读了这么多年书，但真正热切期盼着入学，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跳跳蹦蹦去上学，似乎只有小学一年级新生开学那一次。

宜兴丁山小学是由一所育婴堂改造的。一年级四班的教室在上操场一个四合院里，坐教室里朝左看就是大礼堂的穿门，门傍边是一棵石榴树，是我童年最早见过的一棵树花。班主任夏荷英老师一家就住在石榴树对面一排瓦房里。

一年级时我还没长身高，老师将我安排在教室座位大约四-五排的位置。教室座位一般有十排位置，按个子高矮来分配。从二年级起我一直坐末排。

坐我前面是个女孩，叫周亚芩。我家住丁山大街集贤弄蒋园背，周亚芩家住隔壁的一条弄堂里，弄堂口是一家药店。虽然只隔了一条弄堂，但小孩子活动范围有限，跟女孩没有什么交往。因此，上学前对周亚芩的全部认知，局限于知道她是隔壁弄堂里的一个女孩。

周亚芩现在成了我的前坐，自然相互有了往来，比如我向她借用一下橡皮，她向我借用一下小刀，诸如此类。一来二去很快就认识了。

周亚芩是长得可爱的女孩。凡人都有爱美之心，小孩也不例外。班上几个可爱一点的女孩，小男孩自然就会多关几分心。隔了四十多年的时光，我还能想起周亚芩说话时的音容笑貌，稚嫩的脸庞，眼睛扑闪闪，很萌的样子。给我的印象就是很好看。

周亚芩有个姐姐，比我们大三-四岁，也是个小美女。放学后曾一起玩过小孩子玩的那类游戏，认识了。听说她还有个弟弟，但我没有印象。

本来一切很寻常，大概率同学一场，毕业后各奔前程，几十年也罕有再见，就和许许多多小学、中学同学一样。

但暑假里的一场事故将上述结果提前确立了。

一年级暑假结束，开学后，我发现前排周亚芩的座位是空的。才知，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坐在那个座位上了。

七二年那个夏天特别热，丁山镇上流行脑膜炎。不知道从哪个途径传来的方法，拔一种叫“牛筋草”的草，主要是其根茎，煮汤喝，可以防得脑膜炎。

牛筋草我是很熟的，通常长在山头上，根很深，叶很韧，不易折断，要连根拔出来是要花些力气的。

周亚芩带着弟弟，爬上中央楼后面的龙窑顶，拔牛筋草。

龙窑是顺着山坡建的长长的烧陶器的古窑，窑顶就是坡顶，后面是直上直下的崖，有三-四十米高。

周亚芩拔牛筋草时，一定是蹲在地上的，背后就是崖。牛筋草要使劲拔，才能连根拔起。周双手抓住一棵牛筋草的叶，使出吃奶力气往上拔。就是拔不出来，然后再一用劲，牛筋草“扑”的一声被连根拔起，然后跟着周亚芩往后翻滚一圈，从崖上掉了下去……

我最近看到一个出生率的统计，惊讶地发现，半个世纪跨度，六十年代初的生育率一直保持最高。

六十年代初出生的孩子真多。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稀罕。那时的孩子多处于散养状态，孩童得到大人的关照应该比任何年代的孩子都少。周亚芩之殇只举此一例，其实每年开学都会有新闻xx淹死了，xx炸死了，xx压死了。

哪怕只要多一点点监护和关心，周亚芩，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子，也不至于在含苞未放的幼芽年龄，就如折翼的天使一般坠落。

在小学四年级时，我有一天放学回家，走到自家院子里，见一张一寸小照掉落在地上。我捡起来，吹一下灰，定睛一瞧，很惊奇：咦，这不是周亚芩姐姐的照片么！照片上的她俨然已是一个靓丽大姑娘了。

周亚芩姐姐的相片怎么会在我家院里呢？！

这一直是个迷。

（注：该不幸童年早逝的女同学真名为周亚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