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才知道“年”是怪兽,在那天要出来生非乃至吃人。贴红春联、打爆竹是驱赶“年”这怪兽。自那天后的第一天开始至十五天后结束即初一起至十五止,走亲访友,串门拜年是互道平安,庆幸没有被"年"吃了,祈福新一年风调雨顺,人丁无灾,老百姓对过年的仪式性欢度原意并没有什么浪漫,就这样平实。</p><p class="ql-block"> 我一大家子人在老屋子里过年,最能品出年味的是吃年夜饭前前后后的过程。我家吃年夜饭与本地习俗在时间安排上不同,要到半夜子时才吃。不知是多少代传下来这个做法。据说是当年祖籍乡下村子里出了强盗,这天要将村民过年的好酒好菜抢个一空,人们为了避此劫难,往往躲在半夜才开席吃年夜饭。我们家关于过年的故事更是与这圣殿般举办庄重的过年仪式的老屋结合起来神编的。曾祖母讲这些强盗都是从老屋四水聚堂的天井飞下来,端走年事活动的重要祭品神福(就是烟熏猪头),造成庄严祭祀中重伤,以至对来年有所冀望的村里人意识深处精神失托。故事里可恶的强盗让我幼小的心灵受损而怀憎。但从小我就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当好奇的不厌其烦地落实真否有此事时,曾祖母一笑而过了。看来过年吃好一点,玩乐一下不是主要的,精神上的祈望才是百姓家的源动力。</p> <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家要到半夜吃年夜饭,家里这些大小孩子们都封闭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明代风格粗简的老屋里确实很难受。尤其吃过午饭后,弄堂里时而不断地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爆声,搅乱了孩儿们心中的平静。按照各家的习惯,陆陆续续,不少户家已鸡鸭鱼肉上桌了。 </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能吃到这么一桌盛餐,可要年头盼到年尾。经济条件再差的,也会攒几个钱留在过年让孩子们高兴。偏偏这个时候,祖父母要我们这些孩子们上床睡觉,说不到时候不能起来。一是担心我们乱说忌讳的话如:杀、血、死等这样的词语是不能说的,鸡冠要说凤冠、猪头要说神福、猪耳要说顺风,杀鸡要说高鸡,这些过年用的专用名词,也确实为难孩子们了,象平时大人们安排去街上打酱油买葱偶碰一个小石一个跌窜,一路上念念叨叨的酱油葱价忘得一干二净一样,总把这些关键词还给了大人们。这段时间小孩还不能动刀动剪有杀气的工具等等,还有很多我记不清了。这些禁忌从小年(腊月二十四)开始严格执行,到大年三十已进入关键时刻,以防前功尽弃,才逼着我们睡觉。其实,孩子们的无瑕总会打破这些虔诚的陈规陋习,一有不测,老天当然会赐福,大人们就默默地念叨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来弥补孩子们天真的错缺了。二是大人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按部就班有序地忙开去,顾不得这些孩儿们了。三是吃了年夜饭是不能再睡的,要守岁到天亮。其实,这个时候的孩子们在床上是碾转翻折,热锅煎熬。哪里还有睡意,就等着起床的一声号令了。晚上十点钟,“起床号”终于响了。房间里放好了用木炭引燃早就准备好的樟木树桩烧的火盆,让房间里暖融融的。</p> <p class="ql-block"> 扑鼻的樟木熏香让我们神清气爽,洗澡的大木盆放在卧房中间,半大盆热气腾腾的艾水就是我们孩儿们起床必须沐浴用的。尽管是寒冬腊月,在母亲的安排下由大到小按先后秩序排队进出澡盆。那年代的冬季,孩子们没有条件经常洗澡,一盆艾水几个小孩进进出出是无法洗干净的,时不时加热水,母亲还是怕孩子着凉,在水中打个绕就起来了。尽管是一种象征性仪式,因为樟木香气和艾水的功效,对孩子们身体肯定会有益。孩子们穿着整齐后来到老屋前大厅,在刚出锅的做好的米饭大木桶边围好,大人将一束新筷子插在米饭中,老大握住筷子,其他每人搭上小手,在大人的指示下故意蓄力拔出,以示来年更会长个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紧接着就是在摆放神福(猪头)等祭品的正厅案台前进香祈拜,从前厅经天井过后厅到大门口挂长长的大香,燃鞭爆。整挂爆竹响完了才能关大门,关好大门后不能随便开门,要到第二天才开门,说是这时开门会跑财气。</p><p class="ql-block"> 年夜饭开席,先按辈分就席,小辈分的都要向长辈敬言、敬酒,长辈动了筷子后,孩子们才开始看到碗里的,盯到盘中去,但那只清炖献鸡(割了睾丸的鸡)的两条鸡腿是找不到的,因为上桌前大人就郑重地拿出来放在菜橱里了,待初一拜年开始,亲朋好友来就将这份珍贵的美味放在煮好的点心上以示厚诚。一般客人是不会吃的,客气一番就又将它搁在请要的空碗里,就这样推来扯去,起码过了三、四人的碗。最后,鸡腿在乡愁的盘碗中撒了架物以情化了,这道年里寄托出的人情味,让我一辈子忘不掉,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 吃年夜饭本身可回忆的东西不多,过程却有不少令人难忘的故事。吃完年夜饭,祖父母、父母都忙收拾去了。孩子们就围在香樟桩头烧起的明火火盆边,开始守岁。同时听着曾祖母讲重复过好多遍的老掉牙的故事,不听的小孩就点放专供节日热闹的小封的小爆竹。 </p><p class="ql-block"> 我家最有意思的事,还是小孩们时时刻刻关注着大门前的动静,老屋的大门是两扇高2米半,宽2米半的厚重大木门,门的起合为轱辘顶底罩着,关开门都会发出低沉的厚重声,这种声响为我们孩子们带来了不少神秘感。只要大门有轻微的响动,我们就赶紧过去,从古老不严密的门底下找出亲朋好友送来的拜年帖,一夜下来,我们可以收到好几拾张各种各样像现在贺卡样的帖子。我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如此,这种在年三十夜悄悄神秘而至的拜年帖传递了独特的友情、亲情文化,只可惜现在没有留下原样,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那样的贴切,这种粘贴在儿时的美好即使过了几十年了是怎么也刮不掉,抹不去的。</p><p class="ql-block"> 忆旧不完全是恋旧,思新不总是温新。现在的过年又是一番景象了。近几年来,人们少有了家里年夜大餐的忙碌,大多数人已方便到酒店悠雅的聚餐,年夜饭的仪式感似乎没有了,可也吃出了洒脱。如今且淡且爽的年味里,让人们聚精会神地锁缚于年复一年的春晚盛餐中,既且欢也且疲。固然,这盆大中华火锅凝聚了亿万民众的热情,其实,在多民族丰富多元年文化中放飞民众心情,回到它的原生态天空自由翱翔,那种庄重、那种安然所给赋的仪式感或许更是人们另求的一种辞旧迎新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我不厌春晚,但更念当年…</p><p class="ql-block"> 完稿于2012年12月1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