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拜年

他乡故知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地处沂蒙山区东南部,背倚冠山,盘龙河穿流而过,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古老村庄,谈起儿时对春节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磕头拜年的传统风俗。</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农村,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大人们就在准备年初一的饺子馅,继而是包饺子,团丸子、炸年货……孩子们则放鞭放炮,贴春联,糊窗花,藏猫猫,打扑克……民间有个传说,大年三十晚上必须在家里生一堆旺火,期盼这堆烈焰把一切瘟疫病灾驱除,祈求新的一年健康快乐,吉祥如意,红红火火。当时农村文化生活极为匮乏,又没有电视,每年也就能看上几部老掉牙的电影,还经常断片子。大家只能围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家长里短,奇闻趣事,一边守岁,即俗称的“熬百岁”,等待着子时的到来。当零点的钟声敲响后,按民俗,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发纸”,敬天祭祖。家境殷实些的人家,事先在庭院里摆设考究的供桌,供桌中央供着神位,另有香烛四世及丰富的供品。祭祀时,一家之长领着全家人分长幼尊卑依次排列,先点香、烧纸、斟酒、敬拜天地诸神,再按次序叩拜门神、灶神、家堂、祖宗。这些祭祀活动结束后,本家长辈端坐正堂,晚辈依次给长辈叩头拜年。家境一般,的阶段,则搬张小饭桌,摆上水饺、点心、酒菜等,在院子里烧几张打好的纸钱,全家老小祭拜完天地诸神,再祭祀列祖列宗。家境贫寒的人家就只能是摆上桌子,放上简单的供品,然后烧纸跪拜了事。 </p><p class="ql-block"> "发纸"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发在子夜”。传说财神爷在每年大年夜的子时到人间体察民情,并为忠厚善良、德高望重的人们赐禄送福。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争相上供迎财神。有的人家还专门设牌位,挂神像。迎财神时,家长先点燃火纸,然后手捧点着的高香,到院子里面向门口三鞠躬,口中念着欢迎财神到来的词句,回到屋里后将香插到供奉财神牌位前的香炉里,就算是将财神迎进家门了。</p><p class="ql-block"> 孩提时,我们最盼的就是发完纸后,给长辈磕头拜年这个环节,因为每磕一个头,长辈们都会根据亲疏和喜爱的程度给或多或少的压岁钱,这是一年到头孩子们最富有的时刻,记得有些喜欢开玩笑的长辈,专门按照磕一个头三毛两毛发钱,那时为了多挣点压岁钱,恨不得把头都磕破。</p><p class="ql-block"> "发纸"的同时,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抢放全村第一挂鞭炮,图个开年大吉,每户挑鞭的人选也很有讲究,一般是家里的长子长孙,或是长辈最喜爱的男孩子,童年时期,我是爷爷奶奶的最爱,自然,每年这个活基本都让我承包了,不过干这事也挺让人纠结,就是不能睡懒觉。随即,鞭炮声此起彼伏,寓意辞旧迎新,纳祥吸瑞,祈福一个风调雨顺的来年。</p><p class="ql-block"> 五更时分,孩子们都早早穿上新衣,洗刷完毕,女孩子头上扎花,男孩子放花放炮,大人们有新衣的换新衣,没新衣的也换上了浆洗干净的中意衣物。之后拜年活动开始,家里一般留守年长的老人,一个家族的晚辈基本自成一群,一起去长辈家拜年。一群中有一个辈分较大的带着,一起去没出"五服"的族人家中拜年,许多小孩子拜年为的是凑热闹,跟大人后面混吃混喝,混压岁钱。</p><p class="ql-block"> 拜年也是讲究规矩的,一般都是先去自己爷爷奶奶家、叔伯大爷家,再去家族的最高长辈家,往后依次顺延。受拜的长辈一般都在屋里待着,看到有人来拜,长辈站在屋门口把大家让进屋。进屋后,来拜年的也是按照辈分、年龄,排好顺序,齐声称呼长辈的称谓,如"大爷爷,给您拜年啦!",然后磕头拜年。通常是称呼一个长辈磕一个头。磕完后,长辈们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瓜子、糖果、点心等礼物分发给拜年的人群,并且多数长辈都在供桌上提前摆好酒菜,让拜年的人们礼节性的喝上几盅,然后离开这个长辈家,继续到下一家进行拜年。有些年龄大、健康状况不好的长辈,起床比较晚,通常门是闭着的,拜年的人们从门缝往里瞅瞅,一看还没"发纸",就在门口礼节性的吆喝几声,一齐跪下磕个头也算心到神知了。</p><p class="ql-block"> 拜年的人群中,酒量大的,一圈转下来喝得脸红朴朴的,打着酒嗝,喷着酒气,酒量小的、贪杯的,一圈下来东倒西歪,有的扶墙,有的抱树,也是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日上三竿,整个村庄便弥散着醇醇的酒香和浓浓的火药味了,这也是家乡特有的年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初一的早上,村里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三五成群,面带笑容,闺女玩花,小子放炮,老头、老太太也都换上了新棉袄,见面都是拜年问好,连客居我们村的流浪汉"愣高阵"也是逢人便跪下磕头拜年,讨糖瓜,要烟抽。许多姑嫂不睦,妯娌不和,邻里之间平时结下的"梁子"也都随着新年的到来一笔勾销,重归于好。有条件的村子还组织舞龙舞狮、旱船、高跷,敲锣打鼓等,充满着祥和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都穷,长辈给的压岁钱远远不够买摔炮和烟花的。四奶奶家的小五叔很有心计,到本族长辈家磕过头后,就带我们几个辈小的兄弟去河东涯卖鞭炮的"小龟腰"(驼背)住的窝棚里去磕头拜年,"小龟腰"那时也该六十多岁了,光棍一条,平时靠赶四集当货郎为生,论庄邻我该喊他表叔,是四乡八里出了名的"小气鬼"。走进窝棚,五叔带着我们跪下,齐呼"给您老拜年啦!",然后他会毫不吝啬的每人给我们发十几个小"豆炸鞭"和几个"摔炮"以示感谢。有时鞭放完了,实在想不出法,我们还会单独去给他磕头换鞭炮。其实,每年他也都盼着我们去给他磕头拜年,每每这个时候,他手捋着山羊胡,正襟危坐,很有威严的样子。再后来,他老人家不在世了,我们也就断了这份念想。</p><p class="ql-block"> 童年就在年俗的陪伴下悄悄度过,回忆起磕头拜年的情景,宛若就在昨天。如今,随着新农村建设和移风易俗工作的不断推进,许多农民都搬上了楼房,拜年的方式越来越多,磕头拜年的人群也越来越少了,但记忆中那充满着亲情和乡情的场景永远挥之不去,并且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更深邃更值得留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