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兴平秦腔老艺人——董厚生

归帆人倚楼

我们走来的路上有风景也有故事——题记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

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

东西狭长的关中道上，大大小小的秦腔剧团有好几百之多吧，然而成千上万的秦腔戏迷和爱好者更多。关中人，上到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下到奶声奶气的乳臭孩童，皆可吼可哼可唱可念几句或几段秦腔唱腔。

秦腔是关中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更是关中人追远怀思抒发情感的绝佳方式。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城里乡下，或是茶余饭后，劳作休息，红白喜事，庙会乡集上都可看到听到过瘾舒坦的秦腔大戏。

在关中地方，真正的秦腔在于民间，而不在省城里的大剧团大剧院。东府的苏明明，西府的马天虎，兴平的董厚生杨红梅赵棉棉师徒，乾县的商芳会、李苏迎，武功的徐通通等。这些民间秦腔爱好者，发展发扬了秦腔这个古老的剧种，让秦腔的生命之根深深地植入肥沃的土地之中。他们有极深的群众基础，他们来自于基层也服务于基层。他们的唱腔唱段深受老百姓喜爱，脍炙人口传唱不绝。

在这众多如星如尘般的民间秦腔唱将中，董厚生堪称一位秦腔大师级的人物。

董厚生（1940——2006年），原名董生祥，出生于陕西省兴平市马嵬镇羊圈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董厚生所在的秦腔木偶剧团常年活跃于兴平、武功、乾县一带。

董厚生先生一生命运多舛，生不逢时，穷困潦倒，籍籍无名，中年丧子，晚景更是凄凉，令人唏嘘。先生的唱段存世极少，可还是给千万秦腔戏迷们留下了《朱春登哭坟》《下河东》《白帝城》《孙膑坐洞》等精彩宝贵的唱段。这些唱段传唱广泛，久远流长。

先生的唱腔高亢，噪音苍凉，粗犷悲壮，荡气回肠的唱法，无不令人落泪。先生嗓音不加半点修饰，气息全凭一口丹田之气托举，一声叫板，境界全出。先生唱戏以情动人，声未出情先至，不以声惊人却以情动人，亦可谓声情并茂，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矣。先生那一句:“尊一声年迈母，你阴魂来听...”，曾让多少离母之人落泪感伤，心绪不平。

笔者少时，曾有幸目睹耳听到先生的唱腔，但对先生的印象已模糊了。那时，先生常年跟随一兴平木偶剧团（武功人把木偶戏叫跑头戏）活跃于兴武等县。村里若有老人去世，常会邀请先生的剧团来祭奠演出。演出多在晚上进行，帐前，木偶杖者表演动作，而先生立于帐后，稍稍站定，双手背于身后，头微抬目视前，鼓弦一响，先生便一声叫板，顿时，四周皆静，听者屏息，整个夜空之下只有先生动人的唱腔已游走于观者耳中心中。若到动情时，先生手举一茶壶，稍呷一口酽茶，脚踩椅背之上，用心用情唱出一声:“娘为儿，受寡居孤苦伶仃......”，这一声声令人泣血的托腔哭腔已使唱者拭泪，闻者落泪，听者哭闻者啼，使人肝肠寸断，思亲思人了。

村人常喊先生为“厚生“，却不喊其姓，可见村人喜欢先生之极。先生的唱腔唱段常是村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常年观看先生演出，先生若有演出，三五结伴，或骑车或步行去观看。特别是有人晚上观看先生演出归来，星空之下，你吼几句先生的唱段那吼几句先生的唱段，那凄凉的唱腔会飘的很远很远。村里有戏迷竟能学唱先生的精彩唱段。秦腔民间唱将之一的商芳会，就是学唱了先生的《朱春登哭坟》一段，而在陕西电视台《秦之声戏迷大叫板》中声名鹊起，一夜之间红遍西北五省。而先生的嫡传弟子——杨红梅，也是秦腔民间十大唱将之一。杨红梅和先生同台演出一二十年之久，深得先生培养和真传，在唱腔唱法上完全继承了先生的衣钵，她在陕西电视台上多次演唱并获一等奖，也深受戏迷朋友喜爱，被誉为“艺苑红梅，秦腔一绝”，可见先生唱腔影响之深。我喜欢先生的唱腔却一直学不到位，这多少有点令人遗憾。

先生一生之间爱戏唱戏，以戏为命以戏为营生，却生不逢时，未能以此富贵以此显扬，到头来也是晚景凄惨。

先生在去世前十多年因车祸造成心脏位移,长年积病在床,以致家贫如洗,为了看病也偶尔强撑登台挣点小钱贴补家用,2006年初终因不治去世。

据说先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对秦腔有天赋，在十一二岁时就在专业剧团司职打鼓,,可惜在某一天跌入池塘溺亡。二儿子董保平，自小就十分喜欢操琴打鼓，因家境贫寒在初一时便辍学在家务农。在家常用砖块作鼓,锅碗辅之,竟也能打出本戏来。陕西电台著名主持人陈爱美于2006年登们采访了先生，知道先生生前唯一希望小儿子上戏校。后来在陈爱美老师的奔走和各界爱心人士的捐助下，小儿子董保平进入了陕西省艺校秦腔培训中心学习，得以成才。这也算是圆了先生生前的愿望。

先生生前穷困潦倒，知之者甚少，可先生死后却为人熟知，其唱腔唱段更是流传久远，这可能是对先生及家人最好的安慰吧。

这正是:

这奖那奖不如老百姓夸奖

这杯那杯不如老百姓口碑

今天，终于我为先生写了一些不多的文字，也了却我以久的一桩心愿。愿先生在天之灵有知，先生安息吧！

作者简介:刘博，陕西武功人。关中民俗研究者传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