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性与人性

江南茶客

那天女友拿着一本《狼图腾》给女儿，希望她读了之后多一点狼性，少一点无原则的忍让。
我笑言，读了之后也不见得会如何凶起来，倒是需要你在家里摔物撒泼作示范才好。
确实如此。
因为《狼图腾》之狼远非凶残血腥那么简单，看到最后，你会感觉人比狼更凶残，更没有人性，更自私。
我早想为狼说几句话了，不仅是因为读《狼图腾》之后，还因为狼也是一种生命本身。
狼所做的一切仅是为了群体的生存。它们有组织有纪律，团结一致，不畏牺牲。它们常常以无比的智谋与勇气为自己获得应够的食物。它们的需要仅此而已。
《狼图腾》中最血腥的莫过于狼对军马群的围歼。夜色中，狼极为聪明地把军马群赶到大泡子。它们配合默契，心意相通，没有指挥就可以做得整齐划一。为了群体的胜利，它们不惜牺牲自己，让坚硬有力的马蹄踢中自己的头颅。即便这样，它们也还会用自己尖利的牙齿咬住马腹，也就是说，当马踢中狼头的时候，马腹也会因狼的倒地而被撕开，这样就两败俱伤，却可以让狼的群体得到实惠。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一幕啊！
也正是如此的一幕，让我充分感受到的不是狼性的凶残，而是生命存在的艰难与残酷。谁强，谁就拥有生命，谁弱，谁就成为黄泉之鬼，草原之魂。从这里，我们可以活生生地感受到生命存亡之际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或者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教材，血淋淋的教材。
而狼的规则远不止这些。
狼最可贵的当是团队精神。一群狼，一个王，计划部署，周密得当。谁该去何处袭击，谁该去何处诱敌，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足以把命令发布完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动起来。没有一头狼会违抗，没有一头狼会私藏，所有的获取都是大家的，都是共享的。老弱病残没来，依然会留有一份叼回家去。这一点在我们人类之中可谓稀有。
当人类摆脱了狩猎为生的原始时期，人类就充分展现出本性中的自私与贪婪。对同类的残酷压榨乃至迫害屡见不鲜。为争一块地，可以让许多人死；为争一份私利，手足可以相残，父子可以相食。这样的血腥染遍了整个人类历史，见怪不怪了。
狼是知道适可而止的。它们从不会把黄羊赶尽杀绝，也不会把旱獭掘地三尺。当它们成功地把一群黄羊赶到雪窝，知道明年春天雪融的时候可以有食物，它们就不再去围剿第二群黄羊了。它们有充分的目光可以知道赶尽杀绝对自己种族的繁衍会造成多么大的恶果，所以它们不会这样做。而人类却不是这样。
人类在聪明地去取狼的猎物——雪窝里的黄羊之后，常常会带着贪婪。人类的聪明在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取得过冬的食物与毛皮，人类的贪婪就会导致开春后群狼无食之后对人类的报复与攻击。而人类恰恰就是贪婪，不知道适可而止。这一点与狼相比，岂非愚笨殊甚？
自然人最终还是聪明的。有了车，有了枪，甚至可以使用毒药，可以把狼赶尽杀绝，享受完所有的狼肉，所有的狼皮。于是，无狼的草原变得空旷而寂寞。羊充分地饲养，草原就渐渐地少，渐渐地成为沙漠。狼的眼睛本来是绿油油的凶残狠毒，最后却是蓝莹莹的悲哀绝望。
读到这里，不禁想，如果我们的女孩如狼该是多么绝望凄凉呵。因为最后的灭亡不是灭亡在自然的法则，而是灭亡在人性的贪婪与自私，灭亡于人性的残忍与阴险。这比任何的自然法则更令人恐怖与难以突破！
狼总是渴望自由，它是草原的灵魂。为了自由，小狼不惜在沙土地把自己的四爪磨得露出森森白骨，让绳子把自己的脖子勒断。它决不愿意像狗。尽管外貌相似，尽管美色引诱，它也决不愿改变自己对自由的渴望。为了自由，它可以舍去生命，何况那小小的诱惑？
当狼皮筒在天空中自由舞动的时候，我总是如作者一样感受那是狼的灵魂，它属于天空，属于长风，属于广阔无边的草原。它自如，轻松，自由自在，随意地变换方向与高低，唯有这时，它才是真正获得灵魂上的自由了。
这一点，却不免过于悲壮了！
自由来自于什么？来自于最可宝贵的生命的消失。难道，真正的自由只有如此的途径吗？
这一点对于小小的女孩儿来说不免太残酷了。她忍让，是为了暂得一种和谐；她不忍让，却还是要让自己处于人类自私贪婪残酷的包围之中。如果她想获得真正的自由，还有可能赔上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是一个现实。
这个现实当现在就让她知道，还是让她在人生中碰得头破血流再悟得呢？
读一部《狼图腾》就能改变她的个性吗？即便是改变了，又能逃脱些什么呢？
或者她该学的还是人性，那些隐藏的比狼更凶残更贪婪更阴险的人性。因为在狼与人的对峙中，胜的总是人类。
只怕，待她学会了，也就栽入了罪恶的泥淖，再也无法脱身，也再也无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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