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耘群山的壮美

刘景慧

　　如果有一种景观，从开始游览到结束，一直让你处在惊讶、惊奇、惊呼、惊叹之中，我想那一定是哈尼梯田。

　　哈尼梯田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境内。这里群山簇拥，沟谷相接，难寻三尺平坦之地。就在看似无法立足的自然环境下，智慧的哈尼族人巧妙地利用了“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的自然条件，构筑了红河南岸河谷山坡之上规模宏大的梯田。那梯田一眼望去，如同神人铺展大山为纸，自高高的山顶一直到深深的谷底，勾勒出曲直不等、长短不一的线条，那种磅礴大气与细腻爽洁的点线相谐，精致到绝美。

　　在漫漫云海笼罩下，梯田长龙般绕山而行，埂回堤转，层层叠叠，向四野漫延，向天际跋涉，仿佛是直达天庭的云梯；盘桓于陡坡的堤埂又如同一首宏大的音乐杰作，每一道五线谱都会生发天籁般的回响，都会激荡出憾人心魄的曲调；梯田波光耀金，曲伸万变，更像是一幅巨轴画卷挂于天地之间，把抽象与写实巧妙地融为一体，让世人解读出无限个寓意和内涵；梯田的褶皱时而粗犷，时而细腻，恰如一组巨大的雕塑，整座大山就是腾飞的骏马，驰骋于天地之间，就是巨型海螺，游弋在群山之中；云掩骄阳，梯田亦似跌宕而来的海浪，每一层涟漪都细碎精巧，每一叠波纹都清净如鳞，婀娜婉曲，舒展曼妙。

　　梯田的魅力还在于它随四时四季而幻化。元阳虽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差别，却没有明显的四季变化。早春三月，盛装的哈尼姑娘插禾入田，梯田之中，水波之内，如鲜花朵朵，漫山绽放；盛夏稻秧繁盛，青葱盎然，梯田变成翡翠镶嵌的台阶，摇人心旌；秋来金黄如浪，风吹稻涌，扑朔迷离；11月至下年3月为养田季节，梯田注水，天光飘荡在层层水波之上，金色的碎片缀满山体，漫山流光溢彩，蔚为壮观，而这时才是梯田展示英姿伟迈的最佳时刻。黎明时朝阳喷薄，云霞灿烂，所有的梯田都沐浴在姹紫嫣红之中。若遇山谷有雾，梯田在乳浆般云海中漂浮，不似仙境，胜似仙境；夕阳西下，余晖衔山，梯田在金波中抖闪，又张显出一幅别样的浪漫；新雨过后，薄云之下，梯田各具风采，曼妙多姿，吸引无数摄影爱好者痴情守候，贪婪地摄取每一个醉心的镜头。

　　据史料记载，哈尼梯田已有1300年的历史。在唐宋时期，哈尼人为避战乱逃进位于横断山脉的哀牢山，崎岖、险绝的哀牢山对于许多民族而言，意味着生存的艰辛与苦难。但这里气候温和湿润，不被打扰，重新唤起不知疲倦的哈尼人压抑千年力量，他们劈山石，开山路，搭田埂，以民族繁衍、生存为目的，从最早开垦的星罗棋布分散的梯田，发展到迄今让世人瞩目的气势磅礴、雄伟壮观、憾人心扉的规模化梯田，形成了多依树景区的神奇、坝达景区的壮观、猛品景区的险峻、龙树坝景区的秀美，给予人们视觉上、心灵深处极大的冲击力。

　　1990年，法国摄影家杨拉玛走进哀牢山，立即被雄瀚的梯田所震撼，以后连续三年来到红河，创作他心中最美的艺术，也同他心爱的姑娘在梯田的见证下走进婚姻的殿堂。他的作品被法国报刊评为“1993年度新发现的世界七大人文景观之一”，引起世界各国的注意。199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负责人理查德考察哈尼梯田后感慨道：我一见到它，魂好像都丢掉了，哈尼梯田简直是人与自然高度和谐的典范。

　　哈尼梯田是以哈尼族为代表的世居民族凭借坚韧的性格、顽强的精神和生存的智慧创造出的水田景观，是人类面对艰苦高山环境作出的杰出回应。砌筑田埂的石头，需要从很远的地方背来，每一道田埂，都是经年累月的汗水付出；收获的粮食，要靠人挑肩扛，从山下运到山顶的家中，最远可达四五公里。稻田的耕种，没有任何机械和畜力，全凭哈尼人的双手，劳状之苦可想而知。

　　哈尼梯田是中国南方稻作文化的不朽诗篇，哈尼人把大山树木崇拜为神，严加保护，致使山顶泉水绵绵不绝，为梯田提供充足水源，形成了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同构的生态环境，是人类千百年来在恶劣生存条件下生命力、想象力、创造力和进取精神的象征，它完整、真实地描绘了农业文明所能达到的极致和完美的状态，表现了人与社会、人与自然高度和谐发展的理念。

　　梯田不是哈尼人的独创，在印加、菲律宾，在中国的其它地区也都可见，而哈尼梯田的面积之广、坡度之陡、层级之多、海拔之高却是世界罕见。闻名于世的印加马丘比丘梯田也仅有800级，哈尼梯田则多达3000级以上，一层层向天际铺陈，挺拔秀美；哈尼梯田的集中区就有17万亩，绵延整个红河南岸，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梯田最大坡度75°，如同贴挂在大山之上，蔚为壮观；梯田从河谷一直延伸到海拔2000米，达到水稻生长的极限。这几个“之最”增添了哈尼人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信心，最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了哈尼人一个满意的回答。

　　欣赏哈尼梯田，你觉得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艺术享受，仰视垂挂于天际的梯田，你震撼人类创造的大地艺术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感受哈尼梯田，会有一种对于生命的自信在心中激荡。有谁知道开垦者的名字，有谁记得那惊神泣鬼的情节？只有透过梯田层层的记忆，仿佛可以看到生命的力量在天地间从容地挥洒。面对哈尼梯田，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惊叹它的鬼斧神工，产生发自内心的庄严和敬畏，敬畏莽然浩气的劳作创造出的天地间最雄浑的壮美。可我回望挂于陡峭山间的一个个哈尼村寨，读出的却是哈尼人亘古不变的艰辛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