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落雪十里河</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郭宏旺</span></p><p class="ql-block">雪,昨夜光顾了白羊大地,拥抱了北方的五路山和它脚下的十里河川。</p><p class="ql-block">头枕五路山,腰系十里河,那一硕大的轮廓鲜活逼真,宛如一位巡游中长眠于此的帝王。五路山冰雪覆盖的时节,落雪也将十里河川银妆素裹。冰雪下的五路山洁白中隐约可见峭崎与斑驳,那是君王庄严的峨冠;皑皑白雪笼罩的十里河蜿蜒缠绕,如帝王龙袍间的莽带。</p><p class="ql-block">冬天落雪后的十里河川就是一条宽阔的素带,绵绵延伸东去,比往日里更增一份妖娆,愈加壮观愈加丰富。</p><p class="ql-block">我更愿意在落雪之后缓缓移步仅仅几百米远的十里河。迈入十里河床,脚下的雪层是绵柔的,虚玄的,移动一步,声音沙沙如踏绵糖。再移一步,脚下枯草被踩折,悉悉蓑蓑和轻轻地噼啪声,如数只蟋蟀在草丛中穿行不止,又似几只甲虫连连发出的清脆屁响。雪屑,沾上鞋底又掉下,雪屑挂满了鞋面我却不想抖它们下去。</p><p class="ql-block">空气,从头到脚底都是清冽舒爽的,是新鲜纯净的,那是涤荡尘埃后的空气,也足以荡涤人们心与脑的空界。偶尔飘来的零星雪花中夹杂着泥土被潮湿浸润后熟悉的气息,荒蒿和枯败的蒲苇间散发着淡淡草香,弥漫如艾,如檀,如乌沉幽远。</p><p class="ql-block">那些挂上了雪花的枝条,这般的曼妙美好。那些高高低低的枝条,沾了雪,化身毛绒绒的雪条……挺拔直刺天空的,是黑皮杨树的枝头,它们并不粗壮,树干瘦弱嶙峋,在一片片荆丛中傲然挺立,一枝独秀;横七竖八三三两两,大鸡爪子模样的枝条子,那是沙棘树,我们叫它们酸茨。枝杆上布着锋芒毕露的尖刺,依然附着零星的几枚干瘪而暗红色的蔫儿果或果子皮,那是拜冬日里无处觅食的喜鹊所赐;旁边是一根又一根褐红色的枝条,圆圆的枝条圆圆地收拢,拢成一枚枚硕大的、正月十五雪打后的灯笼。那是柔韧无比的红柳条子,我们只把这树叫卧柳。它们身材低矮,腰腿佝偻,团聚在一起共抵流年岁月的风霜,不动不摇,坚韧刚毅,固守着脚下那一片流沙之地。</p><p class="ql-block">如今十里河的某些段,河床犹在,而河水的流道早已缩为咫尺可量。几十年前河水汹涌的那些日子里,河床有多宽阔,河面就几近河床的宽度,所以昔日的十里河床是数十米宽的清流滔滔东去,偶尔可见水面下几缕悠悠的水草。而今不见了滔滔的河水,巨大的河床便逐渐长满了猪尾草,小酸茨,小黑杨和荆棘卧柳。它们长势迅猛,几年后便是一片片茂密葱茏,它们在不断地拓展领地,最终成为河床的霸主,地位不容撼动。于是这些河段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湿地。</p><p class="ql-block">在物质与文化生活日益丰富的环境下,催生了栈道修颀绿草如茵的月亮湾。催生了风光旖旎的十里河生态公园,亭阁甬道绿树黄花,游人如织,一片悠闲祥和。只是当人们徜徉于园中的每一方寸,享受其中的幽静与秀美时,心中挂记感念的是那条十里河,还是那一方浅浅又平坦的公园呢?十里河生态公园的下端筑坝后形成几处方方正正的水塘,夏秋时节,或流水叮咚碧波涟漪,或蒲苇葱绿小荷浮萍,或麻鸭戏水蜓蝶飞舞,暮色之中又闻蛙鸣声。塘边游人可垂钓,可闲坐,闻水声而赏蓝天白云,无比惬意。冬日的方池结冰,孩童们可于其中滑冰车,他们骑乘着现代款式的冰车,却只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转圈滑行,他们已觉新奇幸福。而记忆中童年的我们,是骑着木档钢筋滑道的冰车在没有尽头的十里河床上纵横驰骋,宛如冬日里白洋淀上穿梭的雁翎队,我们视野辽阔心情豪迈,拥有的不只是幸福和满足。</p><p class="ql-block">我偏爱落雪后的十里河,也许是漫天撒下的飞屑落定后,为十里河化了妆,美了颜,抑或是为十里河披上了一袭素衣,十里河面庞白晰,又如圣洁的修女,静怡端庄,隐藏了往日里的那一丝丝尴尬,是因单薄与羸弱而来的尴尬。大雪掩盖了十里河的瑕疵甚至是一些丑陋,雪后的十里河是美的,秀美,壮美,甚至完美,可实际上这些尽是假象。我偏爱落雪后的十里河并不说明我偏爱假象不务实,而是我不大忍心看到那些活生生的无奈的真象。我喜欢雪后假象下美好的十里河,恰恰是因为我无比深情地牵挂爱恋着十里河,我们的母亲河。母亲河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在漫长的清苦日子中极力掩饰自己贫瘠下的无奈,只因为她们不希望儿女看到她们身体与内心的那些疮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们因此哀叹伤心。</p><p class="ql-block">我偏爱落雪后的十里河,是因为此情此景让我更加怀念儿时记忆中的十里河。怀念它春日料峭里的河冰消融、春燕啄泥,怀念它夏日草长莺飞,怀念它雨后的河道横溢、洪水滔天,怀念它秋光中的水天一色,夕阳西照牛羊哞咩,怀念它数九寒天北风凛冽之间的光洁无垠、爆冰比丘。</p><p class="ql-block">我愿意看到,也只能更愿意看到落雪后的十里河,因为这个时候的十里河稍稍恢复一些我记忆中它的模样。十里河是我心中永远的挂念,而在其它的季节里,我不大愿意或者不敢走近十里河,因为每次走近十里河畔,都会平添一份慨叹一份莫名的疼痛,一份百感交集,无法言状。时光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改变并抹平着无数人和风物,让它们默默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再无音信,也让我们顿觉天地间自己的渺小与无助。可痴迷迂腐的我,却更愿化作一架老的相机,更愿以一支锋毫已秃的旧笔,把那些过往定格,将那些飘飞远去的记忆留存于片纸,带着悠远的墨香,永远不被风干。这也是我能为我们的母亲河十里河所做的唯一。</p><p class="ql-block">雪花飞舞,漫天皆白,又是十里河上落雪的日子……</p><p class="ql-block">2021.12.2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 郭宏旺 </p><p class="ql-block">山西左云县人</p><p class="ql-block">山西省作协会员</p><p class="ql-block">中国散文学会会员</p><p class="ql-block">散文集《梦回十里河》《左云味道》</p><p class="ql-block">作品见《中国乡村》《文化产业》《山西日报》《小品文选刊》《山西长城》《大同日报》《大同晚报》《大同文旅》《平型关文艺》等报刊。</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