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段超市工作经历

萧萧落叶

　　华润万家是中央直属的国有控股企业、世界500强企业——华润集团旗下优秀零售连锁企业,创立于1984年。2013年9月，母亲进入大庆路分店工作，员工300多。起初母亲去那上班，我是有顾虑的：老人家一口湖北沔阳话，语言不通；性格柔弱，不善于交往；老实驼子（实在人）。没想到，母亲能克服生活和人际交往上的困难，很快融入了职场，在家世界（后来华润万家）渡过了七年忙碌而快乐的时光！

　　商超的节奏较快：母亲所在的岗位一天两个班，早班6点进场，下午2：00结束；晚班1：30交接，晚上10：30结束，通常两人结对子，住宿自理。超市离家步行20钟的行程，早班和晚班各有利弊，上早班得五点多钟起床，准备早餐和午餐，6点出发；晚班回家快11点，回来后洗洗涮涮快到凌晨。母亲无论早班或晚班都得在家忙一阵子，动作再轻，但难免会有餐具碰撞和厕所冲刷的声音，偶尔不小心发出的较大声响，母亲还会自怨自艾。因为时差，忙起来，我与母亲可能几天不照面。母亲是没有双休日的，每月只休息2天，逢年过节也是这样，而且不好请假。平常不能与我们一起出去游玩；逢年过节，亲友聚会时也很少能参加，比我们上班族还忙。

　　母亲也并非铁人，因左侧颈动脉偏细，脑部供血不足，每年季节变化，冷暖交替时会有几天眩晕，吃药效果不明显，只能静躺，至少3天才能恢复。遇到这种情况，上班在单位我都会担忧，可下班回来时母亲不在家，稍为有点好转老人家就上岗了，回来后少不了我一顿埋怨。即使这种情况耽误的时间母亲也会通过加班补回来。遇到农忙或过节外地的员工要回家，母亲还要上全天班，工作近18个小时。我是阻止过的，要去找超市领导，甚至吓唬要让劳动部门查，母亲会说都不容易，不要为难人家。很无奈，真不知道谁为难谁。我也曾认真地说，如果您有个什么情况，三个大的找我要妈怎么办？想想老妈不是为了钱，用我们的话说就是觉悟高，体贴同事，支持领导工作。

　　超市员工内部也是一个小社会，各种老乡、家族圈子，在不同区域活动，人员分工上难免会有轻重。起初因为心里不踏实，曾去暗访过。到卖场转个圈，去厕所打探下。有时能碰到母亲，因为工作期间不能聊天，装着来买东西，转身后向着拖地的母亲偷拍几张，向大的们报告下。有次，老太太工作区域调整，由厕所保洁调整到食品区，让我一顿好找。后来才知道分管保洁的主管是个湖南人，两湖人是一家，很照顾母亲（后来疫情母亲失业后，主管换了家超市，还要邀请母亲加入，因为太远只能放弃）。有个周天母亲没带午餐，妻子做了些鱼，让我去过去，有机会进入员工休息区域。员工通道有人值守，几百号人公布在一个一个狭小的房间，母亲没带电话，以本为不好找，没想到报出“老曾师傅”的名号后，一群热心的员工帮我很快找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在那小有名气：南方口音，话不多；穿戴利索，每天米饭还有一二个菜（大部分员工简单的面食，甚至有个别老人开水就白馍）平日有什么好吃的还与大家分享；不与人争利，保洁工有个专属权力，收到废旧纸盒自行处理，算是额外收入，母亲让给了别人；卖场搞推销活动，员工提前知道，有些员工上班时间在角落时藏一些，换班时处理。有相好员工劝母亲也买点促销品，母亲都不为所动，在别人眼中可能有点不开窍。
　　其实这些只是明面上的，母亲是个热心人，给我提起过：有没有合适男孩子给主管女儿介绍对象或者帮人联系医院诸如此类的事情。母亲身份在那有点神秘，有时刮风下雨我会开车去接母亲，第二天就会有人问儿子媳妇干什么的？母亲回答：儿子在政府上班，媳妇在部队。我就笑了，什么政府，咱只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但母亲说的实话，真不知道我单位的名字，但在别人眼中已不是“一般”的人。我也曾与母亲交流过：别人在超市为了生活，您是打发时间，心态要好，与人友好相处。像教育小孩一样，其实母亲是懂的，当年她就是这样教我的，现在反过来了。后来，老大、老二、老三分批次来西安考察过，看着老太太精神实足，开心快乐，觉得还可以，安心地打道回府了。

　　有段时间，发现母亲回来渐晚，有天晚上11：30还没动静，我实在等的心急，开车风风火火的跑到超市，哪还有人，超市已打烊了。掉头跑到小区门口时，看到有人扛个蛇皮袋往里走，上前发现是老母。我有点恼怒，一把拽过包裹塞进后备箱，一脚油门轰回了家。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下班后沿途拾垃圾，什么酒瓶、纸盒、矿泉水瓶，难怪最近楼梯口有杂物，原来是我们家老太太干干的。我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买十斤面粉背回来，我就狠狠地K了一顿，家里又不是没车，也不说声，吃那大亏干什么，母亲这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见我火大了，保证以后不干了。我还当着老太太面给老三打电话，人我是管不住了，再出现情况过来领人。
　　后来，我发现母亲并没有改，没想到的是老大和老三过来后，晚上接母亲回家时，也加入了这个队伍。老大还给我讲了个笑话，晚上路边吃烤肉的人乱扔瓶子，母亲以为人家不要了，纳入袋中。后来才知道，结账是要数瓶子的，这样老板不就亏了。大姐说捡拾垃圾变废为宝，不偷不抢，不丢人。现在回想，城市因为有这么多的垃圾分捡工，比先进的机器分装还精准，算得上环保卫士。我又妥协了，只是提醒要母亲及时处理，注意公共卫生，不要给物业添麻烦。

　　没想到当了大半辈子农民的母亲，还能加入年轻人的行列，成为一名合格的职场工作人员。回想起来，这得益于母亲为人勤劳、善良、舍得，还有母亲特别能忍让，还敢于担当。经历超市几年规范化管理，懂规矩、时间观念强，少了很多游击气息，有了一定的职业素养。这段经历是母亲难得的生活体验，完善了人生阅历。后来母亲回去后得到验证，生活独立性增加，家中物品摆放到位、厨房整洁，各方面关系融洽，与其他老人还真有点不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2020年4月母亲最后一次去超市交工服，办辞职手续，将要离开工作七年的商超，与夕日一同工作的同仁分手时，母亲要充满了不舍。七十多岁母亲来说一段职业生涯即要结束，生活将有大的变化，老人家将要回到家乡。即使母亲一向坚强，还有多长时间经得起岁月的冲刷。未来日子，我们应该为她遮挡风雨，就如小时候她对我们一样。愿母亲安好！也愿天下母亲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