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与质感】――纪念二姑

李旭东

一日 ，和小姑聊天时，她说想学画画，我就斗胆说：以后我教你，画画其实很简单，文学艺术，艺术从属于文学，你的文学功底深厚，画画只是改了一种表达方式。
　　所有艺术都是“熟时是生时”，但那是指一个人的手上技术和艺术思想共同成熟的一个过程和顺序，现在，如果一个人通过文学的底蕴积累达到艺术成熟的一个高度后，绘画技术恰恰是不需要再从头来一次了，因为那些前期的练习一方面是熟练手上功夫（这些以后也没有用），一方面是通过这个过程积累艺术和文学的修养。
　　  所以，你学习绘画不需要和现在小孩子那样从素描开始的，因为素描是技术，是科学，是认识事物的一种手段，而不是艺术。
　　

　　切记，它不是艺术。
　　而现在所有学校学院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学生们没有人生积累。

我的示范（1）
　　可以拿毛笔从练习线条开始，利用手法的轻重缓急，线条的干湿浓淡，感受线条的刚柔曲直的质感。
　　因为质感是物质或者事物最基本的内涵的外在表现。
　　画家千练万练就是为了获得能熟练表现这种质感的能力。
　　
　　我们一开始就从最根本的地方入手。

我的示范（2）
　　无论油画国画，都是在表现一种从看的见的地方看到那不能看的见的东西：思想，感情。
　　艺术家孜孜不倦的追求的就是能充分的不直接的表现自己思想和感情的这种能力。
　　古今中外的画家最后都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绘画手段中最小的单元来表现：在油画是笔触、肌理，在国画是线条。

从现在开始，线条要多多练习。

我的示范（3）
第一种方法：用笔，最好是毛笔，随便在纸上画线条，不要刻意，随便画。但是对每个线条要感受它，感受它的性格，也就是能表现哪种情绪。
　　第二种方法：命题画线条。
比如：苍茫，萧瑟，高古，朴拙，愉快，激动，悲怆，等等。
　　每个画一张， 用线条的质感来表现这些内涵。

我的示范（4）

小姑作业（1）
　　评语：线条画的很好，但是可以先不要考虑两根以上的组合。这个下一步再练习组合线条的问题。

小姑作业（2）
　　评语：能注意到笔的涩味，特别好。
　　
有些画面处理的质感就很好（当然不仅是线条），所以画面的感情就很充沛。古人讲画里有“大美”，其实就是通过线条（中国国画）的质感表现的东西，就是画面的肌理（油画），但是还是中国的更纯粹。
　　画画最初讲的不是画“什么”，而是“怎么画”的问题。也就是学习练习各种绘画技术的过程。
　　然后才是不管“怎么画”，而是“画什么”了。这是不择手段的去表现思想和感情的时期。
　　最后是“画什么”和“怎么画”高度合一不能分离了，一动笔，一点一划的质感都是鲜明充沛的感情流露。画什么和怎么画就是一回事了。
　　看那些大师画画就极简单又极享受，就是达到这个境界了。

小姑作业（3）

二姑作业（1）
　　评语：这个好，但是还是再慢一些，沉着一些。中国人的美学观是要沉着和厚重的。 所以线条要稍稍慢一点，才能出这个感觉，正好能使人心定气闲。

二姑作业（2）
评语：这个更好了！
　　最好用一个软的铅笔，6B的最好，因为软，手劲的大小就能把颜色浓淡和线条粗细画出来。 要充分练习那种因心情变化影响的手劲变化形成的线条粗细、曲直、浓淡、刚柔、润燥等等的感受。

二姑作业（3）
什么是艺术？
艺术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来表现出自己的感受，让观者能从艺术品里感受到作者的那种感受，这种活动就是艺术活动，其结果就是艺术品。 所以我们首先就要训练自己的感受（感情）和表现感受（感情）的能力，而表现感受的最纯粹和简单的形式不是物像本身，而是表达物像的线条。
　　所以我们要从大量练习线条开始。
　　可见，画画是明心见性的学问。

二姑作业（4）

二姑作业（5）

　　评语：特别好！线条已经有质感的意思了，不要太快，要慢慢的行笔，体会手的手感和纸上线条的对应关系。

由于这个图片复杂，我先画一个，大家可以照我的画临摹。
这个比较复杂，不要着急，允许可以和我的不像，但是一定要慢，在慢中来感受线条的质感，感受各种线条的组合效果。
　　这个画可以每天画一张，连画三天三张，因为重复画一张画，可以找出好多问题来，再改进。
　　反复把一幅画画几遍，是古法，是一种重要的学习和练习方法。现在几乎已经没有老师这么教了，我自己不是天才，但是却几乎把每一幅画都反复画很多遍。就如临帖写毛笔字，要反复才能发现问题，以便改进。但是百年以来，西方东渐后，绘画学西洋，再也没有人这样做过了。这是绘画界不是秘密的秘密。

二姑作业（6）7月22日
评语：
1.整体的观察和表现都很好。
2.线条也体现出了变化，但是还不明显，下一步需要加强。
3.线条的长短比较偏长，下一步注意短线的地方。
4.画面的明暗是表现物体立体感的，可以处理也可以不处理，以后再练习。

这个图明天再画一张，总结这一张的不足。

二姑作业（7） 7月23日
1.这个画的短线条可以了，有味道了。
2.但是造型有点松散，要注意木头木块之间的前后和交错关系。
3.多数木块样子已经程式化了，看来是凭着记忆画的多一些。这样就对了，中国画非常注意这种功夫的练习。这样子就非常正确，很好。

二姑作业（8）7月24日
评二姑的画：
1.特别好，这个路子是对的。
2.因为我们学习的方法特殊，虽然造型不是很好，但是现在线条的质感越来越好了，这个是关键。
3.天气炎热，心烦气燥，今天休息一天。
4.如果有时间想画，就手随心画，心里想到哪里，手上就画到哪里。这个也是开发形象思维的一个手段，也是锻炼心手相应的一个手段，十分重要，现在先说破，（一般老师在这个问题上吞吞吐吐不公开讲，因为这是学习和创作的一个重要转换点。）

小姑作业（4）7月24日
5.在前两个月，我们计划通过几十幅练习图，来认识和练习以及能基本掌握线条和线条质感的表现能力。
图越来越复杂，这样同时就起到了对结构、透视、解剖、光线、空间感、立体感等等一些绘画常识的认识。

二姑： 有机会还是用毛笔最好了。让竟竟到书画店买几百张练习毛笔字的黄毛边纸，很便宜，好像十几块一百张的。这样就可以充分感受到毛笔的线条质感的变化和美感了，可以极大增加画画信心和兴趣，让身心沉静下来和身心愉悦起来。
　　当看到自己的画漂亮和十分满意的时候，身体当然就会产生很多有益的激素，无疑是对健康特别好的！书画有益健康就是这个原理。

二姑作业（9）7月26日

二姑小姑：
　　这个图看起来特别难，很复杂，其实并不是特别难画，只要先静下来观察藤条框的编织规律，就可以来画了，并不一定完全按照真的框去一模一样的画，只按照编织规律画就可以。 衣服的衣纹要注意它们的走向和规律，要注意节奏产生的美感。

二姑看了说：这个框太难画了~呵呵呵。
我说： 不着急，慢慢画，可以多画几张。这个是锻炼人的想象逻辑的，藤条互相穿插，要画准了。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主要是练习线条和感受线条质感的。造型准不准不是关键，只要线条有质感了，画面就有内涵了，造型准不准不重要。
　　有无数无数画家从一开始就追求画准了画像了，用了无数年很容易画像了，但是因为线条没有质感的表现力，画面空洞没有天趣，又反过来故意往不像里画，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看到许多名家的画竟然也没有画像却能讨天下人喜欢，以为是把造型改变了的缘故，其实是人家更关注的是事物的本质，而不是外形，外形时刻都在变化，而本质是恒古不变的，比如石头木头，什么样子都有，所以画不准不妨大碍，但是石头木头各有特性却是不能变的。
<8月1日>

二姑作业（10~1）

二姑作业（10~2）

二姑说：这个图画了无数张，只能画成这样了~
我说：今天这个画的很好了！我的图本身就很难，估计画了许多年的人也很难一下画好的。 可以看出来，你是在用心在理解的基础上画的，虽然许多地方和原图有差别，但是它合理了，这个就很重要。宋代几百年，绘画界就做了一个字：理。
画谱云：宋画尚理，元画尚韵。就是这个道理。
咱们学画不以“像”为准，因为样子不是事物的本质。
　　我们以“理”为准，因为事物在任何状态下的样子都不一样，是可变的，而“理”的合理性是不变的，“质感”是不变的，由此而产生我们的审美“感情”是不变的。就像石头的“冰冷、坚硬、光滑”的特征不会因为石头的大小和样子改变而改变。
8月3日

这一组东西的质感变化多，有纸张皮子和塑料，造型也多，有相当的难度。

二姑：
1.线条的质感进一步关注，进一步加强。
2.现在这样画画是叫做临摹，也就是照着现成的画去画。由于是照着手机画的，应该有许多地方太小不清楚，你不好画，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能因为看不清楚而就含糊而过，这样不行，面对这个问题，不要着急，先停下来，把画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一遍，对它进行理解分析，弄明白不清楚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了再按照你的理解来画，这个就是“理”，道理的意思。
3.这个办法是画画常见的办法，就是在理解的基础上再动手，这对我们的形象思维有很大帮助，而形象思维对以后的写生和创作起着重大作用。
　　4.不足之处是皮包上的链子没有画好，可能是看不清楚，也没有理解它的结构的原因，画的太简单了。
8月4日

　　小妹妹看见我对二姑作业的批语，赶忙说：二姑可以了，她儿媳明天就是预产期，今天还能静下心来画完作业，不能有太高要求了~吓我一跳，我还真不知道具体是这几天，呵呵呵。
那就给二姑放半月假了。

　　看来今天早上去楼下花园里，冒着被黑花蚊子咬死的风险画的示范画，二姑暂时没有时间画了，哈哈哈哈！

二姑作业（12） 8月5日

评语：
这是二姑画的最好的一个作业。
造型、线条、构图、细节等等处理的都很好。

　　这个是小姑用餐巾纸“摹”的这一个画。每一笔都很认真，造型很准确，看起来有相当的绘画天赋。能坚持三百张，一定会大有收获

　　把二姑的两幅画做成海报效果，很漂亮！一个调成阴图，一个阳图。二姑拍画时颜色反差浅，如果能再清楚一些就更好了。

　　今明两天大家有时间就画这个图。
　　这个图造型简单。但是长线条，画的时候注意线条的疏密，曲直，平行，交叉等等关系。

　　二姑：盘子和西瓜画的特别好，有意思。那个莲花叶子碗和里面的毛豆瓣西瓜皮太琐碎，不好画，抹布也不好画，这两个东西不必要非要照着我样子一模一样，可以想着画，“想”着画，即是一个学习方法，也是以后创造的一种手段。现在我们可以慢慢在临摹过程中加上这些办法。就像我小时候画马，看了几次后，就回来能一直画不同角度和姿势了，可能不准确，但是因为那是一个人认识和想象的产物，一定有人的“合理”的一面，让别人看起来才有“意思”，虽然不是准确的，像的，但是有意思了，这就是艺术。艺术不是科学，不求准确，只求趣味。
　　你那几块西瓜的线条处理的好，把西瓜的脆爽感表现出来了。
　　画画就要这样，不着急，先观察被画的物体质感和精神内涵，找见它的特性，再用不同的（长的短的，轻的重的，深的浅的，直的弯的等等）线条画它出来。

　　小姑：你这个要是临的就很好了，不是摹的就行。我们不追求画准画像一个东西，只求画准一个东西的本质，也就是质感和由其而产生的人格化的感觉。
这个画可以再画一次，造型不要太苛求，主要在质感上下功夫：注意用线条的刚柔曲直，干湿浓淡和晕染的墨色深浅变化来表现西瓜的脆爽，抹布的柔软，塑料盘子的挺括。

　　暂时休课，二姑家添了一个孙女！

大家有机会可以画人了。

　　这个图今天用毛笔画成大图了。
　　1.先用铅笔仔细勾好底稿，注意框中藤条的穿插关系。
　　2.用勾线毛笔勾线，用毛笔的轻重缓急处理刚柔曲直的质感，用粗细浓淡表达前后虚实的变化。
　　3.用淡墨晕染，进一步表现质感。充分利用纸的粗糙和笔的皴擦产生丰富的效果，表现藤条质感。

3.用淡墨晕染，进一步表现质感。充分利用纸的粗糙和笔的皴擦产生丰富的效果，表现藤条质感。
4.晕染时要根据物体的颜色和光影效果来把握深浅浓淡关系。
5.最重要的仍然是艺术感受，颜色和光影无论如何，仍然是科学，它们在和感受冲突时，必须让步于艺术感受，就是感动你的那一点点物上的或者由此产生的感受。

7.进一步刻画细节。增加几片树叶。

从8月4日到12月3日，整整四个月过去了。二姑昨晚在微信里给我说：俊义，给我布置个作业，我想开始画画了，我说：现在每天看孙子忙不忙？二姑说不忙。我就下午画了这个图，传给二姑，让她看着画。

          这个图二姑画的特别好！造型、构图、细节等，自己还有一定的安排。

　　二姑后来照顾孙子就比较忙了，画画自然也就没了时间。一晃17年18年就过去了，孙女两岁半了，白白胖胖的，也很乖，二姑只要看着孙女，眼里便露无限的慈祥来。

孙女一天一天大了，二姑的身体却一天天坏下来，今年过年（19年）我回老家后，爸爸病了，便一直照顾爸爸，并没有去二姑家看她，只是通过几次电话，二姑说没有事，你抓紧给你爸爸看病要紧，过了年初三我就回来看你们了。

初三一大早她就和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来到我家走亲戚，然而脸色却是很不好，下了车很慢很慢的走着，坐下来也一直很少说话，她只说是坐车头晕不舒服，缓一缓就好了。

在我家吃了饭，照例是我陪她们一家人去大姑家，在大姑家二姑依然是沉默寡言，寂然的独坐在墙根的小凳子上，仿佛很冷一般蜷缩在那里，极少说话，期间就是她儿媳对着孙女不停的喋喋不休……二姑似乎很烦。

从大姑家回来，我看她一天气色不好，便要送她回家（因为从大姑家回来坐我的车，已经暖和了，就不用再换坐到表弟的车上，怕感冒了，）她显麻烦说不需要，我坚持要送，她便同意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平生最后和二姑待的一个多小时。

后来听小妹妹说二姑其实身体很差，精神状态更是不好，已经是抑郁症了。她在二姑家陪了她几天。

初十早上八点小妹妹打来电话，说二姑早上去世了。接完电话顿觉晴天霹雳，真是哀莫大于心痛啊！二姑！

清明节了，天地暖和，到处花红草绿，莺歌燕舞，人间美景，二姑却看不到了。

纪念二姑，愿天堂没有病痛，只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