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语》（二十九）心底岁月

浬水一德

　　从物理学上说，岁月或者说时光是等速行进的，多少万、多少亿年也错不了很多。然而从人生的角度、或者从不同人的视角、感受来说，那就真的太不一定了。有的人觉着时光如过隙白驹，有的人觉着度日如年；人有时觉着岁月蹉跎，有时又觉着岁月匆匆，那差别可是大了去、多了去了。多少人浪漫的诉说、深沉的描述、感人的吟诵，就不用引用了，大约我现在想说的，就是回忆几个失去岁月的小事，或者说是记述一下越来越远去的有些感觉。

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大了，有点老了还是在1998年初，那时候其实我才三十一岁不到。那个春节前跟朋友开车去武汉办点事，那年月从我们所在的城市到武汉去高速好像还不全通，我们走叶县、社旗、唐河再上107国道，过武胜关、走公安县过去直通武汉。因为是夜晚开车，早上天刚蒙蒙亮，走到唐河时，我们几个竟然迷路了，我下车向路边一个正在等车的小姑娘问路，小姑娘说：“这儿伯，你押这条路一直朝东走，到前边拐个弯就能看见107国道了”，“谢谢啊！”“不用谢，老伯伯”。路是问出来了，我却被弄得很疑惑，我有那么老吗，小姑娘一上来就喊我叫“老伯伯”，同行几位都是比我还小的兄弟，几个人还大笑着说“哥哥咱们一晚上没睡，人灰头土脸的，当然显得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疑问起来了。我看着那个小姑娘象是高中生，至少得有十七八岁了吧，那他爸爸至少得四十多岁吧，我能让她认成比她爸爸都大的伯伯，那我岂不是显得象快五十岁的人了吗？坐在车上反正没事，我还在哪里反复的推理起来了，竟然真的怀疑自己老了。是啊！以前自己爱踢足球，一上场咋样都要踢个两小时，现在从足球场这头跑到那头就歇着了，这不就是人老的象征吗？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还是很可笑的。

再一次怀疑自己老了是2015年冬天，那时候我才四十七岁多一点，那一年电视上天天播放某牌老人鞋，有一天在商场也不知道干啥看见了，试试穿着挺舒服，又挺便宜，就买了一双，竟然就一直穿着。后来进一步觉着穿着怪美，就又买了一双，于是整个冬天就一直穿着老人鞋。偶然有一天有个重要场合，需要盛装光临，我竟然不自觉的还是穿着老人鞋去参加，人都到地方了，妻子都唠叨起来了，我才感觉到异样，只好回家重新换了西装革履。后来我怀疑自己好长时间，自己咋会不知不觉变化呢？说句实话，本人因为个子矮了点、人又长得丑了点，就一直很重视穿着打扮，从来没有随意穿着过，这个冬天自己这是咋了啊！后来有朋友说“那是人年龄大了，自然而然的喜欢舒服穿着”。但是再从今天看回去，其实七年前的自己还是挺年轻的，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长假自驾游还能轻松一天开八九百公里车。

啰嗦这么多，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每个人的昨天都比今天年轻；每个人的明天都比今天要老，关键是如果我们总在回忆中思考，那我们的今天就总是最老的一天。反过来，如果我们总在憧憬中安排生活，那今天就永远是最年轻的一天、最有活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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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我还总是想，大约人生也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尽管佛教说人生在世有33相，也就是说有33个生活阶段。我说的四个阶段，第一个是关注吃喝玩乐阶段，大约就是人十二三岁之前吧，或者说是小学毕业之前吧，小朋友关注的恐怕就是吃喝玩乐，尤其是吃喝，吃啥都香，喝啥都甜，而吃喝的东西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肚里的东西消化不完，是吃不成眼里看到的好吃的东西的，这就是老家的话“眼馋肚里饱”。玩乐也一样，玩累了、嗨翻了，就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体力恢复不过来，再好的玩意儿也玩不成，乐不起。吃喝玩乐的东西看得见，消化恢复的时间看不见，自然看得见的东西催着看不见的东西，那时间当然显得过得慢了吧！

我说的第二个阶段是爱己爱人的恋爱阶段。我总去找的理发师是我的小老乡，他告诉我说，初中开始的学生，开始注意自己的头发美，而且都爱留长头发，头发留得比家长可以理解的美发还要长一点，多数都是因为理发跟家长吵架。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事。后来我就想，大约到二十八九岁前，人对爱情啊、美好啊感受可能都更深刻一些，肝肠寸断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等等往往就是真切的感受，加上谋生手艺学习的压力，恋爱条件带来的物质压力啊，往往使人羡慕成人的东西，因此就急于长大，于是对时间的感觉就显得漫长。

我所说的第三个阶段是事业与追求阶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工作、生活也是俗烦的一段段度过来的，简单而又重复、烦恼而又轻喜、失望还在希望的包围中，再激情四射的人生，其实也是在温水煮青蛙中不知不觉变化，我一个非常有故事的成功朋友告诉我“从二十八岁结婚到四十五岁这十七年，连感冒病都没有生过一场，人就不知不觉过来了”！读到此处的亲们可以回想一下，你的第二个青春是不是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过来的，突然有一天，或者是别人无意的提醒；或者是自己身体的提醒，你才猛一回头发现自己已不再年轻。还有一个朋友跟我说“直到跟自己同岁的马托乌斯退役不踢足球了，猛一回头发现体育场上没有自己的同龄人了，才感觉到时间是如此的飞速，几十年都过去了，自己真的不年轻了”。

我说的第四个阶段就是时光飞逝阶段。河南老家有一个说法，说四十五岁这一年叫骂年，为什么呢？我曾经问过好多人，也得到过很多答案，最多的说法是从这一年开始，你就会被别人骂为老不死的了，而被骂为老不死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开始会忘事，甚至会忘了把裤链拉上，老态逐渐多起来。忘性大，自然就会忘记日月，往往签字签日期时觉着上一年还没有过几天，下一年就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我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是新年一月份还错签为上一年，后来是新年二月份还会签错，再后来是三月份还再签错，现在是都快年底了，还是觉得上一年才刚刚过去。一个年轻时做了一辈子记者的老兄告诉我“要说日期，再没有我们这些记者更有感觉了，人老了还是不行，就觉着岁月不经过，你看说说话话我都退休八年了”。用“说说话话”四个字作为好长时间或者好多年过去的省略语，还是我老爹讲故事时的常用语，有时候我还恍惚，老爹讲故事的言犹在耳，音容笑貌还没有散去，但他老人家九十二岁驾鹤西游已经快四年了，我自己也已经五十五岁了，是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他老人家的年龄。

佛教说人生是苦，老家人说人活着就是模糊虫，我有时候就想人生的苦，或者说需要模糊的就是时光的飞逝。岁数是计算出来的，真应该不算岁月，不算时光，随时出发，干好事情，过好今天。

　　过去的岁月毕竟还是过去了，虽然我们不需要老是在回忆中过生活，但是留下心底的岁月有时候还是很好的。眼下又快要春节了，在这旧桃换新符的时节说说心底最美好的旧日幸福，想想也很暖心，好像也可以给人一种憧憬模样。

“旧历的年底毕竟更像年底”，这句话是我最初读书的时候我觉着最春节的话语，我对如何过春节做思考的第一个春节，是1983年那个春节。那一年我正好上高一，春节放假是腊月二十一，回家后老爹让我第二天陪他去赶年集，买过年的肉之类的东西。赶集路上老爹给我布置个任务，让我帮他记着需要买的东西的清单，就是需要买一个猪头、六个猪脚、一挂大肠、一个猪臀尖、两个礼条，一卷海带、一包五香粉之类的事情，免得少买了还得再赶一次集。后来我的观察，虽然记得再齐，也还得再赶好几次年集才能买齐。因此就好奇，问老爹为什么过年要买这个、买那个，可能是步行走路没事吧，老爹还很少有的耐心跟我说，比如过年买个猪头，买几个猪蹄，过年时煮煮，不仅招待客人的猪耳朵、猪头肉等凉菜有了，而且大过年的，一家人可以啃个猪蹄过过吃肉的瘾，另外还可以落下一锅肉汤，再糟一锅萝卜菜也可以吃一春节，有点过年的味道。

跟老爹赶这一回年集，我后来才发现我把老爹过年购买年货的原则和清单大体继承下来了，过年年年买猪头和猪蹄等，好像不买猪头、猪蹄就不象过年似的。直到有一年，妻子提出意见，今年过年不买猪头猪蹄了，才发现其他人的家庭过年只是买肉、买好吃的就行。但我还是想，其实过年就是找个过幸福瘾的由头，如果你爱吃猪头猪蹄，那就买，如果你爱吃大鲤鱼，就买大鲤鱼。现在的人平时都把吃东西的瘾过足了，过年买年货的清单就不好拉不是很正常吗？去年侄子告诉我，现在的人过年买年货，其实就是过买东西的瘾，买的东西吃不吃、用不用倒在其次。这或许就是新变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