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红楼梦》的故事

卓越天空

重读《红楼梦》，读过晴雯一缕香魂自向西，不觉有些怜香惜玉语欲言。


《红楼梦》又《金陵十二钗》。十二钗分正、副、又副。

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为正册；
香菱、薛宝琴、尤二姐、尤三姐、邢岫烟、李纹、李绮、夏金桂、秋桐、小红、龄官、娇杏，为副册；
晴雯、袭人、平儿、鸳鸯、紫鹃、莺儿、玉钏、金钏、彩云、司棋、芳官、麝月，为又副册。

此分，非依据人物角色轻重、或人物品质高下而分。有部分，倚重人物地位以分，有些“势利眼”之嫌。比如正册中迎春、惜春、包括贾巧儿，无论“出镜”率，还是给人“影响”分，何以比过平儿、晴雯、以及鸳鸯。想来，曹公看人亦“封建阶级”思想，凡妾侍为二类人物，凡丫鬟为三类人物。此差矣。

书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写倪二疏财，借银贾芸。曹公此笔写实“仗义每从屠狗辈”，反映小人物往往有“大光环”。依此金陵十二钗，也不当以女子贾府地位分正副又副，当以性情、品质。比如:平儿机敏温良、晴雯巧心火辣、鸳鸯忠正刚烈，以愚之情，皆进可进正册。

《红楼梦》是悲剧、悲情的。

读前八十回，金陵十二钗（或正或副），秦可卿、金钏、尤三姐、尤二姐、晴雯，皆早林黛玉“香魂一缕随风去”。

秦可卿是秦业从寄养堂领回来的孤儿。嫁为东府蓉大奶奶，对公婆恭敬孝顺，对平辈和睦亲密，对仆从爱老慈幼，是贤德淑良、是非清明之人。偏落病根，用药不济，托梦凤婶，留下“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便上路而西。

曹公对其判词: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依此，众红学究，多有推测，附加了秦可卿不伦故事，我认为大可不必。后书以正，何不留完美可卿以示人。

尤二姐、尤三姐也是低微出身。古代讲三从四德、讲忠贞牌坊，其母改嫁尤家，自然矮人一等。或正因为此，对姐姐家，有所依赖，有所放纵。不但与姐夫贾珍不清不白，而且与外甥贾蓉也是不伦不类。这权是尤二姐、尤三姐的不是。自不轻浮轻佻，何以身陷其辱其污。果从始至终，尤三姐、尤二姐洁身自爱，远离玷染，就不会有柳湘莲因嫌“东府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而毁约，不会有尤三姐鸳鸯剑抹脖子“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惠性，不知所去；不会有尤二姐思慕荣华、贾链垂涎风月，闹出退婚偷娶，不会有王熙凤施计谋借嫉剑杀人、尤二姐受折磨吞生金自逝。

尤三姐殉情而死，其死壮烈；尤二姐含恨而去，其去悲催。

风花雪月、浑浊不堪过后，尤家姐妹，顿悟悔改，尤三姐所求不过是嫁得中意之人，尤二姐所期无外乎做本分小妾。然则，品行既亏，果报当此。虽怜香消、虽悯玉焚，贾链徒唯以捧土送埋；平儿辈唯念魂兮归警幻。

晴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亦我所喜欢所悲悯女子。

晴雯幼年丧父母，被卖赖家为奴。后贾母看重，收拢身边为丫鬟，见其灵巧，如袭人一样，拨与怡红院，侍奉宝二爷。晴雯不比袭人“粗粗笨笨”的，凡事持厚稳重。她有姿有容，且是非分明，敢爱敢恨，不藏掖性情所使。

书三十一回，晴雯掉扇，宝玉叹道“蠢才，蠢才！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进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要踢要打凭爷去……”接着又是一番挤兑来劝和的袭人，抢白无可奈何的宝玉。末了，宝二爷为解晴雯气恼，拿出扇子供撕。晴雯果然开撕，千金一笑。对主子、对袭人她有气就撒，有言就吐，可见她本性烈。

书第五十二回，晴雯闻知坠儿偷了平儿手镯，拖着病体一时气大夫“只会骗人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一时又抓来坠儿手，用一丈青乱戳，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接着也不等回了宝玉、等告于袭人就将坠儿赶了出去。对小丫头她就这般，可见她本厉害。

如此，不知折弯处折弯，施恩处施恩，难免惹得小人嫉容恨位，谗言祸害。王夫人信佛，却未空悟，听信流言蜚语，不喜姿容女子，盛怒之下，将晴雯逐出。这一去，晴雯就“如同一盆抽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宝玉出去探望，见晴雯芦席土炕，已樱唇红褪，韵吐呻吟，杏脸香枯，病入膏肓。结果，一夜呼娘，仙云散，芳无踪。

我甚喜晴雯，每次读她，都有敬有爱。曹公亦喜晴雯，多多华彩篇章与她。宝玉看册，翻又副册，唯表了晴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惹。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这字字句句，流露出爱悯。

秦可卿死后，安葬最为豪奢。晴雯身后，“即可送到外场焚化了罢”，至简极贱！如此了了，曹公不忍，随又“痴公子”芙蓉诔以祭。仪式天地之别，其情或无差异。

金玉不足喻其贵，冰雪不足喻其洁。晴雯果敢的女子，出身低微却自视清高，身为丫鬟却不唯诺侍从，她心气大，有股子不认输的精神；她性情烈，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她亡，宝玉花下祭奠，曹公表文尚念，我伤感复言“女儿命薄！”

《红楼梦》，一场卿卿我我，一场悲欢离合。已读前八十回，其中各种滋味，业已心体会。还有四十回，此篇罢了，将继续捧读，且看黛玉魂飞，宝玉魄去，留下“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读书随笔
2022.1.14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