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一笑•乔永星

龙的传人

柳泉一笑

乔永星

我本寒儒穷酸，生于齐鲁，东临黄海，倚山而居。

康熙年间，蛮夷之盛世，中原版图改写，改朝换代，江山更名，社稷改姓。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汉人，低人一等，战战兢兢度日，仰其鼻息做人。吾便生于斯，长于斯。

童时，水旱频乃，或赤地万里，或海潮卷地，颗粒无收。十有八九，民不堪命，饿殍遍地，尸横沟壑，白骨如积。

清人视汉，犹如洪水猛兽，尤其士人。残酷倍增。士皆缄口，道路以目。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随口一应，招之杀身之祸。

民皆生于水火，士实复低一层。

我来于人世，自小酷爱识文读字。及长，受儒家熏陶深矣，上至尚书，左传，论语，春秋，继而屈子之骚，长卿之赋，子长之史记皆有涉猎。入之愈深，其兴愈浓。汉而入唐，其间孔明之表，七子之文，元亮之诗文，刘勰士衡之文论，无不或借或贾，一读为快。

李氏父子开大唐盛世，文人辈出，其诗自不必言，尤独钟于退之子厚之文。其言如海潮奔腾，汪洋恣肆，河东游记，独树一帜，开前人先河，寓意深而远，拟景淡而美。吾甚喜其文，孜孜有年。宋时欧阳永叔，承韩柳之风，不遗余力，一扫绮糜之气。较之韩柳，尤更甚之，永叔力挽狂澜，奖掖后学，顺理成章而为北宋文坛领袖。后又有介甫，子固，三苏出。大苏鹤立不驯。于文于诗于书于画，冠绝当时，门下弟子如云，皆为不世之大家，天下文人，皆以出自苏门为荣为宠。

其人之书，吾读之甚多，自谓钻之益深。虽为少年，踌躇满志，怀揣满腹经纶，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拳于战文之场。意欲拯民于水火，支大厦于将倾。倾其所学，荣其宗，耀其祖，跻身丹墀，排列朝班。

天不如人愿。屡试不第，各落孙山。自弱冠之年，求功名于利禄之途。直至老而白头，齿摇摇而将落，目昏昏而愈暗。形销骨立，行于道而迎风，坐于室而腰偻。自知垂垂老矣。遂断功名之念。

家贫无储粟，食不果腹，衣不御寒，环堵萧然。箪瓢屡空。全然不顾，一心一意，发愤而后作。初始，欲将世间之丑恶，贪官污吏，草菅人命，搜括民脂民膏，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欺行霸市之徒，尽吾之能，将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人人得而唾之，诛之。后又见，人间丑恶凶残以外，亦多善良之辈。扶危济困，。乐善好施，重情重义者比比皆是。田间农夫，市井商贾，识文断字者，常谈及鬼怪狐魅，地狱阎差等等。即生托其所言，惩恶扬善。遑论畜种异类。为善者褒，为恶者挞。如此而已。

春去秋来，某一袭缕衣，移坐案前，奋笔疾书，

空而少食，衣正单而无添。吾则我行我素，

执于笔，书于纸，谢客于千里之外，杜门有三载之时。

其间，未少与鬼狐辈梦中对话，见其憨态可掬，姿色美而动人，容颜丽而勾魂，虽不见柔水肌肤，亦无床笫之欢，肌肤之触，然则其情纯而真，眉目之间，尽现至情至爱，多少次的轮回，其怪其狐，见其意中之人，则以身许之，敢于冲破一切蕃篱枷锁，甚至不惜舍弃千年之道行，身家性命，亦欲订终身于花前月下。吾一介寒酸之子，身无分文，屋无片瓦，唯有万卷诗书于胸中，字字珠玑，衣不可代穿，饥不可代食，岂不悲哉？

人间幸事，莫过于心想事成。穷经皓首有年。吾书成矣！自以孤愤之作诩之。付梓有日，亦不知可有爱读之人，作何感慨。

死生有命，不及细问，我随一缕清风去矣。所可幸者，吾之书传于世，不致湮没。

泉一介书生，本无大过。阎君念我人本善良，且以一技之长，于人间惩恶扬善，且有诸多书中所述所赞之狐鬼辈，阎殿前为我美言，遂网开一面，褒赏有加。亲允书中所列妖狐鬼怪美女，尽入吾麾下，归吾调用，差遣。阎君复荐我于天庭听差，现为国子监听事，来回走动。

差事轻松而重权在手。闲暇之余，常立于云端下望。跟班者美女如云，多年修行，皆得道成仙，复无半点鬼怪阴邪之气。皆二八芳龄，人面桃花，含笑则春风满面，兴浓尤沉鱼落雁。花团锦簇，随我而形影不离。若小鸟依人，低眉顺眼。

今南下一望，方知人间大变。大道通衢，纵横交错，四道八达，更有高铁穿行，一女上前，指曰:此条铁路自南而蜿蜒，尽凌空飞驾，胜似长龙腾飞。起点是江苏盐城，经先生家乡，而后往青岛，直至上京。其速之快，目不暇接。

盐城乃人文荟萃之地，吾生前即知之一二，《西游记》，《水浒传》作者皆为江苏，盐城人也。

今得天庭传之，公元一九六六年间，盐城出一不世之才，先此就读于本地最高学府，其优秀若一枝独出，时校方有保送之京城大都之意，不必再行繁文缛节之考。

其生闻之，甚乐，手舞之，足蹈之，口不合而常开，笑堆面而久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场腥风血雨，不早不迟，如期而至，天命若此，岂可违乎？

此生读我书者甚透，甚深。无奈何少闻如此人者，人言:是非名著，况且文言书就，艰涩难懂，诚然，我何责其读者文言功底浅陋，事已至此，若能委得此生，下点功夫，化点精力，近四百篇，作一注释，若此传播吾文，当奏明上天，为其请功。

梁萧明太子所编《文选》，唐人李善注之，吾之巜聊斋》，今人为注，宜且可。

盐城之生，未知名姓，堪可担此重任，时下闻汝杏林悬壶，当贺之。

有缘若干年后当会于云端。

言毕，柳泉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