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为什么越来越淡了?

千稻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禁忌与年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 ‖ 千稻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若是用一种色泽给春节定调,大家会异口同声说:“红色”。没错,红红火火过大年,讲究的就是个喜庆、吉祥、热烈。大红灯笼高高挂,把一切与吉祥无关的事儿,暂时通通屏蔽起来。由此,便形成了许多过年的禁忌。这或许也是中国传统年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p><p class="ql-block"> 所谓的过年“禁忌”,说白了,就是过年的“规矩”。没有规矩,何以成节?凡是六、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大都对这些“规矩”,或多或少留有一些记忆。尽管残缺不全,毕竟亲身经历过。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九零后、零零后出生的,没有许多讲究,怎么高兴怎么来。尽管父母有时候也嘱咐一番,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你絮叨你的,我行我素。有的还弱弱顶回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那个?其实,在父母们的心里,也并不是坚信不疑,但毕竟大过年的,不就为图个吉利嘛。</p><p class="ql-block"> 其实,现在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把以前过年的“规矩”“禁忌”,完整不落地说出来。记得我父母健在的时候,对于年节的规矩是毫不含糊,对于禁忌都是严格遵守,每个细节都做的认认真真。我虽然心里有些叛逆,但还是谨言慎行,听从吩咐,可并没有留心去学去记。再加上当年的“破四旧,立四新”,这些被称为“封建迷信”的东西,现在大概回顾起来,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零碎片断。</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过年规矩,是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就有所讲究,如“女不祭灶”等。而真正意义上的禁忌条条,还是从腊月三十(小经过年二十九)前封门开始,封门即是贴对子(对联),贴对子是有些说道的,不是你想怎么贴就怎么贴,尤其是要等家里人都回来了才能封门。还有,家里有老丧人的,三年之内不贴对子。等等。除夕这天吃过早饭,便开始布置供桌,请上宗谱,一切安排妥当,敬畏之心便油然而生。到了旁晚“请神”以后,禁忌就多了。比如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训斥小孩,更不能骂人,不能扫地……过去的人家免不了缝缝补补,可是从正月初一到初六,是不能动针线的。初六是放水日,才可以洗衣物,之前的脏衣物只能存放起来。送神之前,垃圾和泔水也不可往外边倒……还有,过年中如有头疼感冒等小病,尽量不吃药,实在抗不过去了,另当别论。在庄河这地儿,出嫁了的女儿,在送神之前是不能和女婿回娘家的,尤其女婿不可以看见岳丈家的宗谱。庄河还有新媳妇“躲灯”的规矩,即新过门的媳妇,头一年的正月十五,不可以看见婆婆家的灯。大都是娘家的亲戚提前来接过去,过完正月十五后再送回来。过年的氛围,就是从这些“规矩”“禁忌”的细节开始,随之凝重了起来,年味也就愈加浓郁了。</p><p class="ql-block"> 说到年味,就想多掰扯几句。近些年来,大多人都抱怨,现在过年没有意思了,年味越来越淡了。甚至有的媒体,就“年味变淡”这事儿,大张旗鼓地进行命题讨论。这样问题就来了,到底什么是“年味”?在此,也想问问各位看官,年味都包含了哪些内容?大家可以留言谈谈自己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在我执行编辑的一份本土内刊上,前些年有期春节档的“本期话题·年味”栏目,在收到的应征稿件中,几乎都是对从前过年情景的回忆。内容不外乎吃美食、穿新衣、放鞭炮、贴年画、拜年、祭祖,以及收拾房屋、贴春联福字等等。而现在过年,除了年画消失了,其它一些东西仍在延续。并且如今的生活水准和品质,无论哪一项都是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的。那么,为什么大家还直呼年味“今不如昔”呢?是吃的没有以前好?是穿的不如从前?是鞭炮放的没有过去多?是节日装饰没有过去新鲜、隆重?仔细想想,说到底还是心理因素在做崇。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从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实际内容来看,现在的年味不但没有变淡,反而比以前更浓了。“日子常过常新”这话说的没错。常言道:“蜜多了不甜,肉多了不香。”现在已经把日子过成了“年”,“年味”还能不淡吗?这或许也是一种比较客观分析。</p><p class="ql-block"> 说到心理因素做崇,还想絮叨几句。所谓的年味越来越淡了,情感上的牵连也是不可忽视的原由。美学大师朱光潜在《谈美》一书中说:“人对于现在和过去的态度有着不同的分别。本来是很心酸的遭遇,到后来往往变成很甜美的回忆。我小时候在乡下住,早晨看到的是那几座茅屋,几畦田,几排青山,晚上看到的也还是那几座茅屋,几畦田,几排青山,觉得它们真是单调无味,现在回忆起来,却不免有些留恋。”</p><p class="ql-block"> 不幸被大师言中,就我个人而言,内心深处这种留恋,有甚者而无不及。我小时候居住在庄河北部一个叫大孤山前的小山村,五六十户人家,大多是茅草房。到了年根底,每家杀头一二百斤重的年猪就不错了。平时很难识得肉香,也就过年杀猪能可劲吃顿肉。全家一年的油水都在这头猪身上。有的人家甚至连头猪都杀不起,买肉那就甭提了。</p><p class="ql-block"> 说起穿新衣服,就别说有多高兴。一年到头只在过年时能做一身新的,还是母亲在节前头一两个多月,一宿一宿地起五更熬半夜,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服做好后叠板正了放在柜子里,不到初一早晨是不许穿的。那时做新衣服,是用布票从合社买的斜纹布,后来有了的确良布。撂在现在,那种新衣就是倒贴钱给你,恐怕你也不会穿。</p><p class="ql-block"> 那时过年放鞭炮,可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最兴奋的事儿。大多数人家也只买一二十个高升炮(二踢脚),分别在请神、发子、初一早晨、送神、十五送灯等几个环节放几个响。条件好点的家,买一两盘港鞭,小个头的那种。那时候每到过了腊八,我便一有时间就跟在老爹屁股后,缠着哽叽要买小鞭(草节鞭)。每次都不是很顺利,爹常常只是嘴上应着,却没有实际行动。那时蓉花山德兴街每月逢初六、十六(以此例推)集市,爹把年猪的一部分肉和萝卜白菜拿到集市去卖,换了钱才买一些年货回来,当然少不了我的小草节鞭。当时乐不可支的心情无法形容。每天都惦记着这点事儿,既想放又舍不得放,每次只从鞭盘上拆下几个,实在忍不住了才放一两个。也有没到过年就把小鞭放没了的时候。没辙,还得跟在老爹腚后磨叽。</p><p class="ql-block"> 记得屯里有一户白姓人家,每到请神、发子的时候,都各放一盘大鞭。这是整个村子里唯有的一户舍得花钱买大鞭放的人家。有些人便跑去看热闹,年年如此。有一年,后屯有个外号叫“大驴头”的光棍汉,去看热闹时正赶上人家念叨:“请‘老们老’来家过年啦。”黑咕隆咚中,大驴头不紧不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蔫了吧唧地应道:“来啦。”请神的年轻人大吃一惊,撒腿就往家蹽,把灯笼吓得掉到地上,也顾不得捡。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事儿成为村里人的谈资笑料。老白家在我们家西边,不到二里地。我从没去看过热闹,有时只是站在院子里听动静。每每回忆这些往事,感觉都是美的。</p><p class="ql-block"> 回过头来,看看现在过年放的鞭炮,简直就是一场烟花鞭炮大赛。你放的多,我放的比你还要多。遍地爆炸,漫天开花,硝烟弥漫,振聋发聩。用“鞭炮大战”来形容,也不为过。今年入了腊月后,大连市政府发布了2022年春节期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通告。通告下面的留言跟帖,一片叫好。就事论事,暂且不论改善空气质量和城市环境保护以及保障公共安全等,单从过年的气氛和年味的浓淡,与过去的年相比较,“元芳你怎么看”?</p><p class="ql-block"> 可是现实中,大家还是感觉“年味很骨感,过去很留恋”。还是觉得从前过年有意思,过去的年味就是比现在的浓。为什么?看来“乡愁”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就是说,不是年味变淡,是我们对过去太留恋。这种留恋,还带着主观心灵的滤镜,过滤了那些酸楚的细枝末节,让自己一心沉浸在美好的回味中。钱理群教授在《读一读<社戏>全文》中说,我们读鲁迅的《社戏》,觉得鲁迅家乡社戏的表演美极了,但如果真的坐实了,如我们在荧幕上看见那实拍的社戏的实景,我们会觉得大失所望、诗意全无的。实际上人的选择性回忆,只会摘取对自己的认识提供有力证据的部分记忆,导致我们无法还原过去。</p><p class="ql-block"> 扯得似乎有点远。或许看官会说,过年的禁忌与年味有一毛钱关系吗?如果我说有关系,还不止一毛钱的关系,你信吗?不信是吧。这恰恰是我们今天所忽略了的东西。我们总喜欢去外部寻找原因,却没发现自己也在一天天地改变。经过岁月的更替和时代的变迁,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以及商业化和物质时代的人情淡漠,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弱化了从前过年厚重的仪式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祖先创立的年节文化,是具有一定的宗教属性,我把它叫做神性文化。而那些过年的规矩和禁忌,正是这种神性文化的具体体现。而我们今天,早已把这些具象的东西模糊化了,甚至丧失殆尽。大家都在放任自我,怎么得劲怎么来。过年,只是剩下形式和躯壳,缺失了应有的内容和灵魂。直白地说,只剩下了集中消费,剩下尽情休闲和吃喝玩乐。</p><p class="ql-block"> 也许有人会问,一个弱化了甚至消除了神性文化的年,还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年?一个没有了仪式感、没有了禁忌和规矩的年,还是不是我们回忆留恋的年?要回答这个问题,确乎有点难度。从现实意义上来讲,在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蜕变中,做为被滚滚洪流裹挟前行的我们,当然不能一味沉浸在陈年旧习的回味中,要舍弃糟粕,取其精华,在确立新的积极的文化价值取向的同时,传承并延续传统文化的精髓部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