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故人来

南苑书香

走出酒店门口的那一刻，我们一行人全部呆住了，只是一顿饭的功夫，鹅毛般的大雪便覆盖了整个山城，山水失色一片洁白。要命的是风雪依旧狂虐，举步维艰，车子因了雪的覆盖变得曲线柔和，毫无棱角，启动困难。瑟瑟寒风里，我的脊背却默默地渗出了一层细汗。

妈妈立刻折回酒店，一副不走了，你们想办法的样子，一如既往地卖起了“老豆包子”。

前几日，爸爸听闻曹连生叔叔与吴贵泽阿姨回到故乡，便邀请二老来家做客。人老了，闲下来的时光里常常回忆往事，思念故人。阿姨说我们这些人的感情特别珍贵，不能用物质与金钱衡量，虽远隔千里，却会时时牵挂。

吴阿姨我是不陌生的，很小的时候，在老家就见过。那一年吴雁泽伯伯来博山陶瓷厂俱乐部演出，来泽阿姨与贵泽阿姨亲自来我家送票，呼呼啦啦一大帮人，阿姨们与母亲是自小的玩伴，都是爽朗的心性，亲热的问候，说笑，小小的我扒在门边看着好热闹。

贵泽阿姨与曹叔叔是从我们山城走出去的音乐艺术大家。70年代，中央乐团组织排演大型交响乐《沙家浜》，曹叔叔主唱的郭建光俊朗刚毅，是一代人心中的男神，更是山城人的骄傲。二老退休后回到家乡，在实验中学开办声乐培训班。一次在校园里碰到了吴阿姨，我主动打招呼，说出了母亲的名字，阿姨后退一步，端详半晌说：“闺女，你像妈妈却没有妈妈漂亮，你妈妈当年是我们小镇最漂亮的女子。”我被阿姨率真的语言逗乐，这样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父母所有的朋友们几乎都这样说过。这并非对我有多么失望，而是对逝去岁月的感怀，希望从下一代人身上看到同伴年轻时的影子。毕竟，时代赋予了他们那么多可以怀念，回忆的美好往事，他们是一群有故事的人。

父母真的是老了，表情淡漠，行动迟缓，常常对坐一整天也不言语。年轻时的母亲，聪明漂亮，开朗中带着爱憎分明的豪爽与张扬，而父亲的性格沉稳持重，情感细腻丰富却不善表达。从青梅竹马一路行来，而今只有提起年少时共同的玩伴，才会兴趣盎然，津津有味地一起回忆过往，说着那些人那些事。

今日立冬，天空中很应时节地飘起了雪珠子。一早父亲便打来了电话：“今天你曹叔叔与贵泽阿姨要来家里做客，你来安排一下吧。”

匆匆赶来，四个老人正亲热地说着家长里短。阿姨的性格特别像我妈妈，直爽热情，骨子透着真诚与亲厚。叔叔稳重谦逊，目光中有世事参透却不道破的睿智，宽厚低调，时不时微笑着插上一两句话。

中午请老人们去附近酒店吃水晶煎包，没想到一会工夫，大雪便偷偷地覆盖了整个山城。风大雪狂，吹地睁不开眼睛。叔叔要把父母送回家去，我一时犹豫没了主张，毕竟叔叔也是70多岁的老人了。但曹叔叔一再坚持，说如果不看着大哥回到家我们一定会非常担心。于是我搀着母亲走在前面，叔叔搀着父亲，一行人冒雪前行。父亲腿脚不好，走路有些蹒跚，走一段便要停下，母亲则时不时地问父亲去了哪里。母亲近年来健忘的厉害，且对父亲非常依赖，一时一刻离不开。我开玩笑对她说：“在后面，曹叔叔搀着他呢，人家那么大的音乐家，我爸这级别可不低啊!"

风雪路滑，一段不太远的距离，却走胆战心惊，生怕老人们有闪失。回首看到父亲与叔叔搀扶缓行的样子，真的被父母这一代人的友情深深感动。他们是最早从山城走出去的优秀青年。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在各自的专业领域里拼搏奋斗，成绩卓然。光阴细碎不经意间已步入老年，年少时代的快乐与艰辛在慢下来的时光里越来越清晰，自小走来的情意也越来越亲厚，虽是隔了山河万里，日久年深，叔叔阿姨为父亲一句：“想你们了！”便冒雪而来。父亲则将阿姨、伯伯、叔叔的演出视频收藏在手机里看了又看。

风雪中，我们都被淋成了移动的雪人，但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心中亦是温暖如春。这一刻他们卸去镁光灯、无影灯下所有的光环，只是一群那么可爱，那么率真，那么情深意厚的老友。重逢。我们共同回忆过往，分别，我们彼此牵挂。

阿姨说，这真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并相约明年春暖花开再聚。

我说，的确难忘啊!必须写篇文章记录下来，题目就叫《忽有故人来》。

阿姨说，应该是《风雪故人来》。

对，风雪故人来，多么大的风雪也阻挡不了您的故土情意，赤子情怀。为了那些彼此牵挂着的老友，深情归来！

　　

翘首山花红烂漫，春风举酒再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