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一月十一日,这才腊月初九里,杜甫草堂的梅花,就迫不及待地欣欣然开放了。而我,原本是在公司食堂吃完一份做得不太正宗的麻婆豆腐之后,借着冬日午休时间珍贵的阳光,骑了辆“青桔”单车出来散心的。谁知闷闷的心情,还在草堂外路边停车时,就被门口那株熟悉的梅树驱散了一半。只见阳光明亮地在枝头晃动,星星点点的花与花蕾在微蓝的天空下,成了不远处草堂白墙绿竹四季常绿布景前季节变换的符号,最打眼的装饰。同时也在提醒人们,此时路过的,可是冬天了啊。<div><br> ——人还未进草堂,心底,就先不由自主地被这几枝梅花,荡漾出小小的喜悦来。</div> 其实每次来,都更偏爱草堂路上的这个西门,喜欢从这里步入草堂。为什么这样说呢,这是因为现在随着杜甫草堂外围青华路和浣花溪公园的繁华,草堂在西门之外又陆续开辟了南北东三个门,而且从外观和交通便利上看,也常常会让外地人以为临青华路的北门或是临浣花溪公园的南门是草堂的正门。但实际上,如果是第一次来的游客,还是比较建议从草堂路上的这个西门即杜甫草堂的正门进入。从正门外的影壁开始,依次走过写有“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的正门、立有杜甫像的大廨、继续立有杜甫像的诗史堂、两侧竹林掩映着小桥流水的柴门,最后直到工部祠——这才是一个具有纪念性质的杜甫草堂的逻辑所在。通过这些一溜排列在中轴线上建筑与两旁与之相配的对称回廊或其他附属建筑,将庄严肃穆、古朴典雅的园林建筑与周围幽深静谧、秀丽清朗的景致融为了一体。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建筑设计才是杜甫离开成都、草堂随之败落不存之后,五代前蜀宰相、诗人韦庄寻得遗址重结茅屋以作瞻仰纪念的本意,只不过有可能当时没有这样的物力财力来建这么大座纪念园林。或者当时建过又屡建屡毁于此后一千多年间的朝代更替。 (诗史堂前梅林下) 当然,据草堂官方宣传上说,如今的格局大致是明孝宗朱佑樘弘治年间及清嘉庆年间的两次大规模重修的规模和布局。这点应该还是比较可信的。所以比较搞笑的是,草堂如今冬天的梅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历史上并不属于杜甫草堂固有的纪念物之一。但如今人们显然是哪好看往哪去,所以,我吃惊地发现,今天草堂里成群结队衣着鲜艳的孃孃们好多啊,而她们都是奔着梅花来的——孃孃,是四川话里姨、婶之类的意思,用在今日蜀地,大概主要指已经退休却有幸身体好、胃口好,可以令年轻人羡慕地四处结伴游玩的55-70左右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因为年纪再大些,可能就要尊称“太婆”更合适一些。而“孃孃”这个词,在今日四川话里比普通话多了许多丰富的含义。它的含义可能是随“孃孃”们的表现而变换的,比方说如果在梅树下拍照老霸着一个地方不走,或者太吵闹,“那些孃孃们”的提法,就有了一些贬义。除此之外,倒也算一个平和亲切的称呼,记得有一次去一位中学同学家,见到她的母亲以“阿姨”呼之,对方还不乐意,一定要我叫“孃孃”,说这样更显亲切不生分。 (大廨里的杜甫像) (柴门,远处是工部祠) <p class="ql-block"> 话扯远了,现在说回来。显然,今天这些在草堂内初开的梅花下左拍右拍的孃孃们,就没有一个对茅屋前那个凝眉沧桑的老头子(杜甫塑像)感兴趣,倒便宜了我,难得有机会避开往常茅屋前熙熙攘攘挤在水塘边拍照的游人,终于安安静静蹲在那听了会流水的声音——像是秋天落下的树叶,还泛着黄地嵌在石头垒成的小小溢流坝上,一动不动地由着潺潺流水冲洗。夏天池塘里被来往游人喂养肥硕的锦鲤鱼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岸边腊梅、远处红梅,如果此刻没有茅屋前一个循环播放的喇叭在念叨:“请戴好口罩……”原本,这可以是个完美诗意的中午。</p> (草堂碑亭前的梅花) (草堂碑亭前的腊梅) <p class="ql-block"> 然而人总是要回到现实中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方,现实中,如今对着草堂里满目的梅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南宋诗人陆游那句有名的“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这就是当年的他从青羊宫骑马到草堂附近来游玩时,一路里梅花香不断的真实写照。以前读此诗时,以为诗人是喝了点酒所以才有点醉醺醺,现在才知道,初开盛开的梅花,就带着股醉人的酒味,叫人怎能不在这梅林下沉醉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冬日里若想沉醉又有益身心的最好法子,莫过于来这梅花下走一遭了。虽然,当年诗人陆游有多沉醉于成都的冬天,我们现代人难免就有多失望成都的冬天——盆地里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天气居多,而现在,作为现代文明的代价,又改叫雾霾天。但好在,人类的乐观又是永远存在的,那怕一两树梅花,也能成为我们坚持到下一个春天的理由。</p> <p class="ql-block">(草堂唐代民居遗址前的梅花)</p> <p class="ql-block">(梅花下两位维修线路的工人)</p> <p class="ql-block"> 溜了一圈,我的心情是彻底好了。这时看见,哎呀,道路上忽地垂下来一枝白梅,不禁在心里戏言:“从来只听说有拦路虎,没见过仿佛路转峰回忽然出现在路上的梅花,这可真算是今日巧遇的美好之事了。”正想着,身边过去三位白发苍苍的太婆,这可真算是太婆而不能算“孃孃”了,只听其中一位不屑一顾地回应同伴指点她看这枝白梅的话:“这有什么好看的,(花朵)这么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于是,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刚才路遇的梅树下的孃孃们为何着装鲜艳,也理解了这位太婆嫌弃花儿小的原因——也许是年纪渐大,视力不好,于是让人不知不觉向往着明亮鲜艳的颜色,喜欢着最好如盘儿般大比方牡丹呀、再不济也应该是月季之类的花朵。由此也反证,稍微比她们略微年轻一些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现在最好的年华呢?每一天,都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的,最好的年华。</p> <p class="ql-block">(就是这枝垂在路上的梅花)</p> ( 一览楼前梅花) <p class="ql-block">(一览楼前,池中枯荷)</p> <p class="ql-block"> 从草堂北门出,沿着青华路骑着单车回公司。对于青华路这个名字,不得不感叹四川人习惯错误读音的影响力巨大。原本叫“菁华路”的菁字,老被误读为“青”,得了,后来前几年发现路牌就真的被修改为青华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是人,好好活着在这珍贵人间的人,互相嫌弃又互相喜欢的人啊,才能品读到生活里这些旁枝末节的细微乐趣——过两天,还得再来草堂看梅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行歌录:四川成都/杜甫草堂]</span></p> <p class="ql-block">(回廊下,三个晒着太阳正聊天的老人)</p> (梅树下的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