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有一位相识许久的女友，原是个敢怒敢恨敢涕泪滂沱敢笑逐颜开的性情中人。</p> <p class="ql-block">几年不见，不知在哪里读了专为淑女规范言行的著作，同我谈话的时候，身子仄仄地欠着，双膝款款地屈着，嘴角勾勒成一个精致的角度。</p><p class="ql-block">粗一看，你以为她时时在微笑，细一看，你就琢磨不透她的真表情，心里不禁有些毛起来。你若在背后叫她，她是不会立刻回了脸来看你，而是端端地将身体转了过来，从容地瞄着你。</p><p class="ql-block">说是骤然地回头，会使脖子上的肌肤提前老起来。她是那样吝啬地使用她的表情，虽然她给你一个温馨的外壳，却没有丝毫的热度溢出来。我看着她，不由得想起儿时戴的大头娃娃面具。</p> <p class="ql-block">遇到过一位哭哭啼啼的饭店服务员，说她一切按店方的要求去办，不想却被客人责难。那客人匆忙之中丢失了公文包，要她帮助寻找。</p><p class="ql-block">客人焦急地述说着，她耐心地倾听着，正思谋着如何帮忙，客人竟勃然大怒了，吼着说我急得火烧眉毛，你竟然还在笑！你是在嘲笑我吗？！</p><p class="ql-block">我那一刻绝没有笑。服务员指天咒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看她的眼神，我相信是真话。</p><p class="ql-block">那么，你当时做了怎样一个表情呢？我问。恍恍忽忽探到了一点头绪。</p> <p class="ql-block">喏，我就是这样的……她侧过脸，把那刻的表情摹拟给我。</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职业女性训练有素的程式化的面庞，眉梢扬着，嘴角翘着……无论我多么地同情于她，我还是要说——这是一张空洞漠然的笑脸。</p><p class="ql-block">服务员的脸已经被长期的工作，塑造成她自己也不能控制的形状。表情肌不再表达人类的感情了。或者说，它们只表达一种感情，这就是微笑。</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生活中曾经排斥微笑，关于那个时代，我们已经做了结论。于是我们呼吁微笑，引进微笑，培育微笑，微笑就泛滥起来。</p> <p class="ql-block">银屏上著名和不著名的男女主持人无时无刻不在微笑，以至于使人不得不疑问——我们的生活中真有那么多值得微笑的事情吗？</p><p class="ql-block">微笑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了。他对你微笑，并不表明他的善意，微笑只是金钱的等价物。他对你微笑，并不表明他的诚恳，微笑只是恶战的前奏。</p><p class="ql-block">他对你微笑，并不说明他想帮助你，微笑只是一种谋略。他对你微笑，并不证明他对你的友谊，微笑只是麻痹你警惕的一重帐幕……</p><p class="ql-block">这样的事，见得太多之后，竟对微笑的本质怀疑起来。有一句话叫做“笑比哭好”，我常常怀疑它的确切。笑和哭都是人类的正常情绪反应，谁能说黛玉临终时的笑比哭好呢？</p> <p class="ql-block">痛则大悲，喜则大笑，只要是从心底流出的对世界的真情感，都是生命之壁的摩崖石刻，经得起岁月风雨的推敲，值得我们久久珍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原作者：李建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