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对鸽子(散文)

笑君

  印象中,鸽子都是被人们饲养着的。野外,它们原本是怎么生活着的,还真的不知道。<br>  夏日里,在我卧室的窗户上,“一男一女”,一对“小夫妻”,跟我们“结缘”了。<br>  这套房子,本是孩子们居住着的。因为,大孙子要上学,搬到另一处去了。房子便重新维修了一下,拟放些日子,待“甲醛”释放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入驻。<br>  就在我不曾留意的一段时间里,一对鸽子情侣,看上了卧室窗户外面,玻璃门闭合的那个角落处。对,就在这里,它们垒上一个窝,潇潇洒洒地过起小夫妻的日子来了。<br>  待到我发现时,有一只胖嘟嘟的鸽子正伏在窝里,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br>  我伸手敲了敲窗户的玻璃,立马,这鸽子从窝里站立了起来,便迅速地转过身,弓起两只翅膀,像是随时要跟谁决斗的雄鹰。那尖利的嘴,对着玻璃,毫不犹豫地就是一啄。可能,它以为那就是我的手,我要伤害它,自然要与我“开战”了。<br>  就在它立起身体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这窝很简单,不过几根草棍子交织在一起,稀稀拉拉的,真正的“鸟巢”。不过,填充物很多,也填充得很实在,且四周高些,中间洼些,圆形的。这填充物,并非别的什么东西,是它们自己的粪便。窝里还有两枚蛋,圆圆的,亮亮的,像珍珠一样的好看。<br>  我明白了,这只鸽子正在做着孵化的工作呢。<br>  回到我们的原住处,将鸽子的事情告诉了太太。太太先是不信,但知道我不会说假话蒙她。只见她满脸的喜悦,说:“怎么样,说明我们人缘好,鸟都惦记着呢!”<br>  “是吗?”我故意逗她。“只听说燕子喜欢在人家做窝,还是有选择的。可没听说,鸽子也懂得‘人情世故’呀。”<br>  她正色道:“怎么不懂?鸟跟人一样,都是有品性的!”这事,她好像完全明白,还有出处似的。<br>  少年时代,我在乡村生活过。我家的五间草屋,在村子里不算最好,却是最整洁,最宽敞的。一溜敞开着三大间,算是客厅、餐厅一肩挑。最中间的一间,靠后墙放着一张书案,连着书案的便是两把带着靠背的松木椅子。迎着门的,当然是一张所谓的“八仙桌”了。<br>  每年,春雨淅沥,柳枝吐翠,布谷鸟开始催促农人们下田的时候,燕子便成双成对地回来了。我家,是燕子必来的故地。来的,又绝对是“俊男靓女”,对上年的老窝,若想继续使用,就做一番修缮。若看不上,不想用了,便另起炉灶,重新垒。燕子,是念旧的,还尊敬“长辈”,一般都是使用过去的窝,不再新造了。<br>  燕子做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小夫妻俩,至少要花一到两个星期,在野外的阡陌上衔草、啄泥,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一点点的,一层层的,如同垒墙似的,认真细致的垒。垒好的窝,或贴在屋顶的内壁上,或粘在横梁上。从外形上看,上大下小的,或像一座城堡,或像一个漏斗,很牢固,也很耐用。<br>  燕子在农户人家做窝,下蛋、养育子女,都是受欢迎的。即便,雏燕在窝里,每日每夜的拉便便,都是父母用嘴衔走的。但是,总有一些不方便的时候,就只能落在屋里的地上了。农户人家的屋子,一般都是五行的。燕子的窝大多垒在二桁或三桁上,燕子的便便差不多就滴落在屋子正堂那吃饭的大方桌上。很多人家便将大方桌挪个位置,天天扫地就可以了。也有人家,专门在燕子窝的下面,吊上一块板,兜着燕子们的便便,再定期处理。<br>  成年的燕子,以及长大了的雏燕,喜欢在外面穿梭,也将便便丢在了外面。因此,整个春天,有燕子的时节,每家每户外出劳作,都会给燕子们“留门”。若是“留门”不方便,也会“留个窗户”,便于燕子进出。<br>  燕子进家入户,也是有选择的,有点“燕眼看人低”的意思。我们村子,有几户人家的屋子,可能太小,也太破了,燕子们便不去。而且,很多年都不去,成了“无燕”之家。<br>燕子不入家门,便有人说闲话了。不说屋子有问题,却说人有问题。起码,不贤惠,不厚道,才……成了庄户人家做人的品德问题了。岂不严重!<br>  太太没在乡村生活过,却也知道燕子的事。所以,鸽子在我家窗台上做窝,她不恼,反而高兴。难不成,鸽子也与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br>  古人说:燕子是春天的使者,鸽子是和平的象征。都是益鸟,都是寓意吉祥的。<br>  第二天一大早,太太随我来看鸽子了。还是一只鸽子在窝里伏着,眼睛看着窗户的外面,似乎还没来得及关注窗户里面的人和事。<br>  凭我看过第一眼的“功力”,感觉现在的这只鸽子,不是昨天的那只,好像比昨天的那只黑些、瘦些,个头似乎也大些。<br>  太太也伸手敲了敲窗玻璃。不承想,这鸽子转过头来,看我们一眼,却有些惊慌。而且,没有丝毫思考的余地,更没有片刻的犹豫,呼啦一下子,飞了。留下了它们的窝,还有窝里的两枚蛋,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br>  我有些不解了。对太太说:“昨天不是这样的,还要跟我‘决斗’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倒成了这个样子!”<br>  有些惊讶的太太听我如此说,笑了。而且,用手指着我的脸。说道:“你不知道了吧,这是那一只的‘老公’。看到了吧,这世间不负责任的,大多是‘爹’呀。我们与它们,隔着玻璃。它呢,吓跑了。真是的,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要是……”<br>  太太不说了,似乎有些激动,还有些伤感。只见她双目定定的,凝视着那个窝,那两枚蛋,像看着自己孩子似的。<br>  顷刻,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晃了几下,感觉有一股气体,顺着窗玻璃的缝隙进入屋内,也进入了我的鼻翼,很臭、很腥。我说:“趁着‘一男一女’都不在,抓了蛋,捣了窝吧。不然,这屋里……”<br>  没容我说完,太太的手使劲地挥了一挥。说道:“不,不能这样!鸟在我们的窗户上做窝、下蛋、孵幼仔,是我们的荣幸。何况,是鸽子呢。臭,有什么呀。没有粪臭,哪来五谷香嘛?”<br>  我笑了,笑我无知,更笑我心胸太狭窄了。<br>  我这人生活单调、枯燥,既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欣赏美好事物的兴致。像种花、养鸟之类的事,根本一无所知。对于鸽子的认知,同样是属于文盲级别的水平。<br>  因为窗外的这对“小夫妻”,因为太太的一句“何况”,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番,这才对鸽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br>  鸽子,鸟类的一种,翅膀大,善于飞行。其羽毛有白色、灰色、酱紫色的等等,以吃谷物为主。<br>  地球上的鸽子有几十个种群,好几百个种类。大部分的鸽子都是野生的,在自然界中自生自灭。鸽子,也是最早被人们驯服的一种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家鸽”,有食用的、有玩赏的、有竞翔的、有军用的、有实验用的等等。公元前3000年的时代,古埃及就有了饲养鸽子的记载。中国的养鸽史也是悠久漫长的,据四川省芦山县汉墓出土的物品推断,最迟在公元206年,民间就有了养鸽子的风俗,还被人当作传递信息的使者。<br>  如今,养鸽子的人依然很多。有为赚钱养的,有为竞翔养的,也有纯粹是为着玩养的。不过,在我居住的周边,以及临近的小区里,居然没有见到有饲养鸽子的。<br>  飞到我家窗户上的“这一对”,自然是属于野鸽子了。无论是家鸽子,还是野鸽子。成了年的鸽子,必为“双宿双飞”而交往,而成长。待到有了感情,有了期盼,才可以成为“夫妻”。一旦“结婚”了,就不会轻易的“离婚”,是一种长久的、固定的关系。<br>  她们共同垒窝、筑室,妻下蛋,夫陪同。然后,轮流孵化,就像我窗外这一对似的。而且,这种锲而不舍,不离不弃,不被外界的纷扰搅动分毫,真的是令人汗颜哟。<br>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男性的鸽子却比女性的鸽子“胆小”些,也缺乏一种定力与耐性。它的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呢?是珍惜自己的生命,还是考虑长远生活的“后继有鸟”呢?总之,我猜不到,参不透,悟不了。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或者任何一种危险,女鸽子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针锋相对,视死如归。而那只男鸽子,连一种“护窝、护仔”的姿态都没有,只有一个行动:飞了。并且,很长时间都看不见其再飞回来。窝,还有窝里的蛋,根本不在它思考的范围之内。即便,面临着灭顶之灾,那也不是“它”的事。<br>  “宁要亲娘,不要亲爹!”这是乡村俚语,也是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是:世间,只有母亲才是最伟大的人。<br>  我们的身边,有很多鲜活的例子。某家的丈夫去世了,或是发生了其他的什么变故,导致那个家散了。女人,充其量只是一根柔弱的柱子,却坚强地将这个家给撑起来了。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多么的委屈,多么的不甘。但是,养大孩子,并将其培养成人。才是她最终的希望,最大的寄托,最能慰藉自己的追求。反过来呢,这个家走掉的若是女人,即便孩子太小,男人差不多在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倒给孩子找来了一位后妈。还会信誓旦旦地说:都是为了孩子!<br>  太太还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重大灾难,为了保护孩子,最先冲出去的,最能够坚持并且不怕一切威胁的,一定是女人!”<br>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怎么了,这鸽子的世界,也一样是这么的“平庸无状”吗!<br>  这样的男人,被我太太鄙视得如同一堆臭狗屎。这样的鸽子呢?太太同样看不起。因此,说到这只男鸽子,她一脸的恼怒。但是,她怜惜女鸽子,甚至充满着敬畏。不仅不同意我抓蛋捣窝,还叫我弄个小碟子,放些吃食,搁在鸽子窝的边上。尽最大的可能,给这对“小夫妻”提供方便。<br>  资料上说,鸽子的孵化期是17天左右。我不知道这对“小夫妻”是什么时候开始孵化的,自然也就不能确定孵化的起止日。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吧,在我的目光下,先有了鸽子窝,又有了鸽子蛋,再有了两只雏鸽。然后,两只幼鸽子从我的窗户上飞起来了,飞向了广阔的蓝天。<br>  终于,我轻松地舒了一口气。鸽子们完成了任务,我便可以清除掉现在已经“废弃”的窝了吧。<br>  一天,趁着下雨,楼下面人家的窗户都关闭了。我先是打开窗户的玻璃门,再拿个小铲子,将窝的主框架——草棍,捣毁了。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粪便铲了。我的天呢,那个臭哟,那个腥哟,那个难闻哟……最后,端了三盆水,才将“窝基”冲洗得干干净净了。<br>  看着恢复了原样的窗户外,我心想,搬家时应不再被那对“小夫妻”困扰了。<br>  在这样的梅雨季里,看着天在下雨,便待着没出门,也就未去“新房”看看了。约二十天后,我再去看时,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样的窝,也还是那对“小夫妻”……我无语了。<br>  接着,太太来了。她看着,还是笑盈盈地,丝毫没有讨厌的感觉。<br>  “你看!”我说:“你不喜欢的那个家伙,还赖上不走了!”<br>  “好呀”!太太说:“赖上我们,说明我们真的有缘。随她们了!”<br>  真的有缘吗?有缘!这缘就在这扇窗户的内外,就在我的思维转瞬之间。<br> <br>  2020年8月3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