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出人情》(四)

风吹草低

我的到来，让酒桌上的主人十分兴奋，大家轮流把盏，敬过老寿星以后，我们一起开怀畅饮。互诉衷肠至晚上十点多钟，我对邹明讲：农村正在大忙农机修理也很忙，我必须在明天天亮之前赶到柘垛，我这次就不打算回家看看啦，在你这边睡几个小时凌晨两点你叫醒我，我要骑车下乡。那一天天气寒冷，天上烏云密布。大约深夜一点钟，老邹叫醒我，我准备上路，对老邹说：你父亲六十大寿我理当送一份大礼，以表心意和祝贺，人情出得少我觉得拿不出手，出多了我也出不起，这个人情我就不出了。请你向你老父亲转告我的心意。邹明笑笑，请你来聚聚，不是叫你来出人情的。路上骑车慢点要注意安全。辞别老邹我骑着自行车向东一路疾驰。公路上伸手不见五指，我大致可以根据路面的白光，一个人勇往直前，整个路程我没有看见一辆汽车通过。三垛镇到三阳的道路条件更差了，路面都不够一部板车通过，这时候天更黑了。好在那时年纪轻，反应快。动作敏捷地一路向北，到了三阳公社所在地时，路边有了少许的灯光，而且有了人声，原来是机米厂在加工碾米。这里白天经常停电，夜间供电还能维持。所以农民就抓紧这个时间碾米，过了这一处有灯光的地方，我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过了三阳镇往北骑行3-4里路，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丁字大河。因靠近藏铁庄我姑且叫它藏铁大河，和三阳以及横泾交界的界河叫三阳河是南北走向。现在在藏铁大河上架起了港河大桥。那时要想过河都是靠小船摆渡，可是现在的时间是深夜两三点钟，而且是伸手不见五指。渡船船工不知去向，无法联系。有道是：春寒欲雨夜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此时我倒想起一首古诗：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千里汹浪滾，万叠峻波颠。岸口无渔火，沙头有 鹭眠。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寒风阵阵大河面上漆黑一片，我将自行车架好查看渡船。发现渡船用铁链大锁和铁桩紧紧的锁在一起。当年的我年纪轻轻浑身有一股蛮力，我两腿蹬着马步，双手紧握铁链，猛地向上用力。居然一次性地向上，将铁锁崩开。我将船向岸上拖拖，搁在河滩上将自行车搬上船，然后向河中心用力推船，渡船上无篙无桨，向前飘了一段距离以后，在大河中心停了下来。渡船随风飘了起来。硬着头皮在漆黑的深夜里，我只好脱了鞋袜坐在船头用双脚划水，那河水冰冷刺骨，我打了个寒噤，咬着牙好不容易将船蹬到了对面。我跳上岸将自行车搬下船又将渡船用力向岸上拖拖，让船头搁在河滩上免得被风吹走。

接下来，我要面临的考验更加严峻。这里是柘垛镇的乱葬莹。这地方大约有坟头几百个。其中一处新坟里埋葬的是司徒公社农具厂，一位姓范的老年妇女。那天，他夫妻俩一起正在操作带锯。农具厂围墙外(竹篱笆墙)是他家的猪圈，猪拱坏了猪圈栅栏跑了出来，这个老女人丢下手上的工作，趿着一双布鞋出来招呼孩子。叫孩子将猪赶回猪圈，他一边吆喝着，一边双手扶着电线杆上的一根45度斜拉扳线。哪知道这板线短路带电，她当场被触电电倒。他正在操作带锯的丈夫听到外面说话声突然停止，感觉不大对劲。便丟下手上的工作出来查看，立刻大喊有人触电，众人赶紧去关掉电源。原来是咋天刮大风将电线竿上的线路刮的碰线短路了。我当时正在现场，大家都不懂急救常识，无人施救做人工呼吸，眼睁睁地看她撒手归天。后来治丧送葬(土葬)，我几乎全程参加。她下葬的地点就在我自行车必经之路的道路旁边。硬着头皮，我不过去不行啊，总不能坐在这里等天亮，咬牙上车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望着道路上的白影向北直冲。居然还就冲过来了。自行车进了柘垛镇，整个村镇还在一片宁静酣睡之中。

为了同学、兄弟、好友情谊，为了信任，为了尊重，为了践约我完成了一次壮举。在我和同学邹明的交往史上增添了浓浓的一笔。为了一顿晚饭，或者说一顿酒，我长途骑自行车冒险独行在黑暗之中，需要何等的勇气，但是我认为值得。老邹在我当年穷困潦倒衣衫褴褛的时候。在我破帽遮颜过闹市的时候，在我常常被人耻笑的年代。是邹明同学给了我安慰和信心，他一直将我放在他心目中的重要位置。而我无论为他做点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恕我啰皂，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鸡零狗碎之事，今天我将此事写出来，供各位茶余饭后消遣取乐，不好意思献丑了。

风吹草低

创作于2022年元月

藏铁大河上的摆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