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敛货 - 1976年最后一天

溪谷

眼瞅着元旦了。点里该回大连的人都走了,带队老农也都打包回了家,只剩下老崔头做饭兼着喂猪。看着四下里孤零兀立的枯树,冷清空寂的房子,一丝城里人过阳历年的味道也没有,忽然就想起家来。若在家里,这个时候该开始打扫房间,出去买点心糖果,买菜买肉剁肉包饺子,准备新年了。可这里,除了白茫茫的雪,就是空荡荡的房子,冷冷清清没个人气。原本打算再等一周敛些最想要的猪肉,可一打听,得等到来年2月下旬才过阴历年,老农不可能提前一个多月杀猪,给家里带些猪肉的希望也没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div><br></div> 12月30号那天傍晚,没有风,四处静悄悄的,只有雪花落地的声音。半年的农牧生活没有改变我浪漫的性子,每天生活在风景里,也没有迟钝我对景色的敏感。无论是种菜还是间苗,不管是养兔子还是放猪,我都会随时随地地欣赏身边的风光,美丽的昭乌达盟草场、山区、林地与漫甸的风光。可此时此刻于暮色中,我站在外边看了一阵儿满世界的雪景后,却看得我心里越发空荡起来。<div><br></div> 回到屋里,便急着和吕明商量着去哪儿敛货。该去的都去了,却没敛到多少货。都怨我俩动手太晚。点里很多同学早就暗地里与当地老农约好回家时提供需要的东西。我和吕明都没想到这点,只是快放假时才开始联系老农。跟我关系最近的老农自然是张怀,他是最早带我种菜的,一起单独干活的时间最长。他和家人一辈子吃到的第一只螃蟹是我给他们的,当时还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家吃到的第一条一尺见方的黄海大偏口鱼是我给他们的,吃得他们美美的。本以为可以从他那儿敛到很多东西,可等问他家里有没有黄豆、大黄米和大蒜什么的,他立时现出一脸难堪,说是都给几个知青买去,家里只剩下自个儿用的。我这才懊悔没早点跟大叔打招呼,他也十分过意不去。手里的货都是跟着同学四处转悠,这家半斤,那家几两,零打碎敲敛来的。每天翻山越岭地回来后,看着炕上地下那点东西,我俩直摇头叹气,太少了,怎么好意思往家拿?家人不笑话,同学朋友也会笑话吧?<br><br>要不,咱走远点吧,吕明试探着跟我说。<br>我说行,能敛到货就行。<br>也说不准,吕明眯缝着眼睛,瞅着地面,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然后,抬起头来,神秘兮兮地看着我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家家户户大概都被敛得差不多了,也只能试试咯。<br>我附和着说,试试吧。但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吕明说得对,都什么时候了,谁家还会有剩余的等我们去敛?<div><br></div> 商量完,吕明去伙房跟老崔大叔要了两筒袋羊油炒面,这就是明天一天路上的干粮。显然吕明早有计划,因为炒面是很费时间的。炒面袋是长长细细的圆形口袋,装满炒面后,大约有茶杯口那么粗,两头一扎,可以斜跨在肩上背着,像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时背的那种袋子。小时候总是看有关红军的故事,尤其76年初,纪念红军长征胜利的《长征组歌》几乎成了我们天天唱的歌,像“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战士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还有“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这些歌,一唱起来就有种莫名的激动。所以,来到点里时看到这种干粮袋便倍感亲切,终于,自己也可以背上干粮袋跋山涉水了。<div><br></div> 吕明回来时,我已捅开炉火,烧了两大壶水。一壶用来熬苜蓿水,一壶用来擦洗身子。擦洗了身子后,吕明早早地睡下。我练习完当天计划学的英语和日语讲座后,写了会儿日记。上学时年底写总结的习惯还没改,但想到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便找了张纸记下下乡半年来的主要收获和不足之处。临睡前,先出去转到墙根撒了泼尿。厕所离宿舍比伙房还远,冬天里没人晚上跑到厕所去方便,一般都在宿舍附近就地解决。要是半夜起来方便,要么打开窗户,直接对着外面方便。要是怕冷,就尿到脸盆里。那时,很多男生的脸盆都是三用的,早上当脸盆、中午当汤盆或饭盆,晚上就是尿盆。<div><br></div> 屋子里点着油灯,看外边一片漆黑。可出来一看,四处在皑皑白雪辉映下泛着银白。景物肃立,轮廓柔和;万籁俱寂,夜色如画。在大连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的,只是零下三十来度的气温,冻得人直哆嗦,再美的夜景也没法欣赏,只趁着撒尿的当口四处萨摩了一圈。激灵地一下打了个爽爽的尿颤之后,带着美美的感觉和哆嗦的身子匆匆回屋,悄悄抖落身上的雪,搓搓手搓搓脸暖和了一会儿,把炉子封好,便上炕进了被窝。被窝热乎乎的,身子下面又软又暖。紧贴炕席的是一张三尺宽约6尺长厚厚的羊毛毡,是大队专门为知青加工定做的,毡垫子之上是母亲缝制的狗皮褥子,狗皮褥子上边是母亲用新棉花絮的又厚又松软的褥子。趴在这三层褥子上,感觉舒服极了。<div><br></div> 母亲总是担心我的风湿性关节炎,尤其担心发展成风湿性心脏病。可下乡快半年了,却从未感觉关节不舒服,原先的心律不齐也不见了。两个月前父亲来点时,看到我比在家里时要健康快乐,终于放心,可母亲还是一来信就叮嘱我继续喝鸡蛋苜蓿草熬的水。消炎也好,祛风湿也罢,反正还有一大包带来的苜蓿,这里的鸡蛋又很便宜,一买一大堆,我就继续每天煮着喝。此时,放在炕沿上的苜蓿水已经不烫嘴了,临睡前喝上一碗温热的苜蓿水很舒服。翻身躺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心里默默念叨着明儿大雪天出门,可千万别白跑。 (待续)<div>(图片均取自网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