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记忆里也有伤痛

曾经滄海

常州记忆里也有伤痛 文/曾经沧海 那是距今整整60年的1962年，我还在常州二中读高一。 也是这样的冬日，也是象现在一样临近春节。 年脚根下的天，尽管像灌满铅一样，灰蒙蒙阴沉沉的，但丝毫没有冲淡家家户户置办年货时忙忙碌碌的气氛，每一张面呈菜色的脸上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平时因物资匮乏，没有什么可供应的，大家吃的都很简单，粗茶淡饭、青菜萝卜而已。有限的物资，好似都得积攒到逢年过节时才供应市场。 一年一度的春节，照例物资供应该丰富些。但也远不像现在这样品种齐全，供应充足，要啥有啥。那时一切都是定量供应的。米、油、布等计划供应自不必说，连副食也都凭票供应。比如肉、鱼、蛋、鸡鸭和白糖等紧俏货平常鲜有供应，到春节多多少少也人手一份；即使是肥皂、香烟、火柴等也比平常供应的量多。 节日到来之前，政府会发给居民每人一大张票证。像我家人多一发就是一大叠。每一大张上分成若干小张，每一小张票上印有1、2、3……31、32等阿拉伯数字。比如5号票，供应豆腐半斤；15号票供应青鱼2斤等等。至于什么数字的票供应什么东西，在供应点的黑板上写着。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全凭口口相传，不像现在有手机，有微信。虽然紧缺，男女老少每人都得一份，倒也童叟无欺！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猪头，每家只能买一个。除票以外，还要带上户口簿。 学校早已经放寒假了。家里兄弟姐妹中，姐姐去了部队，我最大。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自然成了家里采购置办年货的主力军。 记得那天下午是排队买猪头。那年代猪头是个稀罕物。买回去先是拔毛，那可是个耐心活、精细活，刮干净，洗清爽后，放锅一煮啊，一个大门里抑或半条巷子都飘着浓郁的香味。小孩子闻着肉香，一个个使劲吮吸着，馋得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往往一个猪头连肉带汤，一家老小要吃上好几天，给全家过节平添的那份欢乐，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老天好像有意作对似的，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似刀割一般。我也像其他排队买年货的大人一样，缩着脑袋，笼着袖管，在东横街上靠北的一家店铺门口排队。队伍已经有四五十人了，那时社会风气正，大家都规规矩矩排队，少有插队的。当然真正排队的是各种各样的破篮子，“竹汰头”(篓)等，每移动一下，站在旁边跺脚的主人就往前踢一下自己的破篮、烂框…… 忽然，一阵急促刺耳的声音传来，像是公安车上响起的警笛声。排队的人与众多行人一阵骚动，纷纷往街边退缩，避让。 但见一部开道车在前，紧跟在后面的是部底盘很矮的，三面除去挡板的小型平板货车；上面两个解放军一人一边用手抵着一个跪着的五花大绑的五十多岁老头；他的背上插着名字上画有红圈的木质亡命牌，眼睛里闪着绝望的光，但还不时四处张望着，——可能知道再不看看这个世界，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以小时、分钟计算了。那老头的身后是一个威严的战士，他高高地举着枪，枪管径直对准那老头的光头，好像随时随地都有“爆头”的可能。 后面跟着一部同样大小的小型平板车，车上押的是一名中年女性。紧跟在后面的是一部站满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的解放牌汽车！ 四部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我身旁开过，车上人的脸部表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押赴刑场的车一驰过，人们好像从沉睡中醒来似的，刚才还鸦雀无声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堆开始议论起来。 从大人议论中得知：前两天，沪宁线上有两节列车车厢在无锡与常州交界处起火。因为火是从车厢里面烧起来的，冬天车厢窗户又密闭，根本无法扑灭，如果不是及时脱开，恐怕还要殃及更多车厢。脱开后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的两节车廂被拉至刚过常州地界的湾城小站临时停放。 春节之前，本来十分繁忙的沪宁线上显得愈加闹忙，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就是刚才那个即将押赴刑场的老头带了两小桶“香蕉水”从无锡附近的小站上的车，是通过那个女的带进站上了列车的。据说那个女的是无锡车站里的。老头把香蕉水放在别的车厢的座位下面，自己则坐在另外的车厢里。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想必大家都可以猜到：先是香蕉水不知何因，或明火或震动引起火灾，火借风势，迅速燃烧，人多乱作一团，无法有效组织救火，还没等反应过来，火又窜到后一节车厢……，因为火烧后的现场惨不忍睹，很多人已经面目全非。至于有多少人遇难，当时的技术水平还不能立即准确判定，所以没有一个准确数字，反正很惨烈。 公检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破案、宣判、执行。老头以纵火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那个女的被判无期徒刑！、之所以速战速决，也是抓住春节春运的有利时机进行铁路乘车方面的安全法规教育，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起到震慑作用！ 后听说有胆大者到湾城去看被火烧的列车现场及死难者，凡去过的人都摇摇头说：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这件事虽然发生在60年前，而且也是春节之前，但迄今为止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就连细节都没有忘掉！一是押赴刑场时那独特的押解姿势和威严的造型，是我过去从未见到、后来也再没有遇到过的；二是那老头的无望的眼光，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珠，在我脑际久久不能抹去…… 或许那时他正在想：他不是不知道香蕉水是易燃物品，如果那次遵守规定，不带上车……；或许他是在想：如果那个铁路上认识的女的加以劝阻，不帮他带进去……，那么他也不至于会有今日！他一手造成的几百条鲜活的生命不会在顷刻之间被火魔夺去，成为冤魂！现在也不会一个个陈尸荒郊，永远失去了与家人团聚、共度佳节的机会；他老头自己也不至于搭上一条老命，走上不归路，而且罪孽深重，死有余辜，那女的也不可能有坐穿牢底的牢狱之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在实施犯罪前，都抱有的那一丝丝“侥幸心理”！ 然而人世间哪来那么多“侥幸”？哪来那么多的“如果”？正所谓“一失足而成千古恨”，黄泉路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可买？一——无论是谁，如果非要去踩“高压线”，非要去以身试法的话，其结果只能是既害了人，又落得个害了自己的可悲下场！ 善良的人们！一年一度的春运已经开始，请切记六十年前这次伤痛的记忆，让悲剧不要重演！ 火灾猛于虎！警钟长鸣，以此为鉴！ (图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