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红缨枪

足行两行泪（谢绝送花）

小时候，大人们要演京剧节目，用到的红缨枪，我对它充满了奇特的好感，以至于到了现在也还念念不忘。 　　 -----题记 　　 一 红缨枪，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也早已过了喜欢红缨枪的那个年龄，唯有脑子里与之相关的记忆，却在时时怂恿着我仍要去触摸那段历史，它是我童年时光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 是的，从小我就对神秘的红缨枪有着特殊的好感。那虽是一个到处充斥着“革命”字眼的年代，与之相匹配的是些激情涌动的“风光”场面，我根本不懂什么叫迎合时弊与哗众取宠，有的只是情不自禁地喜欢，而且表露无遗。再加之，那个年代从城市到乡村都盛行“表演”，这无疑给我这种近乎疯狂的喜欢，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是红缨枪把这种“表演”推向了高潮的。 不论是我读书的小学，还是以种庄稼为主的生产队，随时都能见到业余演出队的演出。他们把红纸贴在要故意弄红的脸庞上，那地方就有一种被红过的感觉了。我呢，见了这情形，就有一种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表情。 我所在的小学，那些个子稍高的高年级，在老师严苛的要求下，要天天排练“奇袭白虎团”的节目。那时，我才入了小学的门，只有干欢喜的份，丝毫不能有什么“作为”。即使喜欢他们手上的红缨枪，偶尔在私底下也有去干摸一下的机会，却并不能像他们上台去大张旗鼓地“耍耍”它，以抖抖威风，心里是真真正正地难受。 “奇袭白虎团”本来是大人们才表演的节目，可请来指导的老师，硬是别出心裁地给它改头换了面，并且还把用各种枪械去奇袭的场面，换成了用红缨枪作替代的搞笑动作。这一改，也并没什么不妥，相反，由于它的“新意”，在全公社十二个大队组成的汇演比赛中，拔得头筹。 在从完小返回学校的路上，老师让我们这些虽到过了现场、而没能用上力的低年级同学扛上道具，以示对表演者的奖赏。这正合我的心意，我一个人的肩上就扛了两支红缨枪。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那么肆无忌惮地公开触摸红缨枪。枪上的“红缨”，我一路摸过好几次，还故意把它贴近了我的脸，想体验一下异样的感觉。觉得它是那般的柔软可亲。而它菱形样的矛，虽然缺少真红缨枪那种尖刀般的锐气，却也令人胆寒，我根本不敢拿脸去做试验。 整个长长的“枪”把，都是通体的红透。尽管没能见过真红缨枪是什么样儿的，但确信它就是个“真家伙”派头。 　　 二 寒假来了，我们如期放了假。多半是受过年的影响吧，心里对寒假的理解是，为过年要吃腌腊肉而放的假，而腌腊肉要用不少的盐，有盐则咸……后来才知道这寒假是为寒冷的冬天而放的，与过年无关。这也是长大了以后的收获。 整个冬天，粮食该入仓的都入了仓，该播种的都播了种。严寒与雾气与零碎的细雨，都不利于田间管理。看上去，该是农民们调养生息的时候了，其实不然。就像他们根本不可能停下脚步一样，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地跟了来。这不，演出任务还没完成呢。谁不知道“年关、年关”，是道过年的关口呢？全公社汇演是上面下达的任务，就是一道难过的关口了。 队长每晚负责把全队的男女老少召集来，他可没有一点文艺细胞，他也只得像社员同志们一样受人摆布。女编剧是从县里的剧团请来的，娇滴滴的样儿，让这群土包子农民看了都恶心。她走到哪个人的面前指点都怕拢身，而按她要求学的那些土包子们，个个同样也怕拢她的身。他们私底下说她身上的香气有毒，会让人心生邪念。 那时，我每晚都要去生产队的队部看热闹。我的到来，可能对那群尴尬的人来说，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视线的人吧。在他们还没用上红缨枪的时候，她在我玩弄红缨枪的地方，竟然熟视无睹。这也算是为我的胆量增加了力度吧，我拿那杆红缨枪，竟然公开学起了捉拿叛徒“王连举”的动作，口里喊出了“杀、杀、杀”的叫声。 她看了直笑。说以后等我长大了，有机会时，一定让我也进《红灯记》剧组来表演一些动作。 经她这么一说，我就有了要立时“进去”表演动作的想法了。“李玉和”那身铁路职工的装扮让我羡慕不已，尤其是他手提红灯的豪迈气概更令我向往。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在剧中使用过红缨枪，但我还是想演，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童年身呢！ 不过，我最想演的还是手持红缨枪站岗放哨的那一幕，但生产队要完成《红灯记》的演出任务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一幕。 后来出现的事情，彻底击碎了我这黄粱美梦。不说自己要去参加演出了，就连观看大人们演出的机会也落了空。 一支红缨枪竟不翼而飞了。城里请来的那个女编剧，在队长面前大为光火，眼看就要参加全乡汇演了，谁会料到在这个时候出这等事呢？等红缨枪找回的时候，我们这些旁观者一个一个地全给撵走了。编剧说人多混杂，谁能保证谁的手脚就那么干净？ 去公社演出的时候，名额限制了我没能参加。不过，我还是得知了他们演出的时候，在抓捕“王连举”的关键时刻，拿红缨枪的那个人居然把枪掉到了地上。 我们生产队派出的演出队，不但没拿到名次，手拿红缨枪的那个人回来后，还接受了全队社员同志们的一次批斗，主要是他意识形态有问题，他用这种抵触行动抵制对《红灯记》的演出。 　　 三　　 父亲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外地教书，要不是我读初中离那个教学点要近些的缘故，可能我们一直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 我一下子惊呆了。在他卧室的墙角里居然储存了那么多的红缨枪，少说点也有二十三支吧，都落满了灰尘。 我为进到了“枪”库里而喜出望外。虽然上了初中，但对红缨枪的喜好并没因年龄增大而逐渐失去对它的兴趣。 那里不但有红缨枪，还有木制的步枪、手枪，全都在无声地打量着我，那么夸张、那么大胆，私毫没有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意思。 父亲见了，对我说，看你那么喜欢枪，就好好读书，将来到部队去用真枪好了。 顺着他的话，我赶紧问道，这些枪没用了？ 即便没用，也不能流失到社会上去，还要统一上交的。 又不是真枪，还怕啥？ 什么也不怕。这些“枪”原本是带着演出任务来的，现在不用演出了，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上面说，要统统收起来，难说它们以后就是时代的见证者了呢！ 我摸了摸它们，久久不愿离开。真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啊！心想何必如此认真呢？ 以前你爷爷会做这些枪，什么红缨枪啊，什么步枪啊，什么手枪啊……他做的枪单从外表上看，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有次，保长来拉壮丁，他拿出木制的手枪，硬是把保长吓跑了。后来，他被保长甲长一伙绑在乡公所柱头上，折磨了一个晚上，回来没几天就咽了气。 我俩长久地沉默了。我不敢再多问什么了，生怕他再有什么不快的事讲出来令我们都伤心。 那晚，我的梦里全是枪的影子。父亲抬了一盆鲜红的血，将土麻做成的“缨”泡了进去…… 用鲜血浸染过的红缨枪啊，通体那个红哟，真乃是极尽完美，透彻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