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生活……知青生活之一

白云悠悠

1969年1月12日，永远忘不了的日子。这是五十三年前的回忆了。 —————— 走向生活 两部湘运的客车载着我们60多人来到这片未知的土地。一路上看到的除了乡村还是乡村，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山峰、丛林、农田和乡村特有的茅草屋和瓦屋，离长沙越来越远，离亲人越来越远，离妈妈越来越远了……我的伤感越来越加重，情绪很低落，看看身边的胖子和慧敏，她们比我也好不了哪儿去。 1969年1月12日，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下了一夜大雪，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母亲没敢来送，怕止不住眼泪。父亲刚被解放，行动还不是很自由。就由弟妹们送我了。 我根本没意识到什么，只是想早点到那个种棉花的地方。 我从车窗伸出头来对弟妹们说：你们回去吧。 妹妹扭了下身子，我看见眼泪从她眼睛里淌出来…… 我的心一阵收缩，流泪了…… 忽然，我极不愿意走了。 …… 然而，这时车门已经关上，发动机开始吼起来了。 车上、车下一片哭声。 送学生下乡的郑老师高声说：“哭什么？哭什么？打起精神来，跟我读。”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虽然都是女孩子，声音还有点哽咽，也不失洪亮。我只是低声啜泣，没有朗读。 我原是一中的，按理应该去靖县，我原先也打算去靖县的。可是小学同学胖子又是我的邻居。那天她忽然说，“我到慈利是种棉花”。 那时，真是太天真了，胖子的这句话，真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一听，“种棉花”。马上，电影里那蓝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棉田，棉花姑娘采摘棉花的镜头闪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大朵大朵的棉花，姑娘的笑容，丰收的喜庆，简直美极了，太诱人了。年幼无知的我，立刻就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时候，因为很多人家是几个兄弟姐妹同时下农村，[我的一个同学，父亲是市委干部，她家6个兄弟姐妹，那一年，她的三个哥哥都下去了，她因为得过脑震荡，而且家里一下子走这么多，学校就没有动员她下（其实也没有谁动员我），所以她就留下了，她的弟弟当时还不够下放年龄。] 所以就允许这些人家的姊妹挑选去的地方，可以不跟自己学校走，尽量到一个地方。但是必须是姊妹才可以跨学校。我和胖子不是姐妹，十五中不同意，怎么办呢？ 这时胖子的中学同学，慧敏，突然灵机一动，“你就说，你跟爸爸姓，她跟妈妈姓”。 我们觉得是好主意，赶紧挤到登记处，要那个老师帮我开个证明，我到一中去转户口。那个老师被吵昏了头，懒得去辨别真伪，草草开个证明给了我。 开证明，转户口，一天我就全部办完了。 然后我到河西党校去找妈妈。 那时候，省直机关的干部，大部分在河西的党校学习，叫做“毛泽东思想学习班”。那时还没有湘江大桥，到河西要过两次轮渡，来回要3个小时以上。父母在那里学习，每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父亲那时还不自由，不能每星期回来。家里我是老大，天马行空，我除了管自己，还要关照弟妹。 妈妈听说我不跟自己学校走，很不情愿。她说：“你一中的同学多好啊。”我也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可是已经这样了，户口都已经转了。我只好很坚决的对妈妈说，“我要种棉花，我喜欢种棉花”。 妈妈，这是我很对不起你的事，也对不起我自己，我后悔了几十年。 汽车在一个很险的地方，沿着“之”字的盘山路，缓缓而下，不看则已，一看惊了我一身冷汗，盘山路如此狭窄，山坡如此陡峭，稍不留神，车子一偏，后果......。原来听说去靖县过雪峰山就是这样的路，没想到我们也碰上了，早知如此，我何不去靖县呢？好在这盘山路不长，很快就下到了山脚下，雪峰山的盘山路比这更加险要了，也更多了。汽车沿着盘山路下去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如画的景象，放眼望去，层层梯田上青青的麦苗，山下一条不宽的公路默默地伸向暂时还看不到尽头的远处，后来我知道是到一个小煤矿。一块小小的世外桃源式的平川呈现在眼前。山脚下住着一些农家，我们下山以后，沿着公路，可看到农家屋顶偶尔飘着的袅袅炊烟，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狗吠，真的是到农村了。田野上，一些衣着很土的人行走着，一切感觉很陌生。我没有一点心情看风景。 当汽车载着我们到达这里时，慈利广福桥公社。大家看到公路两旁的麦地，我们不至于分不清麦苗和小草，或者把麦子说成是韭菜。大家说这一定是麦子了，那这个地方肯定是种棉花的。“要得，要得，咯里蛮好”，大家欢呼着，等车挺稳后，雀跃着下了车。 我和胖子、慧敏三个人分到三丝大队第五生产队。 我的知青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没有想到的是，我的人生之路也是从现在开始了，我就这样走向了社会，走向了生活。以后的日子，我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到长沙，而真正的回到长沙，却是在十一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