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退休的自己

木石

2022年1月6日，我的退休手续办下来了。学校办公室里，主任把那张盖了三个红色印章的退休审批表递到我手上，我虽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像是对主任也像是对自己道：退休了，退休了，是光荣地退休了。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下班的时候，我来到数学办公室，把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好让她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主人。我把那些我曾经用过的教科书，看过的报刊杂志，书写整齐的备课笔记，演算过的一叠叠厚厚的试卷归拢起来，然后把他们顺次放进一边的废纸箱里。动作迟缓，心有不舍，像似和老朋友告别、挚友分离。

一切处置停当，最后环视一下熟悉的环境，走出办公室，带上门，离开。

时序正值小寒，这几天断断续续下起夹雪小雨，天气寒冷阴湿，天空灰蒙蒙的。宽广的运动场，壮观的教学楼，整洁的道路，落叶或不落叶的花草树木都笼在沉沉的雾霭里，与晴日里的通透明朗形成鲜明的对比。“别了，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讲台，还有那一张张学子们鲜活生动青春洋溢的脸……”

我一边默念一边走着。湿漉漉的道路向前延伸、延伸，恍惚中和时空深处那条我来时的路连接在了一起，瞬间，多少前尘往事，一起涌来，又飘忽而去。

那一年，我十七岁，怀着一颗忐忑而激动的心，走进一所乡村学校，开始了我四十年来的教师生涯；那一年，我二十三岁，站在汪棚高中的讲台上，信心十足，激情满满；那一年，我四十岁，来到实验高中任教，任劳任怨，勇挑重担。几十年里，起早贪黑，坚守岗位，尽职尽责。领教过宿舍——那间低矮茅草房里老鼠的恣意妄为，体验过暮色下住处至学校路途上的寒风冷雨；忘不了，酷暑时节讲台上衣衫湿透结霜的后背，晚自习黑板前荧光灯下粘在汗津津额头上的被烤焦的蚊虫及其散发出的焦糊味；忘不了，招生季拥挤的人群，口干舌燥的讲解，汗如雨下的情景；忘不了，同事们一起探讨问题，提高教学技能的努力；忘不了，朋友们的热心帮助，温暖心扉的点点滴滴；以及那，顺境时的欢欣鼓舞，挫折时的感伤悲叹…… 一幕幕一帧帧的画面在眼前闪现，熟悉的人，过往的事，如烟似雾……

晚上，笼罩天空多日的云层渐渐散开，一弯新月挂在窗前。望着银钩似的镰月，飞絮般游走的薄云，心生感慨，月亮还是当初的月亮，那个月下玩耍的少年却弹指间走到了花甲之年。

那些疼痛又甜蜜的回忆，那些破碎又完整的往事，那些开过又凋零的年华，那些热闹又寂寞的流年，都在不经意的寻常烟火里凐灭。

过去的日子如水东逝，已成云烟，生活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离开多年熟悉的轨道，我该做些什么呢？能做些什么呢？一时间还真的有些茫然。

思之良久，终于大致捋出了一个不是思路的思路：一是多干家务。比如打扫卫生、买菜、做饭等。这些看上去让人不屑的家务小事，繁复琐碎，之前我总是以上班为借口，能推则推，得溜就溜，大都留给老伴一人承担，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我的借口现在亦不复存在，应该是静性沉心付诸行动的时候了；二是闲暇之余练练字、玩玩摄影。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两大喜好，之后因为某种原因阶段性的中断了。现在将好有时间，可继续玩下去，如果有空的话，还可以去老年中心，下下棋，打打牌，甚至还能结识一帮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呢！其次，带着老伴去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开开眼界，体验一下旅行生活。比如温煦的春日，去西南少数民族的村寨走一走，领略哪里的奇山秀水、民族风情；天高云淡的初秋，祖国的大西北看一看，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辽远广阔;膜拜沙漠英雄，千年不倒的胡杨林；或者，去开改革开放之先的南国广东看看，那是我青壮年时代梦里到过的地方——美丽的校园，不错的待遇，领先内地二十年的经济……

退休后不再有具体的工作压力，不再有过多的任务和约束以及思虑和劳累，当然也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一切随心随性随缘，做自己喜欢事，走自己喜欢的路。虽说养老金比之前的工资少些，但衣食无忧还是有保障的。这对于我，一个穷苦出生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和幸福吗？因此及时调整心态，保持活力，保持对事物的好奇心，积极投入退休后的新生活，并热爱它，享受它，尽量把日子过得舒服精彩才是应该努力的方向。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过去多少代人都不曾经历的变化，见证了社会、科技、思想观念等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剧烈变化。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四十年，我们逐步由贫穷走向富裕，年轻时候想都没有想过的小车有了，低矮的茅草屋换成了明亮宽敞的小区房，日子越来越好，讲真比小时候乃至刚参加工作那阵子不知要好多少倍。不是有句话吗，“来不及认真的年轻，那就认真的老去。”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良好健康的身体。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要积极地锻炼身体，以最大的毅力坚决地改掉之前不良的生活习惯，使自己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我们这一代人大都只有一个子女，孩子们的负担本来就重，工作生活压力不小，我们身体健康了，不给他们添麻烦，这才是最好的，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心动不如行动，明天，我就按照老伴的要求，投入到老年人强身健体的队伍中去。

四十年的教师生涯结束了，展望未来，红红的夕阳里，应该有我健康活力的身影，明快灿然的笑脸！

当然，如果有可能，我也会选择去老师紧缺的学校继续任教，发挥一份余热。回到熟悉的生活里，应该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吧！

2022年01月0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