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知青插队的往事

静静的港湾

那是在我下乡插队的第一个年头，68年底的苏北，特别寒冷，风雪交加，整月不息，百里洪泽湖竟成了冰雪世界，冰冻隔断了交通，往返洪泽湖东西岸的小轮船停运。那时我插队在位于洪泽湖西岸的洪泽县半城公社唐庄大队姬庄生产队。每次返城，只有一条路：先乘船渡过百里宽的洪泽湖，上午走，下午到洪泽县城，然后转车回南京。一般顺利的话，需一天时间。

面对如此“严峻”形势，思家心切的我们，聚在一起商议。：知青小组（3人）经过认真地讨论，最后一致决定——坚决回家。我们还联络了汤元生产队的其他知青，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不走水路，改走陆路。不通车，我们就步行！那时我们才17岁啊！哪有不想家的！

我们找来地图，查看地形，选择线路——首先徒步穿越泗洪，直扑安徽的明光，然后乘火车到南京。地图的直线距离为120里。当时我们想家都快“发疯”了，不知道步行120里是什么概念。也不想知道。满脑子只有“回家”两字。

68年12月31日夜，我们实施了史无前例的“返城行动”。天刚黑，我们就关起门，悄悄地打好了背包（把被子带回家洗）。然后焦急地等到夜深人静，（因为行动被发现，可能会被劝阻）我们一行五人，冒者刺骨的风雪，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返城之路。

当时的苏北农村还很穷，哪有什么路啊！全是小土路。（不通汽车）坑坑洼洼的，特难走。外面一片漆黑，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被雪覆盖的小路，隐隐约约泛着白色，我们顺着这白色，艰难前行。虽然天气很冷，可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一想到这是回家，这心里就热呼呼的。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

越往前走，感觉越艰难，越难受。先是两个肩膀发酸，然后是疼痛难忍。两腿也越来越重，重得连多迈一步都困难。重得恨不得把行李全扔了。当时是又冷又饿，疲乏无力，狼狈不堪。（由于缺乏经验，走时忘了带干粮）要不是心里有回家的信念支撑着，早就累爬下了。

我们原以为就是走走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不到意料之外的困难，还在后面等着我们。

当我们又累又饿，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一条大河渡口时，我们顿时傻眼了。那是一条通往洪泽湖的支流，在地图上是很窄的一条，标明为“蒋渡”。可眼前的这条河足有百米宽。河水在寒风的吹动下，掀起的阵阵波浪拍打着河岸。

环顾四周，只见河边有一间小屋。我们急忙赶过去使劲地敲门并大声地叫喊。门始终没开，只听屋里边断断续续传出船工的说话声：“风雪太大―――不能渡河――――天太黑，看不见！―――回去吧！”我们失望得差点哭出来。我们已走了大半夜，人人筋疲力尽，根本无力返回；继续往前走吧，又过不了这河，怎么办？令人进退两难，我们几乎陷入了绝境。埋怨当初的冲动？抑或后悔计划的不周？唉！我们真的害怕了，用哭腔对着小屋喊道：“我们是南京的知青，从洪泽过来，要去明光，回南京，已走了大半夜，实在无力回去了，请渡我们过去吧！”

大概是我的真情感动了船工，也许是苏北人的重情厚道，小屋门终于打开了，船工终于同意送我们过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朝河边望去，这哪是渡船啊！窄小的简陋的就像是玄武湖的小游船，顶多乘六个人。船工再三叮嘱我们：“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千万别乱动，否则大家都完蛋！”船工把我们分成两边，坐在船边上，那河水距离船边顶多十厘米。船工拿起竹篙，小船顶着翻滚的波浪，撑向对岸。

那河水不时地拍打着我们的臀部，浪花不停地溅到我们的背包上。我们吓得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破坏了小船的平衡。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终于靠岸了。我们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着了地。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后怕，万一小船失去平衡，后果不堪设想。

听船工说，明光县离这里不远了。我们一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浑身好像又来了劲似的。肩也不那么酸了，腿也不那么重了。一行人直奔安徽明光县城。这时，天也好像有点蒙蒙亮了。

再一次当我们连一步也不想挪动时，我们坐在明光县城郊区的一家饮食店的台阶上。饮食店还没有开门，我们叫出了店老板，给我们每人做了碗酸辣汤。凭良心说，那碗汤是我平生吃的最香的最可口的汤。小憩以后，我们赶到了明光火车站，买了开往南京的火车票。

69年元旦上午十一点，火车经过南京长江大桥。从车窗望去，大桥上车流人流滚滚，彩旗飘扬。我们激动万分，几个人兴奋地笑啊！跳啊！喜极而泣，一夜的辛劳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事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漫天的风雪，那湿滑的土路，那冰冷的河水，那疼得麻木的双肩，那似有千斤重的双腿，还有那碗热气腾腾的酸辣汤，这一幕幕永远铭刻在我人生旅途的里程碑上。它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回想起来，令人感叹不已。

啊！真是令人难忘的知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