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大学毕业四十周年,系列…………往事悠悠

田园一翁

<p class="ql-block"><b>  今天是腊月初六,是父亲的生日,带着深深的怀念,谨以此文遥祝天堂里的父亲生日快乐!愿天堂里的父母锦衣玉食,逍遥自在,地久天长。</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二、父爱如山</b></p><p class="ql-block"> 从集安县报到回到家里,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推开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挖的冬天储存蔬菜的菜窖。菜窖的气眼敞开着,看到从里面冒出的潮气。父亲的艰辛和劳累涌上心头。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去卖菜拉车的情景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父亲种菜和储存蔬菜的技术远近闻名。我们家的自留地坐落在公路边上,父亲种的各种蔬菜年年长势喜人,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父亲储存蔬菜的技术更是超一流的。秋天,各种蔬菜都很便宜,霜降前后,父亲就在自家的院落里挖一个大大的菜窖。把以大白菜为主的各种蔬菜储存起来,如土豆、萝卜、大葱、辣椒、菠菜、香菜等应有尽有。</p><p class="ql-block"> 东北的冬天,日短夜长。晚上,社员们常聚到一起,坐满了生产队的炕上、地下。一起打牌、侃大山。我也经常和几个小伙伴们一起打牌或在大人周围看热闹。有时玩到晚上十多点钟,回家时,推开自己的院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从菜窖气眼里透出的一丝寒光。已接近深夜,父亲还在潮湿阴冷的菜窖里收拾白菜。</p> <p class="ql-block">  春节前后,大多数人家的蔬菜全都吃光了。这时,父亲储存的蔬菜上市了。父亲用自己编的一个长方形草囤子,放在手推车上,里面装上蔬菜,不仅保护了蔬菜不受磕碰,更重要的是保暖。</p><p class="ql-block"> 清晨,我在菜窖下面把蔬菜装到筐里,父亲在窖口用绳子把蔬菜提上去,摆到草囤子里。车装满了,大约装三、四百斤。我在前面拉着,父亲在后面推着,脚下的积雪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巨大的摩擦力阻止着车的前行,尽管是极寒的天气,一路推到山城镇市场只有五里多路,我和父亲都累的汗流浃背。到了市场,父亲用手擦去我脸上的汗珠,顺手给我几角钱并嘱咐我带好帽子,别着凉。我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市场,去买我喜欢的鞭炮、蜡烛等过春节的娱乐品。可我的父亲冒着零下二十多度严寒,要坚持六、七个小时,一直到把菜买完。</p> <p class="ql-block">  走进屋里,妈妈正在做饭。看见她的大儿子回来了,妈妈的喜悦洋溢在眉梢。妈妈把房子收拾的非常干净,特别是室内的北炕新换了炕板,北窗还挂上了新窗帘。炕沿的上方安上了一根紫红色的漂亮幔杆。我高兴的问妈妈,屋子怎么布置的这么漂亮。妈妈笑着说:“你爹正忙着准备让你们结婚,你的两个姐姐在这里收拾了一天,刚回自己家”。我爹呢?他去卖白菜,应该快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我打开房门,啊,是父亲回来了,我急忙跑了出去。把草囤子里的东西收拾到屋里,把手推车放到仓房里。我拉着父亲凉冰冰的手,高兴的和父亲一起进到屋里。父亲坐在南炕的炕沿上,我用一条手巾,轻轻擦去父亲胡须和眉毛上未化尽的霜雪。哈下腰去给父亲脱鞋,看到父亲的鞋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望着父亲日益苍老的布满皱纹的面颊,我的眼睛湿润了,思绪又回到了童年。</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春节前一个月左右,父亲几乎天天去卖菜。那时农村两顿饭。一到下午二、三点钟,肚子饿得吱吱响,盼望着父亲的归来。家里有个规矩,父亲不上桌,小孩子是不能先吃饭的。我跑到公路上,向着父亲卖菜回来的方向张望着。一旦看到父亲的身影,我立刻跑步迎上去,接过父亲手中的推车,快速的把车推进院子里。掀开草囤子上面的棉被。哇,全是过年的好东西:有带鱼、黄花鱼、冻秋梨、冻柿子、粉条、碗筷对联等。还有两挂我最喜欢的鞭炮。把东西拿进屋里,把秤和秤砣经管好。这时一家人围成一桌,妈妈把一壶烫好的白酒放在父亲面前,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着春节前市场里的一幕幕。那时我们家的日子是村里过得最好的。父亲靠他的勤劳智慧,即便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也没让他的六个孩子冻着,饿着。长大后才懂得,十冬腊月,在生产队里劳累了一天的父亲,还要在阴冷的菜窖里忙到深夜。那是常人无法坚持的。那种潮湿阴冷没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与其说“储菜技术超一流”,倒不如说“那是超常人的忍耐,超常人的毅力,超常人的坚强超一流”。</p><p class="ql-block"> “明义,快过来陪你爹喝一盅”,母亲的喊声把我从回忆中曳了出来。我坐在父亲的对面,父亲喝了一口酒,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问问你媳妇,结婚还有哪些要求……”</p> <p class="ql-block">  我们能有什么要求呢,这些年父亲太累、太难了。随着文革的深入,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愈演愈烈。父亲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菜地大部分被没收了。生活也一天天的在走下坡路。粉碎“四人帮”以后,农村分田到户,农民的日子开始富裕起来。而我们家,大姐、二姐相继结婚,二弟也考入师范院校。小弟和小妹年龄还小,正在读书。他们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家里的春种秋收全部落到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父亲已经是一位六十四岁的老人了,我怎忍心在我的婚姻上让父亲操太多的心呢。</p> <p class="ql-block">  记得初恋时,我和爱人的第一次长谈,我讲的就是我家的经济条件,我的父母太苦了。毕业后我一定要照顾好我的父母。这些话,不但没有引起爱人的嫌弃。她反倒觉得我是一个孝子,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们的感情又上了一个台阶,她家条件好,和她相恋后,我的生活质量也有了根本性的改善。</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二年一月三十日(正月初六),那是冬日里非常温暖的一天,阳光柔和,微风拂煦,天空中飘着淡淡的云霞。那一天我们结婚了。</p> <p class="ql-block"> 为了减轻双方父母的负担,我们说服了双方老人,选择了最简单的旅行结婚方式。没有迎亲的锣鼓,没有送亲的娘家客,没有结婚仪式,更没有婚纱,礼服。唯一的家具是一对价值百元的皮箱。洞房就设在一个农家土屋的北炕上,装东西的炕柜是从大姐家借来的。</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把一个二十七岁的大学生娶进了刘家。尽管条件简陋,物质匮乏。可每每回顾起来,我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幸福与喜悦。因为我找到了一个聪明、能干、又特别善解人意的妻子。</p><p class="ql-block"> 她那水嫩,白皙的皮肤映衬着她纯洁的心灵,她那银铃般的灿烂笑声,让我的青春充满了幻想与激情。她是一个阳光四射的女孩,她的到来,照亮了我们刘家,更照亮了我的前程。</p><p class="ql-block"> 每每想起来,又觉得内疚,我亏待了我的妻子。我把这种愧疚埋在心底。一路走来,我一直精心的呵护着她。一种家庭责任感成了我生活的习惯。</p> <p class="ql-block"> 乍暖还寒的初春,我们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家乡。到遥远的集安县去上班了。赶到县教育局,才知道我分到了集安农校,爱人分到了集安八中。为了让我们留下来,教育局和学校对我们都非常重视。</p><p class="ql-block"> 我在集安工作了十年,当时住房非常紧张,可我自己没租过一天房子。最开始住在八中木工厂的值班室,条件虽然很艰苦。可依当时的条件,两个学校的领导都尽力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四年春天,农校把一间宿舍改成了我们的住房。住房宽敞明亮,室内的大玻璃窗正对着鸭绿江,出门穿过走廊就是学校的操场。这时儿子已经三岁了,每年冬天,农闲时妈妈都在我们家照顾她的孙子、扔下父亲一个人和弟弟一家人一起生活。有了自己的住房,我更加想念我的父亲,几次写信让父亲过来,看看儿子的新家,看看美丽的鸭绿江。</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四年初夏的一天,父亲来了,他肩上背着大米,手里拎着一捆沉甸甸的蒜苔。从东花园赶往集安,要在半夜十二点从家里出发,徒步一小时左右赶到山城镇车站,乘坐由沈阳开往通化的列车,次日早七点到通化,再换乘七点半由通化始发开往集安的火车,大约十一点半到达集安。时年六十六岁的父亲,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昼夜颠簸,终于到了他的大儿子家。</p> <p class="ql-block">  我接过父亲肩上的大米,把蒜苔送到厨房里。父亲知道我爱吃家乡种的蒜苔,对蒜苔有特殊的感情。这蒜苔是父亲来之前刚从自己种的蒜地里抽出来得最新鲜的蒜苔。</p><p class="ql-block"> 现在城里人吃的蒜苔,是把蒜籽撒在地里,在化肥的作用下,生长期很短就像割韭菜一样批量收割了,和农家自己蒜地里抽出来的蒜苔虽然外形相似,但口感却是天壤之别。</p> <p class="ql-block">  这种农家蒜苔,是季节性美食,只有在六月下旬至七月初才能吃到。改革开放之初,农民手头的零花钱还很紧张。收获的第一批蒜苔,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吃的。蒜苔刚下来价格比较高。农民靠它换回油盐酱醋和一些生活必需品</p> <p class="ql-block">  我把父亲带来的东西安置好。父亲把他的孙子抱在怀里。这种隔代亲情,让父亲忘却了疲劳,尽情的享受着天伦之乐。可能是骨血关系吧,那时儿子还不到两周岁,可在爷爷怀里一点也没有陌生感。亲切得拽着爷爷的胡须,让爷爷抱着去拿玩具。望着疲惫但很兴奋的爸爸,我又高兴又心疼,爸爸已经六十六岁了,由于多年在潮湿的环境里劳作,现在经常手脚发麻,还不时头晕迷糊。我大学毕业了。可身在异乡,不但不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孝,还要让父亲继续为我牵肠挂肚。</p><p class="ql-block"> 我儿子抱着一个皮球,跑到操场,高喊着‘’爷爷,出来陪我玩球‘’。爸爸一边答应着,一边对儿媳说,‘’丽梅把蒜苔炒了吧,趁新鲜好吃‘’。</p><p class="ql-block"> 爱人开始炒菜,透过宿舍的窗户,我看到祖孙俩在操场上玩 球的身影,孙子拿起球就扔出去,爷爷不停地把球捡起来放到孙子的手里。阵阵笑声穿过门窗,伴着爆锅和翻动炒勺的响声交织在一起,这曼妙的交响乐是那样的温馨悦耳。父母上了年纪,是多么希望和子女们生活在一起呀。</p> <p class="ql-block">  因为提前有准备,不一会,饭菜就做好了,丽梅做了爸爸最喜欢吃的扣肉,知道父亲牙口不太好,肉炖的非常烂,还红烧了一条鸭绿江的野生鲤鱼。我给父亲烫了一壶集安白酒。开饭时,我儿子非要和爷爷坐在一块,父亲抱着他的孙子,端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p> <p class="ql-block"> 望着这一桌子可口的饭菜,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盘肉炒蒜苔,它有家乡的味道,它有童年的味道,更有父爱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记得九岁那年正逢端午节,我得了阑尾炎,在山城镇医院昏暗的急诊室里,一个晚上我疼得死去活来。父亲整宿抱着我,用手揉着我的肚子。第二天做了手术。由于乡镇医院条件差,手术做的并不成功,术后近一个多月我依然面黄肌瘦。为了给我治病,家里东挪西借,欠了很多外债。可这一年,父亲种的蒜苔却一根也没卖。父亲知道我爱吃蒜苔,就把蒜苔抽出后放在最阴凉的地方,每顿饭妈妈都蒸一小碗蒜苔,半小碗放了调料的豆油,作为我的加餐。别人是不许吃的,父亲喝酒时,再没有下酒菜,也不舍得吃一根蒜苔。这一年父亲瘦了很多。一个多月的蒜苔伴油恢复了我的健康,尽管缺课两个多月,我依然以双百的成绩考了学校的第一名。</p> <p class="ql-block"> 我珍惜与爸爸团聚的日子。晚饭后,我和爸爸徜徉在鸭绿江畔,夏日的晚风轻抚在面颊上,时而传来几声蛙鸣。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清澈透底的江面上。我给父亲讲述着鸭绿江的故事,不断地向父亲问着家乡的变化,走着,走着,夕阳映红了整个天边。父亲为子女操劳了一辈子,儿子还没来得及孝敬,父亲已经到了暮年。</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六年秋,局里又分给我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在当时这套住房算是非常好的,是局长换房后空出来的。要这套房子的人非常多,大多数都是校长,主任等。可局党委一致决定把这套房分给了年轻的我。这套房独门独院,有自己的仓房和菜窖,左邻右舍都是局领导。出门就是高句丽时期的古城墙,城墙下面是一条马路。向西走二百米是铺满鹅卵石的美丽的西大河。向东不足一百米是新建的影剧院。向南翻越城墙是繁华的农贸市场,再往前走直通鸭绿江风景区。北面郁郁葱葱的大禹山,坐在炕上就尽收眼底。</p> <p class="ql-block">  我想念父亲,又写信让父亲过来,可父亲迟迟没有来。直等到来年初夏的一天, 父亲来了。父亲又带了一捆自家的蒜苔,看着这熟悉的蒜苔,我明白了。父亲之所以选择这个季节来,是为了让我吃上他亲手种的最新鲜的蒜苔。</p><p class="ql-block"> 我专门给父亲布置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摆放了他喜欢的烟酒。比起三年前,父亲又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本来话就不多的父亲更加沉默了,只有和孙子在一起的时候才露出欢笑</p> <p class="ql-block">  我陪着父亲。为了让父亲开心,让他的孙子拽着他。散步在山水间。到影剧院看看电影,到商业街逛逛市场,买些父亲爱吃的食品。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也是最幸福的回忆。过了一周,父亲要走了,怎么也留不住。我知道,父亲惦记着家里的妈妈。</p> <p class="ql-block">  我把父亲送上火车,火车启动前一分钟我才恋恋不舍的走到了车门口,我不敢正视我的父亲,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流到我的嘴里。刚走下火车,火车就开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目送着远去的列车,和父亲在一起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放映着。</p> <p class="ql-block">  平日里,父亲多是脚步匆匆,不苟言笑,眉头紧锁,生活的重负压得他无暇表露父爱。偶尔流露出来的父爱就更显得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在花园中学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父亲收工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对我说:“杨宝山老师(我初中的班主任)和我说了,学校就你一个人考了九十分以上,你就安心读书吧”,很少和子女交流的严父,这一句话,影响了我一生。</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父爱是含蓄的,是深沉的,有时比母爱更加强烈。这种爱就蕴藏在父亲滚热鲜红的血液中,就像地火,就像岩浆。身为人父之后我才知道,父爱是深邃的、伟大的、纯洁而不可回报的。然而父爱又是苦涩的,难懂的、忧郁而不可企及的。我们这代人,越是年过花甲,才愈发体会到深刻的父爱……。</p> <p class="ql-block"> 铁路民警开始清理站台了,我这才穿越回来。匆匆的赶回学校。因为我把上午的课串到了下午的第一、二节。</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局里又分给我一套两室一厅的暖气楼。那时,我和爱人都已经小有名气。房子装修得非常漂亮。客厅、厨房都贴着很时尚的面砖。</p><p class="ql-block"> 我想念父亲,又写信让父亲过来,住一住崭新的暖气楼。几天后,接到了弟弟的回信。</p><p class="ql-block"> 父亲病倒了,父亲再也没有能力给我送蒜苔了……。</p> <p class="ql-block">  在集安工作的日子里,面对全国各地精彩纷呈的教育改革,我们没有动心。这次父亲病倒了,深深的父爱,让我们义无反顾的调离了集安,回到了父亲的身旁。</p><p class="ql-block"> 父爱如山,高大巍峨;是呵护生命的火;是点燃希望的灯;是照亮前行的路;指导着我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集安整整工作了十年,鸭绿江畔留下了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梦。</p><p class="ql-block"> 鸭绿江……我们永久地眷恋。</p> <p class="ql-block">  ……2022年1月8日(农历二零二一年腊月初六),于上海市杨浦区佳龙花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