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生如夏花

当我写下“背影”这两个字时，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喉咙里顿时呼吸困难，想要哭却又忍了下去，但眼泪却浸湿眼眶，鼻子酸酸的。当我心中念起“背影”，眼前浮现的是父亲母亲一瘸一拐摇摇晃晃艰难走路的背影。他们每天都在我眼前重复来去，他们年轻时的背影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无迹可寻了。

现在已是深夜十一点半，窗外寂静漆黑，我透过墨蓝色的天空和黄色的明月，回到了小时候。

每年秋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背着锄头，推着独轮车，走在田野上。我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跟丢了，虽然那几块田地我去了好几次，但一直分不清自家和别家的地。母亲敦厚的背上搁着锄头，矫健有力的步伐像运动员，我一直撵不上。秋日凉爽的风吹来时，母亲的衣服像蝴蝶一样张开翅膀，母亲就像那只蝴蝶，美丽极了。父亲推着小推车，铿锵有力，气宇轩昂。他赤着上身，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母亲总开玩笑说，可惜我们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样，要不该多凉快！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父亲母亲后面，看着他们并步向前，伉俪情深。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看到父母谈笑风生，他们高兴，我也高兴。那时候，秋天的风是凉爽香甜的，秋天的蓝色天空是那么清澈，那么透亮，那么让人回味。

在地里干活，我们一边锄地，收拾庄稼，一边开着玩笑，讲着有趣的故事。父亲总要歇一歇，抽袋烟，和邻地里的熟人聊会天。母亲总说，你快来干活吧，太阳朝西了。父亲总说，再坐一会儿，话还没说完呢！

太阳落山，我们也收工了。然后踏着暮色，在月亮的陪伴下，一路聊着回家。这时白天的燥热已下，清凉如水的夜色来临。在路上步行就是一种快乐，听父母聊天更是一种快乐。月光倾泻在父母的背影上，父母的背影像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华服，我跟在华服的后面，心里甜丝丝的。现在才明白那是幸福。

父母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暮色中。

我望着窗外，也是月色如水。已是深夜，父母的背影又出现了，是现在的衰老的背影，坚强地撑起身体的背影。

父亲去年脑梗，抢救过来后康复的只有一半的身体能动。于是，我在客厅里经常看到父亲晃来晃去的背影，消瘦，扭曲，我恨不得变成他的右腿和右手，撑起他的整个身体。

母亲不到五十岁就得了重度高血压，住院三十多天后也有偏瘫后遗症，随着年龄的增长，脚底变形，致使走路缓慢。从沙发上起身总要“哎”一声，需要憋着劲儿才能起来。然后在客厅上缓慢移动，背影慢慢悠悠地来回晃动。

有时看到父母亲的背影，内心情绪起伏，没想到父母是这样的结局。但所幸父母身体没有其他毛病。我想，就这样安安稳稳，慢慢变老也好。

父亲母亲的背影在客厅交错，蠕动。他们走着顶头时，俩人会不自觉地一笑，开个玩笑，继续锻炼。

我们都不知道上天给我们安排什么样的命运，但不管我们遇到什么，只要父母安好，还奢求什么。

我又看到了故乡的天空，在回忆里。她一望无垠，广袤无边，用宽阔的胸怀容纳着故乡的过去和今天。

我愿做一只小鸟，不时飞回去看看，田地里劳作的父母的背影和他们转身扬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