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白玫瑰

赵立平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十八年前,随着上山下乡的浪潮,我乘上了开往内蒙古大草原的列车。车站上,锣鼓喧天,汽笛长鸣,送别的哭叫声响成一片。火车驶离了天津站,车厢里才渐渐的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给,吃点瓜子” 随着清脆的声音,一个大眼睛的姑娘甜甜地笑着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往桌上扔下一大包瓜子。是她。刚才还哭得昏天黑地的,现在却爽朗地笑着。</p><p class="ql-block">我们很快就塾识起来,我知道她叫白玫,是跨校随着我们这队人去武川县投靠姐姐插队落户的。她热情大方,无拘无束地和我们谈笑着,很快感染了我们,于是车箱充满了热闹和欢笑。</p><p class="ql-block">也许是缘分吧,我和白玫分到一个生产大队,安置在相邻不远的两个知青组里。我们经常见面,在一起劳作,玩耍。那一年我还不到十八岁,只知道傻干,别的事很少去想。白玫比我小半岁,热情,活泼。在大队知青中很有人缘。我感觉到她对我好,我也喜欢和她在一起无拘束地疯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很快乐。</p><p class="ql-block">转眼三年过去了,岁月的磨炼使我们成熟了许多。那年我给生产队放马,能歌善舞的白玫参加了大队文艺宣传队。队长也是天津知青叫张强,他比我们大二岁,是个彪悍的小伙子,大家都知道他在暗恋着白玫。我经常骑着马,随宣传队的演出,串村去玩儿。宣传队的知青也欢迎我,因为我去了,他们就有马骑了。</p><p class="ql-block">一天,我带着三匹马随宣传队去一偏远村看演出。宣传队的大队人马分别坐着村里派来的两挂大车出发了,白玫和张强还有一个哥儿们留下来要和我骑马走。三匹马,四个人,张强说:“白玫,我带你吧。”白玫却用期待的目光火辣辣地望着我。她看我没有反映,就顺从地骑在张强的马上。望着他们俩贴得那样近,我的心中翻过一丝苦涩。</p><p class="ql-block">出了村,我远远望见两挂大车的扬尘,一声吆喝,催马跑了起来。那两匹马也随着我跑起来了。翻过一个小土波,只听身后“咚” 的一声,白玫掉了下来。我赶紧勒住马,返回身,跑到白玫身边去扶她。白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我问她摔在哪里?她一会儿说头痛,一会又说屁股痛。这时张强和那哥们儿也返洄来,跳下马要去扶她,白玫一边哭一边扶着我站起来,在我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步。张强着急地说:“咱们还得追上去呀,路还远着呢。”我没理他,扶着白玫慢慢走。白玫止住了哭说:“我跟你骑一匹马吧。”我说:“好哇,只要你抱紧我,保你摔不下来。”于是我先骑上马,让她蹬着我的脚爬到我身后。上马后,她就紧紧地抱住我,前胸和脸紧紧地贴在我后背上。我感觉到她的体温和心跳。我说;“你放松些,咱先慢慢走,等跑起来时你再抱紧我。”她说:“不嘛,你也想把我摔下去吗?”“ 怎么可能呢,你放心好了。”由我这样说,她的胸和脸一直紧紧地贴在我背上。这时我才明白,这正是我所期盼的,它使我感到激动和消魂。</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午,白玫又到我们知青组来玩儿。吃过午饭,我要去放马。白玫说;“我也要回去了。”就跟我一起拉着三匹马出了村。我说;“咱们骑上马,我先送你回去吧。”她说:“我还要和你骑在一匹马上。”我说:“那马该多累呀,我给你骑一匹老实的马,不会埃摔的。”“不嘛,我就要和你骑一匹马,我先不回去了,跟你一起去放马吧。”“好哇!” 于是我们又跟头一天晚上那样,双双骑在一匹马上,我又一次激动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心跳。</p><p class="ql-block">我们来到一片树淋里,下了马,我取下雨毡铺在草地上,请她坐在上面,然后我拌好马腿,任由马去吃青草。转过身,看到白玫已双手抱头仰卧在雨毡上对我说:“过来坐呀。”我走过去,坐在雨毡边上。她说:“往里坐坐怕什么?”我说:“再往里僦坐在你身上了。”她笑了,坐了起来和我背靠背坐在雨毡上谈天说地聊起家常。她说宣传队有人向她献殷勤,都是些“小市民” 我说:“谁不是小市民?”她说:“你就不是,我就愿意和你在一起。”听着直率的表白,我也却实感觉到了她激列的心跳,但我却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想起来,真恨自己太傻,太木,什么都不懂。但是那一天留在我记忆中的是我一生中最感温馨和幸福的一个时刻。</p><p class="ql-block">又过了两年,另一种缘分,我和以后来到我们大队插队的北京姑娘相爱了。随后,白玫也和张强确定了恋爱关糸。次年,我和张强同时被“选凋” 到包钢一个新建矿山工作。白玫和我女朋友每年都要到矿山小住和我们团聚。</p><p class="ql-block">在包钢矿山,我和张强被分在两个部门,他在山上,我在山下。由于工作不同,我们都生活在各自的小范围内。我们的宿舍相隔不远,都是一间半一套的排子房。谁的女朋友来了,同宿舍的人就挤一挤,让出那小半间给“贵宾” 住。白玫生性热情,大方,不拘小节。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给同宿舍的人收拾房间,洗衣,做饭更是成了她的“职责”, 因此很受大家的喜爱。</p><p class="ql-block">76年的冬天,白玫来到矿山,准备和张强在矿山过春节。不想,张强的哥哥在天津受伤住院需要回去探视,不得已,张强把白玫托付给同宿舍的哥们儿,自己快去快回,走了七天就回来了。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周的时间为以后的事埋下了隐患。春节后,白玫和张强的哥儿们姚浩结伴回天津了。</p><p class="ql-block">77年初秋,白玫盼了近十年的好事终于来了,她办妥了返城的一切手续,把“粮户关系” 寄回天津,就兴冲冲地来到矿山,和张强商量准备‘十一’ 结婚的俱体事宜。但是,没有想到,白玫刚到两天就和张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让我们这些局外人感到莫名其妙,五天后白玫找我辞行,说是要回天津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正赶上我休息。上午大家都上班去了,我来到白玫暂住的小屋。屋里简陋,整洁。很显眼的是桌上瓶子里插的一束白玫瑰透着淡淡的清香,显得很是温馨。白玫见到我非常高兴,又是沏茶,又是让烟。想一想,有两年了,我和白玫才又单独坐在一起。跟以前不同的是,我们都很礼貌和客套。只见白玫白白的笑脸上泛着红润,她穿着一件粉色半袖薄毛衫,更衬托出挺拔丰满胸脯,纤细的腰肢,园晕,洁白的臂膀透着成熟和健美。我们回忆起在农村时的愉快往事,聊起来就没个完。以致于我都忘了问关于她和张强吵架的原因。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我起身告辞说:“张强快下班了,你该准备午饭了。”白玫送我到门口嗔怒地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却只说:“下午再来坐会儿吧。”我随口答应着就走了。进宿舍前转身一看,白玫还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我冲我喊道:“你一定要来呀!”</p><p class="ql-block">吃过饭,我不觉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到有人说“出事了!”我赶快走出屋,看到张强的门前停着一辆大菲亚特矿车。张强抱着白玫在别人的帮助下上了车,我看到白玫搭拉着的胳膊,不祥的感觉令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车开了,鸣着汽笛,疯了似的冲出矿山。我急问人们:“怎么了?”有人说:“白玫吃了安眠药了。”怎么可能哪!我们刚才还愉快地聊了一上午,这才有多长时间呀?我一下子蒙了,眼前出现的是白玫站在门前喊:“你一定要来呀!”的幻觉。我懊恼地打着自己的头,恨自己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p><p class="ql-block">我在路口站着,一直站下去,我祈盼着医院能传来好消息。天傍黑,矿车开回来了,张强有气无力地抱着白玫,把她放在那间小屋的床上,取出一条白床单,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就放声大哭。张强是那样的悲痛和绝望。同事们把他拉出了屋。我走过去,掀开床单,白玫平躺在床上,脸上很平静,像是在塾睡。我不由地抻手去摸着她的脸,冰冷,冰冷的,我的泪不由得落了下来。</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包头市的刑警来了,找我去问话。我讲了我们的关系,详细介绍了头天上午我们聊天的内容。然后我随他们来到白玫停放的小屋。法医拉开白床单,拿出剪子剪开那件粉色薄毛衫。白玫没穿胸衣,高挺的双乳,洁白无瑕的身躯展现在我面前。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次看到她的肤体。这就是曾经紧贴在我背上,让我们心跳共鸣,让我消魂的胸脯吗?</p><p class="ql-block">我感到混身冰冷,心往下坠,往下坠,我跑出了小屋。</p><p class="ql-block">警方认定是服药自杀就结案了。在处理白玫后事的过程中,我才知道白玫和张强发生激烈争吵的原因。在去年,张强离开白玫的那一周,由于白玫热情,大方,不拘小节,引得姚浩对她非礼。后来白玫原谅了姚浩,他们又-起结伴回天津,白玫认姚浩的母亲为干妈,他们俩自然就成了干兄妹。近一年的时间里,干兄妹的亲近,让张强很不舒服。终于在这次见面时爆发了。但是随后的两天里他们达成了谅解,还是按原计划‘+一’ 结婚, 让白玫先期回天津做结婚的准备.</p><p class="ql-block">在发生争吵的第二天, 白玫在矿医务室开了20片速可眠片, 是有自杀的动机和准备. 可是他们很快和解了, 自已又准备做新娘了, 最重要的是终于洁束了近十年的磨难, 又重回天津生活了, 这是何等的幸福呀!另外, 自杀前和我愉快的叙旧聊天, 我跟本看不出她有要自杀的痛苦. 这到底是为什么?联想到中午和我分手后两次叮嘱我下午一定再去看她&lt;那是让我去救她呀!&gt;我认定了,依她的脾气, 性格, 她要跟命运开个玩笑, 可能也是要警告张强, 以后再也不能提那不愉快的事了, 另外也以此表明自已的清白. 她绝想不到会真死, 吃-把安眠药, 多睡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别人发现了(主要是我)也会救她的。她忽略了20片速可眠可以制命的危害性和新矿山跟本没有抢救经验和能力。大矿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狂奔20公里的颠簸无疑加快了药性的挥发作用,车开到乡医院,人已经不行了,乡医院也没有抢救的能力,只是打了强心针,就宣布无救了,一个欢乐,健美的青春生命就这样完结了。</p><p class="ql-block">矿山木工师傅连夜赶制了一口棺材,把白玫运到包头市火化。临行,我注意到小屋里桌子上的白玫瑰彻底凋谢了。</p><p class="ql-block">弹指一挥间,三十年过去了,可是那段记忆却永远挥抹不去。把它写出来,算是对白玫的纪念吧。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7年中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