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妈妈了

西窗剪烛

<p class="ql-block">罹患阿尔兹海黙症几年的母亲顽强地迈入了2022新年,却没能挺过二九的冬寒,恋恋不舍地松开儿孙紧握不放的手,于1月2日凌晨安然西去,享年97岁。</p><p class="ql-block">高龄老人冬日最难熬。12月22日,得知母亲饭食不香、精神欠佳,立即赶回老家。帮忙照料两日后,状况有所好转。为渡过冬日关,弟兄们商量,将母亲送进医院,边治疗边调养。但因疫情关系,疗养区全封闭,家人不得陪侍。母亲已完全不能自理,这个要求让家人接受不了,只能继续待家。母亲饮食日渐减少,哥哥还是尽量多喂一点,希望她能像上次生病那样挺过来。</p><p class="ql-block">元旦中午,哥哥来电告之母亲已有两日不进食。我和妻子急乘高铁赶回家。母亲已处于弥留状态,摸摸她的手脚,渐渐转凉。妻子贴在她耳边,告之我们回来了,并要她如知道了就眨眨眼,她果真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呵,虽然弥留之际,母亲心中仍有我们。2日凌晨5点55分,在亲人的陪伴下,母亲停止了呼吸,永远闭上了那不舍的眼睛。</p><p class="ql-block">因疫情原因,母亲的丧事从简,但仍阻挡不住当地亲朋好友前来吊唁,其中包括她几十年前在工厂幼儿园一手带大的孩子们。丧事期间风轻日暖,诸事顺利。4日入土安葬,当晚飘起绵绵细雨,似亲友对母亲的思念不绝如缕……</p><p class="ql-block">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过去与人提起高寿母亲,常引羡慕。与母亲相互惦念,实为一种幸福。妈妈没有了,我们也由“宝”变成“草”,从此将无家可归。但我们不再是孩子了,定会照应好自己。妈妈安心地走吧,我们会永远想您!</p> <p class="ql-block">妈妈出身于宝应一书香之家,因父母早故,家道中落,主要靠婶娘和姐姐照料长大。从小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嫁入张家后,生育我们兄弟四人,与父亲一起含辛茹苦将我们抚养成人。母亲一直工作到55岁后,所幸身体尚好。父亲去世后一直独自生活,85岁前还能每天爬五楼。这是她80岁生日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虽然与母亲有多张家庭合影照,但却没有一张与母亲的单独合影,只能将我一岁左右时母亲怀抱的老旧合影找出来,以补缺憾。</p> <p class="ql-block">九十岁生日时,孙儿们围绕着母亲,拍手唱歌为她祝贺生日。</p> <p class="ql-block">看到重孙还是非常高兴。</p> <p class="ql-block">92岁后,母亲阿尔玆海黙症状逐渐加重,记忆力减退,不认人,易怒……,自理能力越来越差,所幸还能走动。这期间也曾调研过养老机构,但最终还是舍不得将母亲送进养老院。</p> <p class="ql-block">母亲养育了我们弟兄四人,应当由我们自己照料,平时主要靠大哥,其他兄弟协助。大哥照料非常细致,饮食起居有条有理。后期母亲各项功能基本丧失,护理更为艰难:饭菜全都粉碎成糊状喂食,且注意营养均衡;常为母亲翻身擦洗,身上从无褥疮;定时定点上厕所,每次都是一场“战斗”……几年来,<span style="font-size:18px;">母亲身上始终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味,营养良好,因此被社区评为“爱老模范家庭”。</span></p> <p class="ql-block">2020年7月,母亲不幸患了一次肠道疾病,住院治疗几天后便失去了行走能力,从此便在座椅和床上度过,成了她人生最后的艰难时刻,但是也不缺亲友的关爱和精心的照料。母亲是幸福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的离去,给我的人生留下了一段空白,也给我帶来无尽的思念。现将她92岁时我写的一则小文附于篇后,以表达对母亲的怀念。</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 家有痴母</p><p class="ql-block">母亲92岁了,一直在老家生活,主要靠哥哥照顾。最近去电问候,哥哥告诉我,母亲身体状况大不如前,饮食起居都需人服侍,特别是老年痴呆症状愈发加重,一些非常熟悉的亲朋好友来访,都不怎么能认出了。打完电话,心头像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母亲的病情犹如召归的令牌,催促我尽快回家探望。</p><p class="ql-block">母亲一生辛劳,所幸身体一直尚好,85岁前生活基本都能自理。后来因做了一次手术,才开始有人照料。其后逐渐有了些微变化,一向通情达理、性格温和的母亲变得有些焦躁、猜疑,而且容易忘事。开始我们没太在意,以为年纪大了自然规律。再就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变化,一辈子为生活和子女奔波操劳、从不问政事的母亲,过去看电视都是娱乐台的京剧、电视剧之类节目,不知何时竟喜欢上了以国际时事政治为主的央视国际频道,《海峡两岸》《今日关注》栏目是每天必看。儿孙们一到家,都要听她一番时事评论,主要就是“某某好”“某某坏”之类。因有白内障,听力又不好,评论时常闹笑话,她把美国总统奥巴马叫作“二大妈”,把马英九叫作“马小九”。虽然不着边际,但只要她高兴,儿孙们都不作争辩,一笑了之。</p><p class="ql-block">一日,母亲突然打来电话,神情紧张地对我说“要打仗了”。我问她听谁说的,她说是电视上讲的。我安慰她,电视上讲的是其他国家的事,我们国家不会打仗。可不管我怎么解释她就是不听,反复叮嘱我要做好防备。我不放心,隔日赶回家去。哥哥告诉我,这几天母亲总说要打仗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正忙着呢。我推开母亲房门,看见床前一字排开三个装满衣服及生活用品的行李包。母亲告诉我,这是打仗时逃难要用的。解放前母亲年轻时曾经历过战争和逃难,这可能是那时留下的阴影吧。但我们总感到有些不对劲,便请来医生给母亲看看。通过诊查,医生诊断为老年痴呆症,上述情况都为老年痴呆症的典型症状,发病已有几年,只不过初期症状不明显。这时我们才终于明白,母亲不看京剧、电视剧是因病已不能完整理解剧情,认知上的差错也是因病所致。这样的诊断,让我们一时不能接受,也为自己平时的疏忽而深深自责。</p><p class="ql-block">得知母亲的病情后,我们开始重视起来。平时控制她看电视的时间,没事用车推她出去散散心,陪她聊聊天,回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她年轻的时候喜欢周璇的歌,妻子便把周璇原声的歌找出来放给她听,和她一起跟着唱。这样做给母亲带来了些欢乐,或许也有些效果,但症状仍时好时坏。家人发现她经常站在电视前自言自语,说一些“你好”“谢谢”之类的话,原来是跟主持人在说话,还告诉我们人家请她去玩。春节看电视联欢晚会,她非常喜欢两个表演节目的小演员,自己包了两个200块钱的红包,一直攥在手上,说是要把压岁钱,可春节过了也没把出去。家人告诉她电视里是人的图像,真人在北京,可她不信:“谁说的,就在我们家旁边!”渐渐地,她过去常常挂在嘴边的儿孙的名字也叫不上来了,只能说出是老几。孙子们来看她,对她说:“奶奶,我叫过你了,你也叫我呀。”她嗫嚅半天叫不出,还为自己下台:“一时哪能叫出,我叫你伢子。”每当看到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心里便不免泛起一阵酸楚。面对夕阳里母亲孤独木然的神情和一天天老去的身影,我们更多感受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p><p class="ql-block">这次回家提前告诉了母亲。按响门铃走上楼梯,远远看到母亲已打开了家门,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迎我们。虽然已叫不出我的名字,但她知道二儿子一家回来了。依旧是她待人的老一套,凑近了看看你的脸,摸摸你身上穿了多少衣服,问你饿不饿,然后颤巍巍地要去倒水、拿东西给你吃……。看她忙碌的样子,我想,或许哪天她完全丧失了正常人的智力,再也认不出我们是谁,但她心里对儿孙和亲朋的亲情是永远都割舍不断的。坐下陪她说话,虽然话语表达已不太清楚完整,我们仍“嗯”“啊”地附和着。看得出,母亲对我们的到来非常开心。吃过晚饭,我们准备离开。听说我们要走,母亲不让了,站在门口张开双臂拦住我们:“不许走,就住这儿!”我们告诉她有地方睡觉,何况这边家里没有多余的床。母亲不听,把我领到她的房间,拿来一个枕头放在她床的脚头:“你睡这儿!”哦,在现在母亲眼里我仍是需要照料的孩儿,可能她已不知道儿子也已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好说歹说终于将她说通,并保证再来看她。我们出了家门,她却把着门不肯关上,要看着我们走。没法,我们只能赶紧下楼,听到身后关门声才松了一口气。正当我们准备骑车离去,突然头顶上方又传来母亲的声音:“走好啊—”我抬头看去,母亲正站在二楼哥哥家后窗口,淡淡的月光下,一头白发的佝偻身影努力地向下探望着。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本能地向上挥一下手,赶紧踏上车一头冲进夜色中……</p><p class="ql-block">唉,我痴情的老妈哎!</p><p class="ql-block"> (写于母亲节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