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树

风中雏菊

<p class="ql-block">“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深情”,这是汪曾褀《人间草木》里的金句。老先生的文字散淡清澈,盛着满满的自然美学。树是最不会让人厌倦的,我爱看树,也算是对光阴的深情吧。</p> <p class="ql-block">四季流转,今年有了加长版的夏天,轮到秋天作主,也就牢牢赖着不走,犹如高三的课堂,但凡被一位老师拖了堂,后续的均不相让。尽管节气已过大雪,天地依然是深秋的模样,枝头的叶子从容老去,一点点黄、一点点红,一点点飘落,日子过得不慌不忙,无端让人觉得“老去”是有着如此优雅安静的美好。此时,树是最好看的,看树是最有意思的一件事。</p> <p class="ql-block">在尘世,看花,看草,看树,有时甚至看一阵风,也都是有意思的事情。深秋与初冬,我最喜欢的事是看树。有时是不期而遇的邂逅,有时是心存挂念,专程而往,如同看望一位老友。当我仰头看树时,树也看我,树叶一时高兴便会飞身而下打招呼。这样的时刻,我特别想念父亲,会想给远在天边的父亲写封信或画幅画,亦或者是画一封信。很多年以前,识字无几的父亲给远在异乡求学的我画信,画大豆、画母猪小猪,信的末尾一定会画一棵树,树下一窝的鸡在刨食......我想把信写在树上,写在树梢最大的叶片上,然后嘱风当邮差,顺风快递。</p> <p class="ql-block">与一棵树迎面相逢,有时喜悦,有时感叹,有时内心悸动。迎面入眼的树大多是路上的风景。步行是看树最好的方式,比如再熟悉不过的上下班路,沿途一排排的栾树,无患子树可真是美啊!栾树叶已离枝,深褐色的蒴果一簇簇高悬于瘦劲且略显凌乱的枝头,在钴蓝的天空映衬下,如同深海美轮美奂的珊瑚世界;无患子树满树金黄,叶黄果黄,那样的黄,是老到的黄,黄得纯净而彻底,到达极点的那种,如宫廷黄,有九五至尊的贵气。为了看水杉,我也绕道而行。公主桥头,梧桐清瘦了,疏疏朗朗的,水杉反倒明媚丰腴,高大有型,俊朗挺拔,橙红、酒红、铜红,任由阳光摆弄,将那份酡醉渲染得淋漓尽致,有水杉列队的公主桥,如同等候贵族出行。</p> <p class="ql-block">周末回乡,车行沿江公路,两边的晚樱历经秋色,叶子橘红,绚烂至极,“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也是晚樱吧。橘红,鲜亮夺目,眼神短暂私奔,晦暗平淡的日子仿佛被点亮,美好如斯。乌桕在乡野,东一株西一株,顾自孤清,冷艳清绝。染了风霜的叶子一齐变成绛红色,一颗一颗月白的种子在枝头爆开,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匹花布,绛红色底子上纳着小白花,满天星似的。</p> <p class="ql-block">专程去看树,那就隆重多了。这样的树是种在心底的,默默在心里和季节有个约定。比如,乌石山上的千年银杏,每年深秋,非去不可。银杏是最有静气的树。位于衢南的乌石山福慧寺前,一雌一雄两棵银杏树守望千年,古树伴随古寺历经风雨,晨钟暮鼓,经声佛号,到了初冬,修成正果,一树金黄。远看,如同两尊古佛,有尘世的牵念,有普度众生的慈悲。“初冬,在乌石山,在福慧寺,在千年古银杏下,倾听银杏叶轻舞的声音。碧蓝天、绵柔云,枝黄、叶舞,古银杏纯净、明媚,身后的福慧寺静美、纯粹, 树下的我,任凭丝丝柔柔的宁静与欢喜流入心底……”这是我今年在树下写的一段话。是写给银杏的,也是写给自己的。银杏如佛能渡心。</p> <p class="ql-block">有人说,树是大地写在天空的诗,由此,树就不仅仅是植物,它是连接天地的灵性之物。“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三毛写树,写的亦是人生。</p><p class="ql-block">如果有来生,我也想做一棵树,站立在时间的旷野里,站成永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