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东跨年行

李子实

我们2021年12月24日从北京出发，前往西藏林芝的波密、米林及昌都的八宿来古冰川。藏东之美早有耳闻，经常在此地奔波的儿子为我们设计了这次的冬季行程。期望在当地司机和向导的指引下，轻松舒适地走进几个人烟稀少，遗世独立的秘境，而不仅仅止于那些路上的风景。

从成都起飞赴林芝，特意选了靠左舷窗的位置，很快就看到了阳光下与云海交织在一起的雪山群峰。这里是四川的藏区，手机标注出下方分别是阿坝和甘孜。

接机的司机安祝师傅和小管家扎西罗布，接上我们从林芝去往波密山居。途中路过海拔4700米的色季拉山垭口，这里是眺望最美雪山南迦巴瓦峰的地方。南迦巴瓦峰是很难见到的“羞女峰”，和我们对视了几分钟后就隐身到云雾后面去了。初次谋面，也算是给足我们面子了。

中午到达鲁朗镇，这里是一个网红小镇，旅游旺季特别是桃花季时游人如织，冬季则显得非常冷清。小镇已经没有了原生态的痕迹，隐约能看得出旺季时的商业化氛围。这里的石锅鸡小有名气，我们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午餐。

鲁朗镇的扎西岗村，这里的高山牧场令人心旷神怡。蓝天白云，森林牧草，镶嵌在远山中的藏族人家······真希望能留住这种原汁原味的藏地图画。

沿318国道开往住地——松赞波密山居，路过帕隆藏布大拐弯。从这里318国道与帕隆藏布江携手并肩，结伴在帕隆藏布大峡谷中同行。帕隆藏布大峡谷的名声一直被掩盖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之下，其实它是世界上深度第三的大峡谷，周围散落着不少独立于尘世的净土。这也是318国道上风景极美的一段，而且只有冬季，才会出现如此碧绿的江水，与远方的雪山相互映衬着，勾勒出一幅幅冬日藏地江山图。

松赞波密山居位于波密的古乡古村，面对古乡湖。这里不算旅游热点风景名胜，但景致却毫不逊色。住下当日正值圣诞节，餐厅的氛围令我有些恍惚，一时拎不清是在藏地还是进入了欧美世界。

晚上的篝火把圣诞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山庄的员工与客人一起跳藏族的锅庄舞，热烈又欢快。汉民在藏地如此欢快地度圣诞节，好像进入了世界大同的境界。

藏地圣诞后的古乡湖，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里四周被雪山合围，枯水季节，沙滩与水面在雪山下画出一道道蜿蜒伸展的弧线，令此地有了一种远离尘世的清高。

湖边散淡悠闲的老牛，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湖中那些枯木，或曲或直，像极了那些历经沧桑不再出世的隐者。阴云之下，天水之间泛出一种寂静而冷艳的蓝调，更凸显出古乡湖不同凡响的孤傲。

嘎瓦龙寺是藏传佛教高僧曾经修炼过的地方，在波密通往墨脱的盘山公路上。这个地方小有名气，却不是很容易到达。墨脱是全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这条公路从波密到嘎瓦龙寺盘旋爬升了近一千米，险峻且地质灾害频发，非常难走。当年高僧选这种地方修行不知是为了远离尘世不被打扰，还是要向佛祖表明顽强的心志。

这里是雪山腹地比较开阔的一块平地，夏季被牧民用作牧场，整个冬季则被雪覆盖。嘎瓦龙寺寺门紧闭，寺院的红墙被皑皑白雪衬托着，彰显出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在此踏雪不多时，雪花纷纷扬扬飘了起来，通往墨脱的公路隧道口渐渐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问及这里还有一处嘎瓦龙天池的美景，扎西罗布说那还要翻过旁边这座大雪山才能看到（从海拔3700至4500米）。

从嘎瓦龙寺下山，飘雪渐行渐远，湿冷却挥之不去。于山下寻一处藏村，在中午暖阳微熏的草地上，来一顿热乎乎的火锅——那是必须的。

我们离开松赞波密山居，沿318国道向东北方行进。在这种大山大河，天高谷深的地方，想起自驾族常说的“其实风光都在路上”，应非虚妄之言。帕隆藏布江逆向流淌在国道下方，并不在意我们去追溯它的源头。行至然乌湖与帕隆藏布江的连接处下车小憩，但见峡谷中到处是枯水期水落石出的状态，水量不大但水流湍急，冰层封不住江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帕隆藏布江水是从然乌湖流出来的。

离开318国道进入然乌湖流域，这个被称为“藏东明珠”名湖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可能是由于水流平缓，整个湖面都处于冰封状态，且越往上游冰层越厚，冰面的颜色也从纯白转为碧绿。这个季节的然乌湖很像一个怀旧的老人，把往日波光粼粼的美好时光都刻在了冰面上。

继续上行，遥看然乌湖上游的冰面上飘起了层层白雾。开车的安祝师傅告诉我们，那其实不是雾，而是干涸的河床上被风卷起的沙尘。然乌湖上游连着来古村周围的六条冰川，统称来古冰川。冬季冰川不再流动，然乌湖水量骤减，河床裸露，风起扬沙是冬季常见的现象。

开车到了来古村的松赞来古山居，这个海拔4000米以上的村子大约二三十户人家，被称为冰川环绕的净土，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容易看到的冰川是亚隆冰川，其出口与村子遥遥相对。来古村的冰川群在国内不算有名，或许是因为这里仍属于尚未开发的秘境，但近期国家地理上有一句话：如果在国内只有一次机会看冰川，那就应该去来古冰川。

来古村还是观星的绝佳地点，只是恰逢天寒地冻，远望夜景多少有点地老天荒的味道，使人兴致锐减，倒是山居窗口晚间的灯光，让人感觉分外的温暖。

来古村下方的河谷，是周围其它冰川河的流动通道。冰川河由此河谷流出，与亚隆冰川汇合流入然乌湖，再进入帕隆藏布江。一路溯源，终于在此地看清了帕隆藏布江的源头。

时值冬季，河谷大部分已经露出河床，还有几条半冰半水的溪流在向亚隆冰川口蠕动。骑马进入河谷，在水边可以清楚地看到缓缓飘移的浮冰，隔水望去，亚隆冰川在阳光下折射出纯净的蓝色，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蓝冰了。

套上冰爪子直接走上冰川的冰面，与冰川零距离接触，这真的只有在冬季才可以做到。比起隔山隔水遥望冰川，观赏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没有富丽堂皇，没有琳琅满目，更没有璀璨夺目，只是被晶莹剔透的蓝冰围在中间，绝无雕琢和造作。这种大自然赐予的天然冷艳，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大片即拍即得。

小管家扎西罗布居然还带上来了葡萄酒，让我在冰川上风光了一把。感觉真是醉了，只是醉人的不是美酒，而是天生纯净的蓝冰。直到苍茫的暮色降临冰川，我们才回到山居。

从来古冰川到然乌湖，再到帕隆藏布江，一路溯源观景，弄清了帕隆藏布江的来龙去脉，也基本完成了帕隆藏布大峡谷的深度游。我们调头西向，直奔米林县。途中路过尼洋河湿地，停车眺望，动人心魄。尼洋河是林芝的母亲河，虽然只是雅鲁藏布江上一条不大的支流，但却滋润了林芝这一方安顿心神的净土，养育了这片净土上淳朴的藏民。

进入米林县境内，开始沿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前行。儿时的歌里就唱过的这条雅鲁藏布江，总算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都说它与尼洋河交汇之处，江水一碧一黄，我们却见不到这种情形，因为冬季的雅鲁藏布江总是碧绿的。倒是江水中成群结队的野鸭很让人称奇。

快到南迦巴瓦山居的路上，江岸边出现了一个大沙丘，与碧绿的江水相映成趣。沙丘的成因是冬季这段河谷的扬沙很难被吹到峡谷外，在河谷内经年累月堆积成丘。这种难以解释的奇观，成就了此地一个景点：丹娘佛掌沙丘。

松赞南迦巴瓦山居位于米林县派镇达林村，派镇下辖十五个村，大都可以近距离观看南迦巴瓦峰（海拔7782米），达林村应该是看全景最好的。坐在窗前发呆愣神，虽然离最美雪山已经近在咫尺，这位“羞女”却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可能是缘分还不够吧。

傍晚时分，刚露出峰顶的南迦巴瓦又被浓云遮挡，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看来是无法看到山峰全貌了。只好悻悻地来到餐厅用餐，时不时向窗外张望一下。

晚饭将毕，刹那间云雾奇迹般地散去，整个山体瞬时被夕阳点亮，这里的气候是竟是这样不可理喻又不可思议的。匆匆走上露台望过去，近处的山体已然处于黑暗之中，南迦巴瓦的光芒就是闪耀在天边的一抹靓丽。难怪藏民们把它称为神山，此时的它真是像神一般的存在。

看了一下时间，正是2021年12月31日晚19时许，南迦巴瓦把它2021年最后一缕光辉留给了我们，这绝对是一次有“纪念意义”的跨年。是运气？还是缘分？或是要人气爆棚？突然有了一种鸿运当头的的感觉。

2022年元旦，这里天气晴好，我们的好运也在继续。喜马拉雅山东端的雪峰群在灿烂的阳光里展现着它们的千姿百态，在南迦巴瓦峰的主持下，开了一个辞旧迎新的“云端峰会”。

江对面横断山脉西端的加拉白垒峰（海拔7294米）也从云端冒了出来。它与南迦巴瓦峰中间夹着雅鲁藏布江，是生成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主体山脉。行走在达林村的牧场上，近距离饱览雪山群峰，与这片神奇的净土结个善缘，祈祷新的一年天下太平。

较少有人冬日进藏行走，其实冬日西藏的美，是一种最纯粹，最有神性的美。既有植被枯萎，河谷干涸的地老天荒，又有高峰深壑，冰封雪飘的震撼和圣洁。特别是藏匿在云雾中的神山，最喜欢在这个季节以真面目示人；雪山深处的冰川，也因为冰川河的凝固而变得触手可及。一些旅游旺季时喧嚣热闹的地方，又成了安宁的秘境。在冬季的大峡谷中，走进那些遗世独立的角落，不仅可以用清新之气洗肺，更可以用圣洁之美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