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永恒的记忆

大江

　　1976年12月30日中午，一列满载新兵的闷罐车在锣鼓声和欢送的人群中从杭州萧山火车站缓缓驶出。

列车上在发往不同方向的数百名新兵中，有戴棉帽的，有戴单帽的，其中有二百多名戴单帽的是前往云南的空军部队服役。

我便是那二百多名前往云南服役的新兵之一。

1977年1月5日，经江西、湖南、广西、贵州，历时七天，列车终于在凌晨三点于漆黑中停靠一简陋的小站。

除了接兵人员外，没人认为列车到了终点站，也没人知道最后的目的地。

早晨七点多，十几辆卡车远远驶入车站，二百多新战士兴奋之中鱼贯而上。几十分钟后，卡车把我们送入一破败的院子。

荒郊野外，几排残破的土坯屋构成的院子，这便是我们入伍的第一站。

云南元谋，中国猿人的最早发源地，我第一次真实的走进。

元谋县地处滇中高原北部，隶属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是中国境内最早的人类“元谋猿人”的发现地，被誉为“东方人类故乡”。如今的元谋以神奇梦幻的土林和云南省重要的蔬菜产地而名声远播，而当年，留给我最清晰而深远的影响便是一个字——“穷”。

那份穷，穷的难以想像，穷的让人震撼，穷的刻骨铭心。
　　除此而外，元谋火红的木棉树（英雄树）和爽口的甜酸角让人记忆深刻。 一个班一间土坯房，每人一捆稻草铺地，摊上席子便是床，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打地铺，也是漫长军人生涯的起点。
　　之后，便是无数个第一次。
　　第一次见到如此残破的军营，全是失望；第一次知道自己服役的是空军工程兵，全是懊悔；第一次晚上站岗，全是恐惧……
　　一次次，一天天，日复一日。
　　三个月紧张艰苦的新兵连生活，从失望到希望，从懊悔到安心，从恐惧到习惯，脱胎换骨，成功的由老百姓转变成合格的军人。

　　我所在部队是空军工程兵的一个总队，负责在元谋修建军用机场。四、五千人的一个大部队，把小小的元谋县填得满满。星期天赶“马街”，县城尽见部队的兵。

　　七十年代的工程兵部队机械化设备极其缺乏，施工大多靠人力，在那特殊的年代，建一个机场比八年抗战时间还长，尤其是施工连队，基本靠人拉肩抗，施工条件极为艰苦。加之每天每人四、五角钱的伙食标准，一周见不到一、二次荤，全靠连队自己养猪搞副业改善伙食。

　　工程兵的艰苦是我之后二十多年军人生涯中从未见过的。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油库连。
　　我的连队是负责机场油库的安装，下连后，我被分到放样班，跟着班长学习放样。班长是山东人，73年兵，出自书香门第，字写得十分漂亮，对我悉心指导。78年上半年，我担任了副班长，成了班长的助手，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还负责班里的整内务、搞副业（种菜地）和食堂帮厨“三大”任务。
　　借着自己高中毕业和一定的美术基础，连队还让我担任了文化教员，并负责连队的板报工作。
　　我们的连队是一个多民族的连队，除汉族外，还有白族、哈尼族和壮族，不同民族的战友相聚一起，团结和谐。

　　1978年，全国军队院校恢复高考，我被连队推荐为第一批考生，有幸被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录取，跨入了军校大门。

　　当年9月，我告别了连队，告别了元谋。没想到，元谋这一别，重回竟是几十年后。

军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北京工作，再难有机会重回连队，重回元谋。1998年我退出现役转业到地方，忙忙碌碌，一晃退休离开了工作岗位，重回元谋看看的念想再次萦绕在心中。
　　2020年8月，我携夫人从杭州出发，自驾2300多公里，再次回到40多年前曾经生活、工作、战斗过的元谋，小县城当年穷困的景象再无痕迹，漂亮的楼宇、繁华的街道、灿烂的灯光映射出一座现代化小城，固定在大脑中四十多年前的元谋映像毫无踪迹可寻。
　　一声感叹，岁月如逝，当年青春小伙，如今两鬓染霜。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我们部队当然修建的机场，一座早已废弃的机场。
　　我把车子开上了当年曾经踏过的机场跑道，环顾四周，满眼荒芜，跑道旁杂草丛生似草原一般，成了牛羊的牧场。远处几排残存的红砖营房依然整齐的排列着，昭示着这里是曾经的军营。夫人兴高采烈，在草丛中来回穿越。
远山依旧，金沙江依旧。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周边，凝视全然沦为废墟的机场，我伫立良久，万千感慨从心中涌起，一丝悲凉从心间穿过。 从机场回宾馆的路上，无意中听当地老乡说，元谋县政府正考虑重新恢复和启用机场，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道何时方能实现。
　　但愿元谋机场能早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