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一)

军哥玩回忆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故乡叫甲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什么叫甲板?没人知道,小时候听妈妈说,是因为甲板的地形。村子东西横亘约五百米便突然左右对称、齐整下陷;南北走向,北高南低,绵延约一千米,到最南端又突然下陷成农田。远处看来,还真像一块轮船上的甲板。不过,我知道,那只是妈妈的杜撰,她的杜撰源于初中课本知识里涉及的船舰,而她又是村子里少有的能说会道的初中毕业的青年妇女,所以,她的理论一经成型,便在茶余饭后,田间地头传播开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关于村子形状的论调,我儿时还听过这样的流传。一个风水先生说,那是一只从北向南飞的雄鹰,东西延伸为雄鹰的两翼。这位风水先生描绘得挺形象的,确实,东西两旁由一条宽约10米的土路贯穿,路旁稀稀疏疏地建了不少房屋,的确像高空中翱翔的羽翼。不过先生说,雄鹰首尾肉多力强,是风水宝地,易出人才,而两翼贫瘠稀疏,难有贵子的论述招到村民的抵制,毕竟村民需要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仅凭南北走向的那片早已密密麻麻的宅居地是再难满足的了,村子扩张,还得朝东西沿路伸展。因此,虽然先生的描述很形象,也更具美感和魄力,但涉及到不想接受的未来,村民还是选择认为他的话是一派胡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原来的甲板村,只是一个密集在张家坡绵延尽头处的小村落,除了西北方向与山丘相接外,其余七向都是沟壑交错,但除了横亘在南村尽头的沟田常年有水(以前有,现在除了雨季,很少有了。),其他沟壑底部都是旱田,村子四周流下的生活用水下渗,田里菜畦青青,田埂上的“划人草”郁郁葱葱,秋冬时节,草花苍苍,晌晴时,湛蓝的天空下,草籽带着白绒绒的羽毛浮浮沉沉,像极了童话里的仙境,陶醉了多少人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甲板,近处枯水的沟壑七面夹击,远处却青山环绕。那是真正的青山!四面八方清一色的土山丘,山丘上清一色的原始松林。松林里自然也是有些杂树,像麻栗疙瘩、老康树、山茶、梧桐、杨梅、菊科是有的,但都因为身高劣势,在苍松之下,卑躬屈膝,伶仃苟活,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远远看去,甲板就是一个被松林严密包裹的另类,像极了挣扎苟活中的杂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包围甲板村的除了沟壑、山丘、松林外,还有壮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村子里,我们不叫他们壮族,叫“老本地”。如果不怕村子人骂我的话,从这声老本地,我是有理由相信我们村应该是远方搬来的“外乡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里,原来是不曾有汉族之外的其他民族的,最南边有一家苗族,估计也是搬来的,仅此一个孙姓人家。四周便都是清一色的老本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面有说过甲板的地形,农村出生的人都应该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地方,甚至是一个不宜生存的地方。山梁贫瘠,有沟,无水,地盘狭小,青山环绕,但大部分的山都是老本地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里一眼望去的旱梯田绝大部分是苗族的(据爷爷说是因为生产队时期,我们那里的人力匮乏,于是动员周边的苗族同胞到这里开荒平地,平整的田地就划分给他们。所以,我们的田很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山沟里水汪汪,方方正正的肥沃水田又也都是周边的老本地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山脚下靠近水源的零星村落,也都是老本地,所以我们甲板村过去喝水,至少都要到一公里外的山沟处的水井里去挑,而老本地在家门口就可以用我们和的水洗衣做饭了,那时特别羡慕老本地,特别是旱季缺水,或者夏秋抓鱼捞虾时,顿时觉得天堂都被老本地享有了,而我们只能看着漫天飞舞的划人草花,想着自己的童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绵延向东的乡村土路,越向东、越弯、越窄、越泥泞。但延伸一公里左右,便有一个山堡,那是麻栗树村的头哨,那里是清一色的老本地,后来虽然有几个汉族姑娘嫁过去,但很快也被老本地了,说着本地话,穿着本地服,婚嫁迎娶、乔迁丧葬、过节烧香都随了老本地。 固然<span style="font-size: 18px;">那里已经不属于甲板村了,但那却甲板村远近闻名的重要原因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那里有个非常出名的陶瓷市场,既生产陶瓷,也交易陶瓷。儿时的记忆里,那里的老本地手很巧,脚也很灵活,连泥巴都非常神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秋冬时节,他们在稻田里蓄些水,用牛一犁,用耙来回几耙,将稻草桩杂草风一一清除,然后将稀泥聚拢,又深挖一些老板土(田里更深的土壤)和在一起,之后又牵着牛不停地在泥里踩来踩去,踩出砂石,踩出杂质,直到泥如年糕,水如茶油,泥水分家,才把泥移到作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作坊四面贯通,没有墙门,空荡荡的场地只有几十棵支撑瓦檐的木头柱子立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作坊里的设备也很简单,地下挖几个五十公分深,直径约一米的圆柱坑。坑的底部安装一个钢珠圆环做轴心,上面连接一块厚五公分左右的木头圆盘,圆盘的表面光滑明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圆盘旁边设有一个大方桌,上面堆着和好的泥,下面还常常斜靠着两个水烟筒和一个喇烟袋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陶瓷匠人坐在圆环旁边的木凳子上,双脚在圆盘上不停地点击圆盘转动,双手玩弄着盘上的泥。泥随着匠人的动作,顿时活了过来,一会儿圆,一会儿扁,一会儿胖,一会儿瘦,一会儿高,一会儿又矮,伴着匠人跳舞,匠人口里吐出从喇烟枪里吸进去的喇烟,烟雾缭绕,渐飘渐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圆盘上的陶器成型,匠人总叫来几个技艺精湛的同行一边抽着水烟袋,一起欣赏点评,水烟袋波啰波啰的声响此起彼伏,匠人交流的言语慢条斯理,如果制作瓷器要一天,那点评欣赏可能就要两三天了。他们不慌不忙,慢慢上釉,把最终成型的陶瓷搬到空旷地风干,最后拿到窑洞里烘烤成成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陶瓷烧成,不愁买家,趁着甲板村赶集日的当头,四方买主纷至沓来。四方买主又传四方,这里的陶瓷便比这里的很多人都要走得远,据说走到了邱北师宗、富宁广西、珠街西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这里陶瓷传到的地方都不说是麻栗树的陶瓷,而说是甲板的陶瓷。如果有人还不懂甲板在哪里,他们就会补充说,那是云南文山广南珠琳的那个甲板呀!很出名的!你竟然不知道?然后想看白痴一样看着对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搞得甲板很出名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过遗憾的是,随着市场经济开放,塑料制品的掠夺,外出务工的盛行,那里慢节奏的陶瓷没跟上时代的步伐,几个闭门造车的匠人后继无人,作坊的磨盘朽了,作坊的柱子被虫蛀得不像话,房顶的瓦片脱落了,烧陶瓷的窑洞坍塌了,曾经挖陶瓷泥的方田有些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几只青蛙、虫豸在里面谈情说爱,蜂蝶戏水述说年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的正南边是新发寨。十来户人,王、陆两姓家族各分秋色,房子朝向也和甲板一样,南北走向,一条车行要道,东与麻栗树相连汇合甲板东路,南面绕活自家房后,便要翻越一座十五度左右,落差两百米左右,长达三公里左右的大土坡。翻过土坡,就像换了一个世界,变成了独立成山的喀斯特地貌地形。那里已经到达了另一个乡(旧莫乡)的里用,据说那个村子很大,主要是汉族,很多付姓人家,但是我没有去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坡面对甲板,我们称之为对门坡,全是土,所以,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坡度又大,上山路弯弯曲曲,像条畸形的蛇。 <span style="font-size: 18px;">车马从上面下来,吓得一路狂奔,翻车死马的事时有发生;</span>上坡,则又牛喘马嘶,走走停停,有时一起推上一辆车,又折回来推一辆车,从我家门口看去,那爬坡的人就像三月茅思(厕所)坑里的蛆,快爬到顶,又掉下去,百折不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 18px;">新发寨的背后除了高大的土山,还有隐藏在山谷中的一个小水库,那是村门前梯田和甲板村水井的唯一水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过那个水库没有河流流入,虽然有些地下水冒出来,但出水量不大,主要还是靠雨季蓄水。为最大程度地留住雨季的雨水,聪明的村民们沿着大山腰挖了数条水沟,将落在山上的雨水汇聚到水库里,水库三面环山,青松郁郁,鸥鸟时鸣,水波荡漾时,翠绿的水鸟如箭闪过!几只白鹅麻鸭在水库下寻鱼觅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等到播种插秧的时候,就把清波荡漾的水库水放到开里裂缝的梯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发寨从南向北看,全是田,梯田、水田、水井坡、水井路和甲板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都是田梗,十分狭窄,错综复杂。<span style="font-size: 18px;">因为走东西两边的车路太绕。所以虽然不好走,但仍是</span>他们村的主要出行通道。稻田种满庄稼的那些日子,水汽升腾,云雾相接,暖阳倾注,他们包着白头巾,穿着深蓝色的衣服穿梭在或翠绿或金黄的田野里像极了仙界里的仙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发寨西边穿过两三块田的田梗又到了一个占山为村的寨子,叫三家寨。也倒不是只有三户人家,但是人家真的很少,不超过五户吧,也是一色的壮族。他们村和别村最大的不同是,进村的路是青石板铺的,很滑!特别是对上了马铁掌的马,一走一个趔趄,马驮上的玉米棒子总会散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在这个村子背后还有一片甲板村的庄稼地(竹子箐),那是唯一的箐地,土地肥沃,玉米棒子很大,花生都比土山丘的饱满,烤烟成色也很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所以,甲板村的人只好在这个村子的背后另挖一条路经水库与东边的新发寨村相连。而三家寨便也就成了一个孤村,除了本村村民,也就只有农忙时节有外村人为赶时间而不得已穿村而过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家寨通往甲板村的路和东边的新发寨一样,也是纵横交错的田埂路,不过田埂要宽得多,刚好能够让一辆马车牛车通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在三家寨的寨脚便是一汪水田。好几十亩吧,具体多少我不知道,我对面积没有很准确的感受。但那片水田占据了甲板及周边几个村落所有水田的四分之三以上,是所有水田的秧苗地,也就是说,甲板及周边水田里的所有水稻苗都是在那里培育的,甲板及周边村落的村民以水稻为主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们那一片人,是那片水田哺育的,那片水田就是我们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另外,在水田的最低处,也几乎是最中央,有一口水井。那是整村的生命之源。甲板其他区域所有的水都干涸的时候,那里就像母亲的奶一样,不管怎样都还是竭尽全力地挤出乳汁,哺育嗷嗷待哺的村民!村民给她取了个神圣的名字,叫“龙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条牛车路从甲板向西的道路上岔出来,<span style="font-size: 18px;">沿着田埂弯弯曲曲伸向龙潭,像极了神龙的血脉,通过牛车、马车、扁担、水桶源源不断地给甲板的龙仔提供能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三家寨往西,经过一条五十米左右的田埂,田埂与坝脚的老街子相连。老街子同样是在一个土山山脚,就在田埂与土山相接的地方有一条宽约两米的水闸,那个水闸控制着整个水田的水位,包括龙潭。水闸的下面有个小型的水流发电站,没通电之前,除了羡慕三家寨和老街子出门就可以洗菜摸鱼,放鸭子外,最羡慕的就是他们村夜幕降临的时候,用水电站发的电,点亮了橘黄的电灯,启动了能听广播的收音机。还故意把灯拉到门口的最高处,把收音机调到最大,通过大喇叭朝着我们村狂吼!虽然知道他们是故意向我们显耀,时暗时明的灯光并不显眼,沙沙滋滋的收音机也听不出唱些什么,但依然把我们村的村民,特别是孩子少年,诱惑得几次忘了应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老街子。当然也是老本地,主要姓陆和周,也有几家王姓,他们村一分为二。南村向东南与三家寨一衣带水,西南靠土山,西南山麓也有一个水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那是方圆十公里最大的水库了,隶属甲板村,不过也没有河流,和新发寨的水库一样,甚至还不如,那里多少还有些地下水渗出,而这里完全靠雨季蓄水,并且还没有山坡的水沟引入,就只能巴巴地等着头上的那片天落给多少水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排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前面说龙潭是生命之源,那么就不得不说这里是龙潭的革命根据地了!因为龙潭就在她的东南方!她渗下去的每一滴水,都被龙潭小心翼翼的珍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甲板村民为了保住水坝下的龙潭,也像龙潭一样小心翼翼地接住水坝上方的每一滴雨水。虽然甲板的耕地用田很紧张,到为了蓄更多的水,村民们大大方方地把水坝旁的良田给让了出来。成就了甲板水库的规模排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北边的老街子与南边的老街子隔田相望,中间隔着一条甲板通往外面世界的最最重要的土路,过水坝翻垭口,步行三公里,就作别土山青松,作别甲板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路向西,你将如翻过新发寨背后的大山一样,进入喀斯特地貌地形区。那时悬崖峭壁、异木怪柏便将永远地取代郁郁葱葱一望无垠的苍松林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向西,到石垭口;再向西,到石盆;再向西,到下坡路;再向西,到珠琳;再向西……只有时常赶着马车,拉着木料,跑村窜寨的车夫才熟悉了。这样的人不多,我苦命的父亲是一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说北边的老街子,陆、周两姓人家,算祖辈的话应该也就陆、周两户,陆家在西,周家在东,屋成一排,都是背靠李家坡,坐北朝南,和甲板村一样守望龙潭的水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头有一棵特别特别高大的苦李树,四五个小孩才能手拉手环抱起来,树枝一直延伸方圆十来米,遮天蔽日,远处看去像把大伞。树下树根隆起,人们在树脚安了两排木板凳,一年四季总有人在那里,老人在凳子上找虱子、补衣服;小孩子拿捡苦李子装在竹筒里当子弹;隔壁村的青年男女在树下对山歌、谈恋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知道为什么老街子背后的山叫李家坡。坡脚倒是有两户人家姓李,一家是甲板人过去新建的,不应该是命山名的理由。另一家的一个儿子和我小学同班,长得人高马大,小学没毕业就跟随父母外出打工,有一次回乡过年,他父亲到水坝游泳被淹死了,后来房子卖了,又拆了。甲板,再没他家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甲板村的北面是凹凸不平的菜园子,名字很杂、很随意。紧接村子的叫小坡头,再远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