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为你开心

<p class="ql-block">  1938年6月21日农历戊寅年5月24日,母亲出生于甘肃省灵台县(当时是泾川县),一个叫庄子王的小山村,兄妹6人她在家里排行老三,小名灵女,1个哥哥、1个姐姐和3个妹妹。</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 放羊娃识字学文化</b></h3> <p class="ql-block">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时,11岁的母亲给同村富户人家放羊,一共4只羊,条件是放养期间下了羊羔归母亲。一天早晨她发现羊圈里多了两只小羊羔,有了收获的母亲很高兴,欢快地赶着4只羊到沟边吃草,吃饱了的羊群要饮水后才能赶回羊圈。村里唯一的水源是位于沟底的一眼泉,她赶着羊群刚到泉边,母羊又产下1只小羊羔,刚出生的小羊羔走不了路,她赶紧把小羊羔抱到怀里,等羊群喝水间,泉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头狼,乘母亲不注意,狼突然从母亲怀中将小羊羔叼了去,母亲当时倒没有害怕、慌张,赶紧将4只大羊赶着回家,折了一只小羊羔让母亲很痛心,此后放羊时她便带上了家里的黄狗。次年母羊又下了2只羊羔,东家将4只老羊收了回去,4只小羊留给了母亲家,这是母亲自己为家里挣来的第一笔贴用。</p><p class="ql-block">  这时全国在农村实行土地改革,并开办了扫盲班,随后的日子里母亲边放羊边参加扫盲班,识字学文化。1952年母亲上了公社的速成班,这期间她积极要求上进,1955年17岁的母亲,终于能够自己读完一本书的时候,被吸收成了一名共青团员,母亲考上了民校,那几年公社、县上有很多单位招工,母亲边上学边找工作,但经过多次尝试都未曾被录用。</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 成为全省第一批女拖拉机手</b></h3> <p class="ql-block">  1958年母亲年满20岁从民校毕业,拿到了人生第一个毕业证。按照村里的风俗,母亲已经过了完婚年龄。虽然16岁时母亲被许配给了李家老二,当时对方在部队,18岁家里催促两人成婚时,李家老二已提干,他以包办婚姻为由而退婚。虽然已经解放近10年,但农村的婚嫁观念还未转变,20岁的母亲在村里已经属于大龄青年,经不住来自各方的压力,经民校同学介绍,5月份母亲与父亲结婚。</p><p class="ql-block">  当年秋季,甘肃省武威农业机械化学校来灵台县招生,母亲去报考并被录取,在征求家里意见的时候,二叔坚决不同意让去,最后还是父亲决定让她去上学。金秋10月,母亲和其他几位同学经宝鸡坐火车到兰州,再转火车到武威地区黄羊镇,就读于农业机械化专业,当年的农机学校校舍尚未建设完成,母亲他们到校后借用农大校舍上课,课余还要参加学校建设劳动。经过一年的学习,母亲于1959年10月毕业,被分配到玉门市甘肃省八一农业机器拖拉机站,作为甘肃省第一批女拖拉机手,开始了她的工作历程。</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1958-1959年的母亲</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甘肃省武威农业机械化学校毕业证</h3> 1958年国家为了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解决粮食问题,在全国边远省区有荒地的地方大办国营农场,同时有计划地培训提高农机干部的业务水平。母亲他们拖拉机站的主要服务对象,就是农建十一师下辖地处玉门市的农八团八一农场、饮马农场等。<br>  根据史料,在全国推行的实现农业机械化的过程中,曾经试验使用过12个国家的22种类型的拖拉机,按照进口先后顺序共有:美国、前苏联、东德、捷克、匈牙利、英国、罗马尼亚、波兰、法国、朝鲜和西德等国家的机型和国产的机型。母亲曾驾驶过捷克产的热特18(Zetor-18)、热特25、罗马尼亚生产的尤特兹和国产的东方红-54、铁牛-55等轮式拖拉机。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当年的捷克热特25拖拉机讲义</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当年的老拖拉机(图片来自网络)</h3> 那时建设河西粮仓运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母亲和她的同事们被分为了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3-5人不等,拖拉机几乎是昼夜轰鸣着垦荒造田。在那个以劳动为荣的年代,作为组长的母亲和她的组员早出晚归,走东庄、串西庄,大家都卯足了劲多耕地,争当“红旗机车组”。当时的拖拉机没有驾驶室,整个作业全部在露天,连班倒不仅累,还要经受风吹日晒,冬天冻个死,夏天热个晕。作为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农机人,母亲他们不分昼夜在茫茫戈壁上开垦粮田,用青春与热情实践着农业机械化的伟大理想,其间曾经历了1960年大饥荒,见证了举村逃荒的农民争抢拖拉机后被犁出的草根果腹,也曾因看到从玉门市运送来成车的饿尸深夜被推土机掩埋而恐惧,但他们依然坚持忘我的工作。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当年女拖拉机手老照片(图片来自网络)</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当年的宣传画(图片来自网络)</h3> 1960年11月16日晚,在给合作社耕地过程中,因天气太冷母亲决定提前返回,途中由助手驾驶拖拉机,坐在挡泥板上的母亲被颠落地,拖拉机从左胸碾过,压断了右手腕致使胸内出血,差点丢了性命,被六个同事用双手托着站在拖拉机后的犁架上,颠簸着送往玉门镇医院急救,住院治疗了40多天,受当时的医疗条件的限制,虽然保住了生命,但却落下了阴雨天胸和手腕疼痛的毛病。出院后母亲在玉门拖拉机站休养,因为自己受伤无法继续担任拖拉机手,1962年下放支援农业第一线运动开始,母亲便提出了回家支农的要求,当时拖拉机站的党委书记王明,一位长征过来的老干部深知母亲离开拖拉机站的后果,他力劝母亲不要离开,并告诉母亲这属于工伤,但当时除了部队地方无法报工伤,如果她执意离开以后,拖着伤残的身体生活会很困难。在王书记的劝说下,母亲带着伤痛坚持到了秋天。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60年母亲和同事在玉门合影</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 回乡一波三折与电结缘</b></h3> <p class="ql-block">  1962年9月,陇东地区成立农机站,母亲正式调回到庆阳拖拉机站继续开拖拉机。当年11月在庆阳秋耕过程中因犁出现机械故障,修理时被砸伤了右脚,导致母亲二次受伤,在庆阳专院住院治疗一月余,出院后只能在拖拉机站后勤打杂。1964年在什字公社窑子坡生产队老家生下了大哥,母亲在拖拉机站边开车、边带孩子,由于营养不良和疾病,哥哥在一岁多时夭折。此后,随着各县拖拉机站的陆续成立,庆阳站领导多次找母亲谈话,建议回灵台县安排别的工作。1965年元月母亲回到了家乡灵台,由于当时灵台县没有拖拉机站,县上迟迟未给母亲安排工作,母亲找到县民政局,经过了很多波折,最终落脚于什字公社灵台县拖拉机站继续开拖拉机。</p><p class="ql-block"> 1969年县上各公社陆续成立了拖拉机站,母亲又调入什字公社拖拉机站,那时我四岁,公社建设需要去邻县的黑河拉沙子和石灰,母亲出车时常常会带上我,每次回到公社街道,坐在拖拉机高大的后轮挡泥板上,看到同龄玩伴的羡慕眼神,我很自豪。一次从黑河川装了沙子返回的途中,在一个陡坡急弯处,母亲换挡未成功,数吨沙子的惯性拖着拖拉机急速向山坡下滑去,拖斗里几个装卸工匆忙跳车,并将我从后轮挡泥板上扯了下去,有人喊着让母亲弃车逃生,母亲没有慌乱,一个人努力地控制着下滑的车子,滑向公路拐弯处的养路沙石堆,后轮碰到砂石堆的一瞬间,拖斗转盘转动与拖拉机形成夹角,使拖拉机短暂停滞,母亲利用这短暂的停滞迅速成功换挡,避免了一起翻车事故。很多年后母亲还经常提起那个时刻,说差点就连人带车翻沟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1970年11月母亲调入县农机修造厂,当过翻砂工、车工,后来因为她懂柴油机,被安排到厂动力机房发电,这又是一项早出晚归给别人光明的工作。1972年我刚上小学,每天早晨6点母亲起床,将我和弟弟拽出被窝,打发我出门去上学,然后将弟弟锁家里她去上班。午饭、晚饭要么在厂里食堂解决,或者母亲回来做饭吃过后再去车间。那两年每天晚上放学回来,不愿被锁在家里,便去动力机房,在东方红柴油机的噪音中,以床为桌写作业,困了就在那个干板床上睡会觉,每晚十点半,母亲下班前都要拉合三次电闸后再关机器,当时拉闸、关机便成了我的专利,从此我与电结缘。到大弟上学后,母亲每天上班前会和好面,我们放学回来去厂里抬回开水,然后自己擀面或蒸馍馍。那段时光,应该是母亲最为风光的时候,不仅年年是先进,还经常作为厂里妇女代表出席参加县里的会议,厂里人都尊称母亲“任部长”,1976年11月5日母亲入党。</p><p class="ql-block"> 那时父亲在几十公里外公社的粮站,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仨在修造厂,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们生活。记忆里的母亲对我们管教非常严厉,我和大弟每次犯错,都少不了受皮肉之苦。</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母亲曾申请调到一座离娘家比较近的35千伏变电站,但未获同意。1978年6月母亲调到了县农机公司,在门市部担任售货员。没多久我们家也搬到了县城,母亲上班的门市部位于县城老街道,我们的新家是门市部后院的一间半土坯房,半间房本来是伙房,房脊有透气天窗,父亲找人帮忙一起将天窗拆除,铺好瓦我和奶奶住。后来县上在东沟渠家属院分配了2间房,在那里度过了我们的青少年时光。</p><p class="ql-block">  </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70年代母亲带我和大弟与外婆合影</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农机局合影</p> <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年落下的伤痛病根一直折磨着母亲,每逢阴雨天腿疼胳膊疼,但母亲从未因此耽误工作。家里曾有一张核桃木的桌子,两个抽屉里锁着母亲的宝贝,虽然搬过几次家,但我们从未看到过里面的东西。上高三时那张桌子便成了我的专属,我才见到了母亲的珍藏品,几本从58年到70年代的笔记本,一套《毛泽东选集》,都是单位颁发给母亲的奖品。</p> <p class="ql-block">这套《毛泽东选集》第一至四卷是1966~67年版本,第五卷是1977年版,幸由大弟收存至今。</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50-70年代母亲获得的奖品日记本</h3> 最珍贵的是一本64开镂刻了圆形、心形、方形等各种边框的时尚影集,里面有3-4张母亲在黄羊镇和玉门时期的黑白照片,印象里年轻时的母亲很漂亮。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1984年9月10日这张照片是我们家第一张全家福</h3> 我考上大学后,母亲将那些笔记本全部交给了我,我用来记日记。到了90年代,随着母亲的股骨头坏死,行走开始不方便,但她拒绝进行手术治疗,1992年母亲光荣退休。<br>  退休后的母亲腿脚越来越不方便,病急乱投医,被一帮人连哄带骗,在极度恐惧里母亲烧了那些旧照片,让我抱憾未能早点将影集带走保存。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四 60年一甲子重回校园</b></h3> 退休后,多年旧伤和身体各种疾病使母亲不能久站、行走,便很少出门。但母亲一直有个夙愿——在有生之年回母校和当年工作过的玉门去看看。因为其身体无法单独出门,也不能长时间坐车,加上我们三个子女也忙于自己的工作,一直未能陪母亲了却心愿。<br>  2018年清明节回老家,我许诺今年一定带她回趟母校,9月小弟接母亲来兰治牙。2018年9月8日周末,我驱车带八十岁的老母亲回母校还愿,从兰州一路西行到黄羊镇,导航将我们带到了甘肃省畜牧工程技术学院门口,给母亲拍完照,问了保安才知道这是原畜牧学校,母亲的母校是现今甘肃省畜牧工程技术学院东校区。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甘肃省农业机械化学校历史沿革</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甘肃省畜牧工程技术学院东校区大门(原农业机械化学校)</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8年9月8日母亲在母校教学楼前(原拖拉机专业教学楼)</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8年9月8日母亲在母校大门口</h3> 60年的变迁,校园已物是人非,五十年代旧建筑已经基本看不到了。在新教学楼边停车,陪母亲坐在花坛边,看着开满鲜花的校园和颜色鲜艳的体育场,母亲不言,努力回想着当年的点点滴滴。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坐在新教学楼一侧的母亲久久不言</h3> 上车继续转校园,母亲说当年有个大礼堂。走过体育场发现左边有幢苏式建筑,车停中间门口,母亲兴奋地说:"这就是当年的礼堂吧",我说:"应该是,但现在是钳工实习车间了"。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有明显苏式建筑痕迹的原学校大礼堂东门</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园里留存唯一的老建筑原学校大礼堂</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60年后母亲在原学校大礼堂南门留影</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60年后母亲在原学校大礼堂留影</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昔日的大礼堂已变成了当今钳工实习的车间(图片源自网络)</h3> 因母亲不能久站,妻打开轮椅我们推着母亲在校园花园继续寻找当年的痕迹,母亲遇见人便问那是不是以前的大礼堂,学生们均摇头不知。在办公楼外遇到一个老师,看到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母亲,主动过来与我们聊天,从他口里终于证实了大礼堂是唯一留下的老建筑,他告诉我们除了礼堂,体育场主席台北边的一棵老柳树是当年仅有的留存了。母亲十分兴奋,给我们讲起她们当年抬砖盖房建校,师生和苏联专家、老师在礼堂跳舞联欢,以及曾经有人在大柳树上上吊被救等往事,与老师相谈甚欢。 临别,老师告诉我们大门口的这幢楼房以前是拖拉机专业教学楼, 如今已撤了拖拉机专业改为汽车专业。推着母亲远远地看了眼面貌焕然一新的操场和那棵繁茂翠绿的老柳树,在现在的教学楼后花园转了一圈,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午饭的点,匆匆去镇上填咕咕叫的肚皮。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面貌焕然一新的操场和那棵繁茂翠绿的老柳树</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园花园内留影</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园花园内留影</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园花园内留影</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90年代我们的全家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2006年母亲与父亲在兰州</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2020年春节全家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自2013年夏天起,什字镇家中母亲与父亲和狗狗依曼相伴</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老友来访,忆起往事母亲笑容满面</h3> 一晃母亲已是耋耄老人,壬寅年是母亲第七个本命年,谨以此文向母亲致敬,我们为她而骄傲!<br>  祈愿母亲身体安康! 【后记】2022年3月9日农历壬寅年2月初七10时56分,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84周岁,愿母亲在天国不再有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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