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岁晚

唐继东

忽又岁晚。这一年匆匆而过，除了一树微风、几枝花朵、一场大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我已人到中年，两鬓有渐生的白发，心底有岁月的微凉。

这一年，有一些人走近了，有一些人走远了。有时清晨醒来，看一株兰草在淡花色窗纱里轻轻摇曳，阳光如雨，感知着尘世的美，心下却清晰知道其中的无常。

那一日和朋友相约周末小聚，抵达西餐厅时方知恰是平安夜。大堂里的松枝缀满彩灯，两只发光的小鹿安静在雪地上伫立。这尘世原本就是如此不增不减，不平静的只是我们的内心。几人说起人生浮沉、职场得失，颇多感慨。其中一人是多年师友，刚刚遭遇重大挫折。我与他相处经年，点滴恩情一直铭记在心，却一直不善表达，甚至连顿饭都没请过。如今相约，几欲落泪。一直向往和喜欢的是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而平日笨拙表达下内心深处的真诚，也确实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有耐心理解和懂得。小聚之后离开餐厅，推开笨重大门，寒风卷着清雪一片片扑打到脸颊上。互相握手告别，眼里有隐约泪光，心底却涌动温暖慰藉。

人到中年，方知许多诗句的深意：“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人在年轻时，总是想挣脱家庭的束缚奔向更广阔的天地。如今，却渐渐变得温柔和安静，更向往平和淡然的家庭生活。这两年多时间里和老母亲一起生活，和弟弟弟妹侄儿侄女一家人相依为命，渐渐成为彼此生命最踏实的依靠。平日里我会给他们定好每周一束的鲜花、陪他们去选购新衣，他们会帮我打理诸如煤气开栓、家居保洁等许多琐事，每个周日的中午我们都会推开所有公事私事，在家里共同分享我亲手下厨完成的一顿家宴。这家宴慢慢有了仪式感，慢慢已不止是一顿家宴，而成为我们相亲相爱漫长岁月里的一枚特殊标记。

那一日，弟弟弟妹说起洺洺轩轩长大了都要结婚，都要有各自的家。轩轩说：“长大了我不和别人结婚，就和哥哥结婚。”洺洺认真地说:“咱俩不行，近亲不能结婚。”我们哈哈大笑的同时，却清楚地知道，其实轩轩无忌的童言，却恰恰阐释了她和洺洺之间的兄妹深情。我们看到，一份深沉的亲情正在他们之间继续和传承，这世间，哪里还有比这更为令人欣喜的事情。

电影《芳华》热映，朋友说他是含着泪看完的后半场。于是也连夜去看，也就明白了朋友的之所以含泪。其实，那个善良而卑微的人，就是我们自己。但纵使卑微，也依然可以温和而坚韧地活着，而且更加懂得：如何去爱。

假期在旅行途中读罢夏目漱石的《三四郎》。其实，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是一只“迷羊”。面对不断变化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的选择，于是人们在这样的情形下产生困惑，唯心论占据上风。许多人试图在宗教中找到答案，或者至少是慰藉，用来解释扑朔迷离的命运和无法预料的世事，用唯心的方法让自己的灵魂得以安宁。但当你走过那么多、经历那么多，就会明白，一颗宁静的心灵才是自己最好的教堂，对外界的一切坦然处之，得亦不喜，失也不忧，随遇而安豁达从容，能如此，时光定会以特殊的方式给你以赞许。

夜幕降临，执一本旧书，用一枚银质书签，倒一杯清水。执着喜欢干净清澈的文字，哪怕她们旧而久远。没错，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法则是它永远在变化，但每个人的内心也都会有不可更改的坚持，不会因所有原因而发生改变。而那些，才真正是人生的意义。

轻声道一句：你好，2018.

— — 2017年12月，于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