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知青岁月 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联谊微信群专题文集

和平

前 言

共和国的老三届，是指1966、1967、1968年的初、高中毕业生。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大都于1968年秋末冬初一起“毕业”离开读书的学校，但等待着的并不是升入各自应该去往的上级学校，而几近全部是上山下乡当农民，时代赋予我们的称谓是“知青”。

那是一段让我们永远铭记的人生经历，因为在我们之前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绝无仅有；因为现在的我们都已是过了“古来稀”、向着“耄耋”步入的老人。

2018.8.8日的“长春二中老三届纪念离校暨上山下乡50周年大会”召开以后的五年来，众多的二中老三届校友在互联网的微信群、公众号上写发了大量的回忆纪念文学作品，有诗歌、有纪实，为人们所传发、所赞誉。

长春二中老三届高三三班刘未名校友自2021年加入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联谊微信群后，写发了多篇他的上山下乡回忆文章，受到校友们的关注、欢迎、好评。

为方便交流和欣赏，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联谊微信群现特把其收集整理于美篇专题文集中，以利于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联谊活动的与时俱进、继往开来。

刘未名校友简介

长春二中老三届高三三班，1966届高中毕业生。

1968.11.18日与长春二中老三届自初一至高三36个班一起毕业离校、上山下乡至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敦化县(现为县级市）黑石公社(现为镇）幸福大队(现为村）一队(现为社）集体户。

1972年参加招工至一汽集团，退休于长春市汽车经济技术开发区教育系统。

曾任中国第一汽车集团公司子弟一中、四中副校长，中学高级英语教师技术职称，中共党员。

1968.11.18日，刘未名与同在长春二中读书的妹妹刘新华(长春二中老三届初一二班)曾一起赴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敦化县上山下乡。照片为2021年他们共同参加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徒步队活动时的留影纪念。

刘未名校友与同是二中校友的妹妹刘新华(长春二中老三届初一二班)合影照片

刘未名校友与自己弟弟刘强(1956年生，退休于武警总部、上校警衔)的合影照片.

刘未名校友与妹妹刘新华、弟弟刘强的合影照片.

长春二中老三届高三三班赴敦化县黑石公社幸福大队幸福屯集体户部分同学下乡时的照片

自左至右

后排:

肖纫祓 王雅贤 徐辑尤

中排:

张秀全(已故) 刘未名

前排:

田 平 司淑云 赵桂英（已故）

刘未名校友上山下乡时参加敦化县“四级干部”会议时的合影留念照片，前右为刘未名.

刘未名校友上山下乡时参加敦化县民兵双代会时的合影留念照片，后排右三为刘未名.

刘未名校友上山下乡时在敦化黑石的留念照片，中排中者为刘未名.

难 忘 的 知 青 岁 月

长春二中老三届

高三三班刘未名

与幸福屯结缘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八日，我和妹妹共同离开母校长春二中，离开家乡长春市，坐上东去的火车来到了敦化县城，她的集体户在官地公社，我的集体户在黑石公社。

冒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步行了五十多里山路，棉鞋和棉裤腿都冻得硬梆梆的，总算到了黑石公社幸福大队一队。

放眼一看这小屯子，就和林海雪原小说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两条不直不宽的土道两旁，前后错落着两排茅草房。天快黑了，已经看不清远处，一点光亮也没有，偶尔能见到草房内闪出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我们民族最原始的小油灯。

生产队长把我们领到一处房舍，几位女社员正忙着做饭，灶间里蒸气笼罩看不清人，两边屋里土炕上摆着小桌子，一会儿队长和几个人走进屋子，大声讲起话，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随后又介绍了他身旁另一位社员，这位是我们大队的陈书记，下边请他给大家讲话。

这个人高高的个子，黑脸堂，慈眉善目，精神饱满，看样子有五十岁左右，说话略有点口吃，但不明显。

他先客气了一翻，接着表示欢迎，最后鼓励我们努力和贫下中农团结一致，建设新农村。再下来就安排大家开饭，饭是大楂子，菜是炒土豆丝，罗卜汤。

同学们早就走得又渴又饿，这会儿都饥不择食，手也没洗大吃起来。別说，这大𥻗子煮的烂，真挺好吃。

饭后队长安排女同学分别住到老乡家，男同学就住刚才吃饭的炕。屋里黑洞洞的，在昏暗的油灯下，大家打开行李糊裡糊塗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理被子时才发现，炕是刚抹的泥还未干透，手指一按一个坑。火炕，下边是火，中间炕席是鍋簾，好嘛整个被清蒸了一宿。

清早我和付立志起来做了第一顿集体户饭，高梁米干饭，罗卜土豆汤。谈不上好吃，总算都是熟的，大家吃的满香，有的女同学还夸饭菜做的好。

下乡头一年，没有队里口糧，集体户糧油统一去公社糧库买，户里的生活费也拨到了生产队，按时发放。

吃过早饭，缸里水用完了，我就张罗去挑水，没有水桶，没有扁担，我站在屋门外发着呆。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他担着一担水悠悠往前走，我上前打招呼，挑水呀？嗯，他答到，给猪烀食，天太冷，不能吃凉食。说着往后院走去，我也跟了过去。

后边是生产队饲养房，他把水挑到锅里，就把扁担水桶放一边了。我抓住机会说，我是集体户的，借你扁担水桶挑点水，他很痛快的说了句、拿去吧。

很顺利挑完一挑水，付立志问我那找的桶，我说借的，随后又去挑了。早上挑水的人挺多，排着号，井沿上结了很多冰，不小心就能滑倒。

我小心翼翼走到井边，因为刚才挑过一担，所以熟练的掛好水桶，放下井绳，开始往上摇，觉得很轻松，又摇了两圈，我发现坏了，上来的只是井绳，水桶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水桶掉井里了，那还是借的呢，正着急后面排队的发现了，安慰我别着急好办，我先打担水，然后帮你捞上来。我一听，心里安定下来。他打完水，担起来说，我把水挑回去，找个勾子帮你捞桶。

我在井边等了一会，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多爪勾子，他把勾子挂到井绳上，落下井又摆晃几下一提水桶就掛勾子上了。一问他叫张兴，也是一队社员，我谢过他后才把水挑回户。一场小风波，一次学习，一次经验。

上午大队陈支书和生产队长来到户里，看我们头一天过得怎么样，问我们有啥困难，要求就提出来，尽量帮助解决。当时大家提了生活物资，劳动工具等。不知谁还提出炕没干，太潮的事。陈支书在炕上摸了摸，对队长说，这还没干呢，睡这炕不行。下午多给他们拉些柴火，别断火，另外去队仓库拿几块大板子，先给他们铺上点。又让我们把所需物资详细列表，叫队长明天派辆大车给大队供销社，让他们去公社供销社，把货进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队长让户里跟个人，同供销社的人去进货。我自告奋勇跟去了。

四匹马的一挂车，上了大道，路不平，车速不快，我环视周围的风景。

向远望起伏丘陵，白雪皚皚，看近处田地也是白雪伏盖，太阳光反射直刺眼。稍近的田野里一些散放的牛群在啃食玉米桔杆。

一会車子来到三叉路口，我还没问，供销社的小杨同志就主动向我介绍，往北通往南台子，往南是叉鱼河，我们往西，过了新集屯，就能看见黑石了。我看了一眼这位同志，他小个子，身材瘦小，皮帽子下一付和善友好的眼神，我开始和他聊了起来。

他叫杨万贵，是三队社员，他姐夫是我们队周队长，大队供销合作社，就一个人，把他聘去晚上打更，忙时帮助进货，今天主要给我们集体户进货。

这段公路比较平坦，因为是空车，马也跑了起来。突然杨万贵大声喊出，快看！快看！

我顺看他的手指望去，南边一块雪地里飞快地窜动一个动物，黄色的，阳光下有点发红，速度急快向前奔，这是一条大狐狸。杨万贵告诉我，这地方常有狐狸出没。他又讲起了这山里常见的有山兔，野鸡，狍子，再就是狐狸。我听得很入神，他还没打过这些东西，因为得用猎枪，有猎枪都能打着，还说公社有个电工，叫王声，每年冬天都打不少。进的货真不少，上山砍树大板斧八把，铁锹10把，大水缸2口，碗盘水盒，暖壶，菜刀，煤油灯……整整装了一车，还有我们户里一个月的粮油盐。

装完车，我们就在公社食堂吃午饭，杨万贵、车老板，我们三个人还没花一块钱，我结了帐，我们就返回了，杨万贵和车老板一直要给我饭钱，我一再拒绝，他俩才不说了。

置办了户里的物品，同学们休息了一天后，队长通知我们参加队里劳动，队里派了两辆车、两副爬犁分别向四块地里运冻粪，其它分两伙刨冻粪和冻河泥。队长特意叫住我，大个刘，你去饲养房帮张兴给牲口铡草，听饲养员指挥。

我和张兴刚进饲养房，饲养员李仁就迎了出来，告诉我俩先到草栏子里背谷草，一共要五十梱，他自己磨铡刀，等我俩背够了，就开铡。

铡刀磨得很快，铡起来一点不吃力，刷刷的。李仁蓄草的手法很好，铡出的草又短又齐，张兴不住的夸，三哥，手把见涨。还说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我没听明白，张兴给我解释，一寸长的草，再铡三刀，是说草铡的细，短。牲囗吃这样的草，消化好，营养高，不拌食料，牲口也能长的好，能上膘。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了。

我们一囗气铡了二十多梱，我有些出汗了，张兴看看我，见我轻轻松松，沒显出累的样子，称赞说，小伙子行啊，身体挺好，将来在生产队干活，是把好手。李仁一直弯腰蓄草有些累了，他说歇一气，我们就停下来了。

我乘机脱下棉衣，张兴也脱了，他俩坐在一旁卷起了纸烟，我则走进马厩，看那些马儿吃草，随即把刚铡出的草加些到马槽子里，果然它们都大嚼起来。

休息了一会，我们又开铡，大约两个小时都干完了。我们把草堆好，就进屋坐在炕边休息，屋里很暖和，地上放一个大火盆，离近了烤脸。

唠了一会，李仁抽完一支烟，他说，等着，我给你俩弄点好吃的，说着走了出去，我和张兴都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谁也不知李仁搞什么名堂，我们还坐在屋里闲扯，又说起水桶掉井的事，张兴又和我强调了一次，如何掛水桶才结实，还说常有人掉水桶，并告诉我，井旁看大队电话的老张头那儿有捞桶的勾子，谁用完都放他那，啥时需要就直接去那儿取。我再一次为他帮我捞桶的事表示感谢，他笑着说那算啥。

说话间，李仁回来了，只见他不知从哪弄了半筐土豆提进来，然后用火钳扒开地下的火盆，把土豆埋在炭火下面，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等一会，等一会咱们吃上好的烤土豆。

炭很多，火挺硬，很快就嗅到香味了。又过一会听到了哧溜哧溜几声冒气声，李仁来到火盆前熟练地把土豆扒出，又用锹端到炕上，吃吧，他说，小心点别烫着。我小心地扒着土豆皮，烘烧的香味勾起食欲，吃上一口又甜又面，太好吃了，一口气吃了四、五个，他俩更没少吃，弄得我们都满嘴黢黑，我拿出手绢狠擦了几下嘴巴。我和张兴都称赞李仁的土豆好吃，李仁说那过几天还吃。晌午了，李仁说头午到这儿了，下午还要来，有活干呢。吃了饭，我们相继回到饲养房，李仁躺在炕上睡呢，原来他根本没回家吃饭。

下午我们的活是收拾草栏子，两垛谷草一冬埋在雪里，还有半垛被牛马撕、鸡铇猪哄，乱七八糟的。

李仁说队里饲草年年不足，开春就得买草，这些牛马一年可不少吃，浪费不起呀。我们开始倒垛，抖掉草垛上的积雪，重新梱好零散的谷草，无意中我发现零乱谷草下有一口大地窖，堆草时张兴告诉我，这是生产队的土豆窖，里边存着生产队的土豆栽子，怕冻，上边垛上了谷草，草用完了，窖门就漏出来了。

我一下明白了，李仁的土豆一定从窖里拿的。李仁安排我俩重新把谷草垛到土豆窖上，我们正忙着，只见生产队长不知什么时侯走进草栏。他把李仁叫过去，他询问饲草情况。李仁说，还能吃两个来月吧，开春种地，怕没喂的了，要早点买些草了。队长也和我们一起又干了一气。

收拾利索我们一齐进屋休息，这次李仁可不敢烧土豆了。队长闷闷不乐，可能为草的事为难了。坐了一会队长说，听说别的大队有生产队买到一种能铡草的机器，说那玩艺好使，玉米杆，豆桔，都能铡得粉碎，参和谷草，牲口爱吃不说，单说把包米杆变饲草，就能解决谷草不足的问题，咱们应该淘弄一台。他们说的我听不太明白，只知道队长意思想买铡草机。张兴，李仁说买机器感情好了，再打听打听哪有卖的吧。

户里生活步入正轨。虽然每天粗粮淡饭，但都能吃饱。这一天做饭的女生找我说，咱们菜没有了，今天只剩一个冻罗卜，还有点社员给的毛葱。得想点办法呀。

我有啥办法？真沒办法，这些天的菜都是队长在大会上动员各家给捐的，也不能总开口向大家要，大家想了半天谁也没有主意。

刚刚躺下要睡，我突然有了个主意，就是太冒险。收拾草栏子，那里不是有个土豆窖吗？搞点土豆吧，于是我悄悄地叫起身旁的A同学，我俩顺手拎了条麻袋出去了。他问我做啥，我说搞点菜，去那儿？跟我走吧。

我俩像鬼子进村一样，躡手躡腳地来到白天干活的地方——生产队的草栏子。一钻进院A同学问我，这儿哪来的菜呀？我说，草垛下边有土豆窖，白天我来过，最小那垛草下就有窖门，天漆黑漆黑的，夜里很静，只能听见屯子里偶尔传出的犬吠。

到了草垛前，我说你望哨，我钻进去装土豆，要是有人过来，你就咳一声，然后蹲下假装拉屎。我拉开了草垛，下午刚垛的，草压得实，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窖门板，我把窖门错开一半，黑古隆洞，也不知深浅，好在有个打火机，那么多草又没敢用，两手把着窖门，一点点往下探，还好我个子高，好像踩着下边的土豆了。蹲下身就开始往麻袋里装，大约装了三，四十斤，我拎了拎，再沉移动就不方便了。我从窖口把A同学叫来接我举上去的土豆，真有哇！他也很惊喜。我把袋子交给他让他背回家，我又把窖上那些谷草原样垛好，才离开草栏子。

好友杨万贵

自从和杨万贵供销社一起进过一次货，杨万贵就成了我的农村朋友。

他比我大三岁，还是个单身汉，家里为他的婚姻没少操心，找了几个，对方觉得人品不错，还有供销社的工作，可都因为他个子矮，没有认可。但家里己给他盖好三间房，盼着有一天他娶老婆。他在爹妈家吃，回自己房子住，晚上他值夜班在供销社打更，他的房子成了我和付立志休闲的地方，我们躺在热炕头上聊天，有时我俩在那整理户里帐目，也有时相对而坐喝点小酒。

有天晚上，我俩托杨万贵在屯里买了一只鸡，在他家炖，我们还买了一斤散装白干。他回来时拿了一个大水壶，我们不知是为什么，他说里边装了四瓶啤酒，整理货时发现两瓶冻裂了，我弄到壶里，主管说上报损失，我索性又倒里两瓶好的，让他一快报损吧。一只鸡加了不少土豆，有白有啤。我们喝到半夜，他才回去值班，我和付立志便在他炕上睡了。

又过了几天，户里的土豆快没了，A同学对我说，今晚老地方，咱俩还得去搞土豆。我沉思了一下，觉得不行，老这么干有点过了。让队里知道就坏了，一个窖少三十，二十斤看不出来，少多了就是问题，不能再去了，再说户里不定哪个思想进步的给捅出去，倒霉的就是我。咱别干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杨万贵听说我们缺菜，说他有办法。告诉我们以前供销社不但买东西还收购东西，主要是土特产，收中草药，收木耳磨菇，黄花菜……。现在没这项任务了。你们没菜可以到下边生产队去收，只要价格合理，肯定能收上来。等我歇班帮你们收，准备好现钱就行。

这个办法让我们眼前一亮，于是就决定让他带着去收菜。算好了杨万贵歇班的日子，我拿50元钱在供销社都换成了零钱，又和队长说好去外屯买些菜要用一趟牛爬犁车，队长都答应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拎了个水桶，带了两条麻袋，一根绳子，就直奔饲养房，杨万贵正在套爬犁，一头老黄牛拉着爬犁，我坐在后边，杨万贵赶着我们出发采购菜。

爬犁先往东上乡道再往北，就进了林子，林间有一条车马走过的路。拐了几个弯、上下几个坡，前边到了一个屯子，这是一个比我们屯更偏僻的村子，杨告诉我，屯下边就是牡丹江，过了江就是黑龙江省宁安县了、这个叫东弯子。

进了屯没看见人，到屯中间我们就站住了，杨万贵站在爬犁上高喊起来：“社员们注意啦，我们是长春知青收购队的，专门收购各种生、干菜，土豆，白菜，大罗卜，毛葱，各种干菜木耳,磨菇，豆角干，茄子干，土豆干。外加大酱咸菜。各种菜按质定价现钱支付。各家有多余的，都来换钱啦。”

别看杨万贵个子小，喊起来嗓门挺高，先来几位打听价格。不一会就有人拿实物出来了。杨说你们自己过称算帐，到我这取钱就可以了。“这份土豆十二斤，一元二角；这份冻萝卜二十斤，一元；这咸菜5斤一元……。”一个多小时，两麻袋快装满了，咸菜也半水桶了。一个妇女抱着孩子问“酸菜要不要？”我说“能吃的都要。”“那我回去取。”价格我说不准，都是杨万贵定，我只管付钱。看看晌午了，该卖的人家也卖完了。这一回收获真不小，我整理了一下大体是:土豆60多斤，冻罗卜30多斤，冻白菜30多斤，各种干菜10多斤，咸菜20多斤，酸菜20多斤。

购菜成功我俩甭提多高兴，笑得我合不上嘴，不住夸杨万贵，他也憨厚地笑着说“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早知道你有这办法早就跟你出来了。”我们收拾停当赶着牛车往回返，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饼干，这是我咋天特地买了准备路上吃的，我递给他说，吃吧，奖励你的。

　　杨万贵告诉我这屯子是贫困村，一天工分几分钱，老百姓手里都没钱。本来挖点药材，打点猎，开点小片荒能剩几个零钱，文革后都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干了。我们收菜他乐不得能得几个钱呢。吃没了后，咱们再找个屯子收菜。

回到集体户，同学们看我俩满载而归，一边卸菜一边围过来问长问短，大家都佩服杨万贵，后来户里都叫他小个子、大能人。

在杨万贵的帮助下，解决了户里吃菜问题，我们的关系更密切了。

这天見面他神密的对我说，晚上来我家，不光喝酒还有更重要的事。

快吃晚饭了，我没吃，拉上A同学遛达到杨万贵家，他正一个人躺在炕上，手里还拿个信封，由于屋里点的煤油灯，他眯着眼看着。见我俩进来他爬了起来，叫我俩坐。随后从灶间搬个小炕桌，又从厨柜里拿出一瓶酒，端出两盘菜、三付碗筷。

我说你帮我们购菜还没谢你，反请我俩喝酒，不好意思。他说喝吧，没那么多讲究，说着三人就开喝了。边聊边喝，喝到一半时杨又把那个信封拿出来，他说一会喝完不许走，帮我完成这个事，为这事，我两宿没睡实成了。

“你俩知道，我就小学念了四年，没啥文化，夏天别人给说了个对像，是官地的，见过几次面，觉得都挺好，这不人家来信了，我也不会回，一会儿你俩帮我回个吧。”

我把信接过来转给A同学，你看看怎么回？这事我外行，A同学说，我哪会，还是你吧。小杨一看我俩这样，就说，你俩别推呀，你俩不帮我，我真没辙了。我看他着急的样子，就说，那我俩研究研究。

打开信，开头是万贵你好，分手一月有余，很是想念。下边都是姑娘的想法和心情。我和A同学都沒处过朋友，真不知怎么回好。我就问杨，你接到信什么心情？杨说，高兴还激动。我告诉A同学快写，他问写啥，写高兴激动啊，没听见杨哥刚才说吗！

我又问你想不想她，“想啊”，想不想见，“想见呀”。我告诉A同学按杨哥感觉写，他这回倒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刷刷写起来。

我又问杨，你想的是早点把人娶过来过日子吗？杨抓抓脑袋，涨红了脸。我接着说，你的想法要告诉对方，让对方了解你，才能配合你，你们的事才能快成，我接着说，你有啥说啥，我们才好写，你下一步想干什么，你都准备了什么汇报给女方，你彩礼什么时侯送过去？你对女方家人的印象……你还有哪些想法要跟女方说……

总共写了两页纸。我又给他读了两遍，问他行不行，他直点头。我又问他，开头称呼，怎么写，叫大名，还是叫小名？他说叫小名吧，我又给他加了个亲爱的，他说不好，我又改成想念的，他点头说可以。结尾他说落款万贵吧，我又加了个:你的。总算帮他把回信完成。又聊了一会儿我俩告辞回户，他也去值班了。

时间过的挺快，转眼就进腊月了。生产队早己没什么活，户里只有我还在饲养房铡草，其它同学在户里闲着。

队长组织同学们进山砍柴，这里的农民，都烧好柴火，进了山里成片砍树，一车车拉回家，有的人还卖给外地人。我们是入乡隨俗，也跟着砍，一天砍两车，几天户门前就堆成了柴山，三，四个月也烧不完。正是当吋这样疯狂的砍烧，到了八十年代屯子周围的树林全被砍光。

我不知道当时政府为什么不出面管理，正是他们的无作为，幸福屯一带的金山银山都成了秃山，植被严重破坏。那些经常出没的山鸡，野兔，狍子，狐狸，猪熊也再无处可寻。真是悲哀的叫人无言。现在的人，再也看不到几十年前家乡的美景了。

第一次过年回家

队里没活干，又快过年了，不少人开始张罗回长春，一拨一拨，到过小年这天，户里就剩下我和付立志了。

晚上我和付立志在杨万贵家吃的饭。他家前两天会的亲家，女方来了不少直亲，他家备酒席，好吃的剩下不少，正好用来招待我俩。他说彩礼也过了，春节前登记，收拾房子，准备正月十五办事情。

向队长请了假，我和付立志准备腊月二十八回长春过春节。集体户看房子烧炕的活，委托李仁儿子小元了。队长说即然有安排，你们就回去吧。

我们身上分文没有咋回家呀，我和付立志每人向队里先预支了40元钱。我们拿出一半交给杨万贵，请他帮我们在老乡家买了木耳，蘑菇，粉条，我们带回家过年。临走那天早上，队长亲自赶车把我俩送到小火车站，路上他说，回长春交给你一项任务，打听一下哪个农机厂卖铡草机，队里需要，想办法买一台，有啥困难，电话或写信联系，一定多打听几个地方，别忙着回来，还告诉付立志，你也别闲着，你俩把这事办好。分手时队长还再三的囑咐。

一晃离家三个月了，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头次离开父母这么久，回家的感觉说不出的美。见到弟弟，妹妹，也倍觉亲切。春节了，尽管供应紧张也还是比农村好，数量少点，品种不少。妹妹比我回来的早，我们在农村也只通过信，虽說黑石和官地是相邻两个公社，但她们哪个生产队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交流了在农村的生活，问她想不想转到我们户，她说愿意和同班同学们在一起。

春节几天就过完了。到了初五，我决定到户里各同学家串串门，一是拜个年，二是商量一下回户时间，三是队长还布置的任务。我自己做了计划，先到谁家，后到谁家，重点是谁家。

家里有自行车，吃完早饭就出发了，当然首先去了付立志家。他家兄弟姐妹多，过年热闹，到他家时，几个兄弟姐妹正在玩扑克。见过他父母后就参加了玩牌。我要告辞的时候，付立志说，我也跟你去各家转转。交谈中我问付立志，铡草机的事打听了没有，他说问过他爸，可他爸说没什么门路。我们又走了几家，拜年的目的达到了，可铡草机还是没有眉目。我们决定初十就回集体户。

初七上午，我正在家里洗衣服，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户里女生王亚贤，真是稀客，赶紧让到屋里。我放下手里的活，让妹妹帮我洗完，立马进屋，接待客人。她说，她爸打听到了铡草机的事了，让我有空去她家，告诉我她爸晚上五点后下班。那好吧，聊了一会儿，把她送走了，好象一块石头落了地，铡草机的事有眉目了。

傍晚，吃了饭，我跨上自行车，一路飞驰，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家。人家正吃饭，王大叔酒杯还没放下，看我来了，非让我陪他喝，他家我常去，酒也没少喝。

我坐在他旁边，还没吱声他就先说了，你们说的铡草机好买，我已打听好，九台县农机厂制造的，到那里可买，价钱好几种，基本上千元之内，不过有一点，铡草机不带电动机，电动机得另配，这件东西不好买，是属国家一类调拨物资。王大叔在单位是干采购工作的，所以知道得很详细。

听他说了后，我说，回村如实汇报队长，具体怎么买，让领导自己定，完成侦察任务就行了。又随便唠了一会儿，他也吃完了饭。我便告辞回家，并告诉王亚贤，按原计划，初十坐火车回黑石。

火车逃票回户

初十上午我十点钟就到了火车站，付立志早就在那等着了。过了一会儿三三两兩七个人都到齐，几个女同学张罗排队买票，队伍排挺长。看到这个情况我说，人多咱就不买了，我有办法上车。我领他们几个往西道口方向走去，那边有个单位叫机务段，桥梁工区，门卫我认识。于是，我们穿过工区直接进了火车站。车一进站我们就捷足先登了，找了个好坐位静等开车。

列车正点出发了，几个人坐着闲聊，快到吉林了，车厢里走过两位列车员，一位还带着列车长的袖标。检票了，检票了，都把车票准备好，他俩揑着票钳子开始检票，一位一位眼看到我们跟前了，几位同学有些心慌，都看着我，好象在说，你领我們不买票，这回咋办。我心里也想好了，今天就不买了，耍赖。

车长过来了。你们几个票！没票。我说。没票拿钱补票，他又补充。钱也没有。我回了一句，仍坐在座上没动。你们几个一起的，七个人都没票是吧，等着一会处理你们，说着又去检票了。

一车人检完，他们又回来了，还押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孩，可能也是没票的，来到我们面前说，你们几个出个代表，跟我走。

代表当然是我了。我站起来跟他们后面一直走到后面车厢，那两个没票的也被带过来。你们为啥不买票呀？他开始审我们，那个中年人说想买了，换车怕赶不上，就没买。我们补，我们补，他俩补完票走了。

就剩我一个顽固派，列车长也知道知青的来头，每天都碰到。他坐我对面，拿出毛主席语录，让我也拿出来，红宝书一直随身带，我立刻从上衣袋里拿出来，先学为人民服务，又学斗私批修。我说都学好了，全能背下来，我先背了《纪念白求恩》，又背《愚公移山》。

我说古文愚公移山我也背了，北山愚公年且九十，面山而居……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匱也……。

他憋不住，笑了，真拿你们这帮学生没办法。你们哪个学校的，下到哪，生活怎么样？看来他不想让我补票了。接着他又说，他女儿也下乡了，在德惠五棵树。我说那地方好啊，富裕。你知道？他问，我说下乡前文革期间我在那边支援过秋收，老百姓给做的切糕可好吃啦。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说车长大叔，我们队里一天只挣一毛钱，真没钱买票。他说，听上边说了最近要下文，加强客运菅理，特别是知青，逃票是不行了，这次你们遇见我，政策放宽，回车厢你就说补完票了。我站起来鞠了一躬，还说，我们帮打扫车厢。离开车长我回到车厢。同学们问我，我说“All right ” 。

火车速度太慢，有站就停，已经过半夜了，还没到站，睡了一觉，醒后不敢再睡了。夜行车，列车员到站开车门，也不提前招呼乘客。车已过了白石山，个把小时就到站了。我看看手表，12点45分，车厢里人不多，个别座位只有一个人，我打了点水坐那慢慢地喝着，付立志也醒了，我们又随便聊起来。

我扒开车厢窗帘，外边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一辆对面开过的货车，呼啸而过，车上都是从山里运下来的木头，车体重，动静大，铁轨也跟着震动。跟前有几个同学也醒了，王亚贤从背包里摸出几个桔子，分给大家吃，赵桂英拿出一包五香西瓜籽，大伙吃着，消磨时间。

下一站列车到站黄泥河，下车旅客请做好准备，终于到站了，我们开始清理背包，穿戴好，准备下车。

天气还是很冷的，车上车下温度差多了，我们紧走几步进了候车室，二点多，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当地人讲这个钟点叫小鬼呲呀的时侯，天最冷，这是最难熬的吋刻。我们在候车大厅里找了一处离门较远的地方坐下了。男的几个抽着烟，女的几个挤在一起，候车室里也没嗳气，就是能背风。

坐了一会儿，脚下冰凉，有点冻脚，我开始来回遛达。有没有暖和点的地方，这屋里冻得太难受，心里想着，我和付立志遛达着走出了候车室。

外面灯光很暗，借着微弱的光亮，发现候车室右边有一排砖房，顺着灯光来到房前，原来是车站办公的地方，门口挂着牌子，有货物处，有装卸队，还有……值班室。

门沒上锁，都虚掩着，我们推门往里走，这是一套筒子房，南面是房间，北面是走廊，靠南走廊是火墙，暖和，南面屋里，火墙的灶口都在走廊，一共三个灶囗，里边还烧着木拌子，一进走廊就觉着暖和，我靠近一个灶口，付立志也走过来，这地儿真不错。暖和嗳和，说着我俩蹲在灶囗烤上火了，身上立刻暖和许多。又烤了一会儿，我说你先烤着，我把他们叫过来。七个人都过来了。分别蹲在三个灶口。嗯，这个地方还挺好，不知谁说了一句。

正当我们尽情享受着炉火的温暖，突然大门开了，走进几位灰头土脸的汉子，都穿着黑大衣，狗皮帽子，一进门，摘下帽子脱掉大衣，一边拍打身上灰尘一边抖落大衣，走廊里霎时被搞得爆士扬场，鸟烟障气。我们都是避难的，谁也没敢吱声，他们打扫完`，推开走廊里一扇门挤了进去。后边一个冲着我们问，你们是干啥的？谁叫你们上这儿来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王亚贤搭腔了，师傅我们是知青点的，明早赶小火车，夜里天太冷，就来借光暖和暖和。那人又说，这里是办公室，还有装卸队休息室，外人是不许进的。其它人也跟着说天太冷，师傅，我们就在这走廊里暖和嗳和，行个方便吧，也许碰到了好心人，也许看到几个姑娘值得同情，那个男人说，那就呆会儿吧，不要动火，別出动静，别影响我们休息。我们立马道谢。他也进屋关上了门。终于走廊又成了我们的休息室。

没挨着冻，一直等到天亮，我们顺利上了小火车，车到安乐屯是公社糧库所在地，为接待送公糧的农民，公社糧库有饭店，我们赶到糧库吃午饭，然后再步行30多里才回到了幸福屯。

走着走着，西边晚霞映红山头积雪，路边树林传来沙沙的风声，树上的雪也被扬下，飘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进屯了，回到了我们的家。小元正在给我们烧炕，鍋里烧的热水，同学们正好洗脸。屋里黑了，点上煤油灯，准备动手做晚饭。

正要动手淘米，一个女生提议，不用做饭了，清点一下带的都拿出来吃了吧，统计了一下：两包饼干，六个面包，三根香肠还有半只熏鸡，我包里有一瓶果酒，那就差不多够了。加上小元才八个人。再做点汤算了。我告诉王亚贤做汤，让她下厨，平常户里她菜烧的好。付立志，李尔文拿着菜刀，斧子在酸菜缸上面又砸又挖，在冻缸里捞出两棵酸菜泡盆里。

酸菜汤就干糧，中西歺结合，大家吃的挺乐和。听说户里回来人了，好几个处得近的社员都来看望，问长问短，男生，女生，屋里不少人。不一会儿，队长也进来了。笑着打招呼，坐下递给他一支烟，闻到屋里有酒味，喝酒了，他问。就一瓶果酒，小元抢答了。我也接着说，真的，有白的能不叫你。

算你们有良心。扯了几句家常，他正经的问，铡草机，打听没有，我就把王亚贤父亲提供的线索全告诉了他。

没过几天，户里同学先后回来了。照例队里没啥大活，有时刨粪，有吋扒线麻，搓大绳，我则又回到饲养房铡草。

就快到正月十五了，杨万贵要办事，又帮他糊了一次棚，剪了一堆大小喜字。

接亲时套了四挂大马车，新娘子进屯锣鼓喇叭就响起来，小孩子们围一圈，在村口，男男女女都出来看新娘子。新娘子长的挺秀气，圆脸盘，大眼晴，皮肤比普通农村姑娘白些，中等身材。各方面都不错，只是一条腿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起路不大平衡。听说这姑娘会裁縫活，原来自己开服装店。这事后来得到证实，我回长春吋，她和杨万贵在长春开了一家服装店，还给我做过一套西服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婚礼就在大队会场举办，当然还是按农村的老规矩。杨万贵开始了幸福生活，我们也不便去打扰。

有天夜里，也就八点多钟，杨万贵火急火燎跑到集体户，推门就大喊：“快起来，不好了，快救火，快！快！”

看他的样子，大家知道不是开玩笑，边穿衣服边问，怎么回事？哪着火呀？他急急忙的说，三队，老刘头家，就是供销社前边那间房。我们几个拎了水桶就和他往外跑，供销社和集体户一道之隔，果然一出门就见供销社前一间房火光冲天，火着得很旺。

我们赶过去时已经有人在救火了，可杯水车薪根本不解决问题。我们又返回井沿，挂桶打水，水打上来，拎桶往火场冲，水来的太慢，根本压不住火，大火很快要蔓延，也有些社员，空手救起了火。

我一看，就把这些人叫到一处，从井沿开始五步一个人一并排开，水打上来就传水桶，泼完一桶返回井沿，这样传水快些。

从来没这么近接触火场，一进院子，浓烟和炙烤让你喘不上气来，进了屋就把水桶往里一扬马上后撤，也分不清那里火势大。大队陈书记也来了，指挥几个人麻袋浸水，披头上，冲进屋里抢东西。，也有人想出办法用锹往房上扬雪。火快灭了，房子也烧塌了。所幸是没把四邻房子引着。

再看那些救火的个个是大花脸，冻硬的衣服像盔甲。杨万贵把我们叫去救火，自己跑回供销社，他说得把南边货往北移，防止被大火连上。

事后听他说，他在家吃完饭，陪老婆唠嗑。八点才回去值班，来到当街就见刘家有火光，可门锁着也没水，他就大喊救火，几家邻居被他喊出来，他又喊到集体户，原来，老刘头老伴去了儿子家，晚上他烧上炕，就出去串门子，火太硬，炕热点着了炕席，又着了墙纸，火就越烧越大。农村房子是草木结构，一把火就烧没。

这次火灾引起大队重视，强调人走火灭，并在大队内检查防火情况。对柴垛，私接电线等现象严加管理。大队在上报这次火灾火情时，特别表扬了集体户，还在大队成立了防火安全组织，负责督促检查防火工作。大队书记任组长，集体户男生都是组员。后来幸福大队的这项工作，在县民兵代表大会上受到表扬。当时，大队还没有民兵连长，就指派我以民兵连长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

终于用上铡草机

一天，快收工的时侯，车老板老张头来到饲养房，他和饲养员李仁说，队长来电话，明天要赶车去县城拉铡草机，需套红马车，早点喂，再准备好中午的草料，起早走，不然回来贪黑。原来队长把铡草机买回来了。买了铡草机，你俩小子就解放了，李仁告诉我和张兴。

可是他高兴了半截，第二天拉回来的铡草机。没有电机。没有电机铡草机就像废铁，什么也不能干。

我早就和队长交待过，铡草机的电机得另配。没有电机，队长也不死心，得想办法用上铡草机呀，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我说，没办法，那东西是国家调拨物资，我买不来。必须向上级申请，有批件才能买到，这些信息都是王亚贤他爸告诉我的，他一个单位的采购员都没办法，我那敢说能买呀？

队长没办法就又找王亚贤，让王亚贤找他爸帮助队里买电机。那成想王采购胆子大，竟然答应了队长，说帮助解决这一困难。队长就让我和王亚贤回长春把电机买回来。走时他说，你就叮着王采购紧催点就行，别的不用你管。

回到长春，我叫王亚贤催他爸，我在家等消息。七，八天了，也没个信儿，这天是周日，我就去王家拜访，王叔正好在家，我问电机的事，他说这几天跑断了腿，所有关糸都用上了，也没挖出一台电机，我说没有新的旧的也行，能用就行。他说周一上班再想办法，这天王亚贤来我家，叫我明天早上去他家，说电机有眉目了。

第二天去了他家，王叔带我去了一个工厂、长春电镀厂。在大修车间找到了王叔的师弟，他是车间主任。王叔请他帮忙买电机，说没有新的旧的也行。他们就打了旧的主意，王叔和他商量，把他们维修中的一台电机借给我们，在车间内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每个修好的电机压一个月，电机串着用，利用时间差挤出一台电机借给我们生产队，到时侯厂里追问再还回来，不追问就一直用。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他们说得写借条，免得上级查问，我说我写借条没公章，可以吗？他们说就是手序，走个过场。就这样，我写借条借了一台电动机。

电动机搞到手，王叔还让我们在长春留两天。笫三天用自行车驮着电机去火车站办理托运。货运站不给发货，说要发货票，这是调拔物资没有票据不给发，没办法只能作罢。电机这玩艺看着不太大，可沉了，不发货怎么办，装麻袋里背吧。王叔说进站如遇检查，没发票还是不行，这可怎么办？也不能让生产队来马车接呀。

没办法还得选择逃票的办法。这次不是人逃票，是货逃票。买了两张票让王亚贤从检票口上车，我背麻袋直接从别的囗进站，不过检票口就没人查。如果像现在连背包都过自检机那电机肯定被扣。

这样顺利上车了。把麻袋系好口放在座位下边，就没人过问了。这次回屯，没在黄泥河下车，一直到敦化县城，让队里马车来接，太沉背不动啊。

队长一接电話，听说电机到手了，很高兴，定好第二天中午在站前接站。

马车走四，五个小时从县城到屯里，车上我把这次采购过程向队长认真汇报了。队长对王亚贤说，告诉你爸，幸福一队全体社员感谢他。为了看看电机使用情况，一个月后王叔还真来我们屯了，队长接待非常热情，走时光山货就送一麻袋，木耳，蜂蜜，粉条子，豆油，专车一直送上火车。这都是后话。

电机到了的第二天早上，队长就催我安装铡草机。我找到说明书，认真看了两遍，把需要物资告诉他找人准备。1，联系大队电工，引进动力线 ，埋电杆；2，制做配电盘安控制电闸；3 ，进草囗接板缺两个缧丝钉；4，固定电机方架，按电机尺寸安排木匠做。这些准备好我就能装上，我只需一个小时。听我说完，队长就安排落实，我说木匠来时，我指导他。

一切准备就序，准备试铡了。有好多人看热闹，二队，三队，饲养员听说一队安上铡草机也来参观，他们都是从来没见过机器铡草的农民。我大声说，先都靠后小心崩着，抬手一合电闸，电机轰隆转上了，推进一梱草，出草囗排出铡好的草，又细又碎，成功了。队长亲自试铡了两梱，饲养员李仁也试了一梱。铡草机安装成功，结决了队里饲草不足问题。

蜜蜂转场

队里用上了铡草机，可我和张兴失业了，只好和大帮社员每天下地干活。从春耕到夏除，真是五更起，半夜眠，身上骨头全累散了。种地赶进度，摸黑下地，天快亮刚看清对面人影就开干，困得睁不开眼，每天歇头气，我都把旧棉衣铺地上眯10分钟。铲地更不用说，不光腰疼，后背晒得脱了两层皮。

还有呢，当时大队进了军宣队，本来人困马乏，他们每天晚上还召开这会那会，大批判、深挖反革命、忆苦思甜……，经常到半夜。每每开会时常常是讲话声伴着鼾声。

好不容易，干到挂锄了。人们都松了口气。生产队放挂锄假。社员们也抓紧侍弄自留地，菜园子，打柴禾，架架条。也有的人家拉石头，脱大坯准备盖房子，还有的进山割荆条回来编筐篓，当时供销社收购土篮子，不少有手艺的人，都争先恐后干副业。户里同学沒啥活，大家就商量回长春。

那天我也去找队长请假，想回家。可是没等我开囗，队长先说了，刘大个明天给你派个活。

我说：“别，队长，我想请假回家”。 “干完这活你再回吧，再说种地前你回长春弄电杌，在家也没少呆，别急着回去了。眼下队里没闲人，明天你跟车去青沟子，接蜂子，蜂场要转场，两天就回来。”

队里几十箱蜂子，一直在青沟子采椴树蜜，如今蜜期己过，蜂箱要搬回来，那边花落了，屯子这边花正开，遍地野花，荘稼花，槐树花，荆条花，这会儿回来正好采杂花蜜。我没啥说的，只能听队长安排了。

隔天我们进山，蜂场离队一百多里路。那是在青沟子大山里，基本是天然林，那一带，成片紫椴树，自然生态未被破坏，两面环山，一面临江，地理条件适合养蜂。但椴树蜜期也只有一个月，所以，得按时转场。

马车走了一天才进了林子，树林中弥漫着淡雅芬芳的花香，青草树叶的清鲜气息沁人肺腹，仿佛进入了童话丗界。

车走了一段，已经没有车的路了，羊肠小道曲曲弯弯一直伸延进远处的密林，马车只能停下。我们把马卸下，栓在树旁，喂上草料,就徒步往林中走去。

过了一道土坡，看见护林人的木屋，一打听，我们蜂场就在前面不远,又走了三、四百米，就看見了蜂场小屋。周围整齐的摆放着四排蜂箱，足有五，六十箱，飞来飞去的蜜蜂正忙碌的工作呢。

看见我们到了，养蜂员老张，把我们让进屋内，屋子很小，我们挤坐在一张小床边上。寒喧几句，老张在缸中舀了半盆水，又从一个桶中舀了一碗蜂蜜倒入盆中，用勺子搅拌几下，叫我们喝，他说解解渴吧。天热，我们正渴。我拿起碗，一口气就进去一碗，口感纯柔，浓郁芳香，清苦中还有簿荷的甘甜，禁不住又干了一碗。

傍晚，林中暑气消散，蜜蜂也都归了巢，养蜂员封了蜂箱，我们就着月色，用独轮车把蜂箱运到马车停靠的路边，等着第二天早上装马车去火车站。

清晨酲来，阳光透过树縫，射向小屋，清脆的各种鸟声，奏响了黎明曲，从小河里打来水，煮了一鍋玉米糊，自备的煎饼，卷上蜂蜜，这就是早歺，米糊热乎，蜂蜜甘甜，吃得舒服。

赶早不赶晚，我们抓紧把蜂箱运到火车站并办理了转运手序，按车站货运要求，把蜂箱摆在道轨旁边。马车卸完蜂箱，就上了路，因为火车一个小时的路程，马车要走半天，蜂箱到站还要转马车，所以马车先行了。

我和养蜂员得负责把蜂箱装上小火车，我俩在蜂箱旁等着火车进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车的人也越来越多，足有六，七，十人了。火车每天只有一班，所以人们都提前到，人等车，车不等人，如果错过一班车，就要错过一天的时间。

呜……呜……火车鸣叫着进站了，旅客们排好队，准备登车。这是客货混合列车，前边车箱坐人，后边货车装货，客车箱后是木柴车四节装的木柴，后面空车板就是装蜂箱的。车头一进站，后边木柴车稍宽了点，一下刮到我们的蜂箱，一个蜂箱被揭开了盖，蜜蜂立刻炸了群，全飞了出来，一下子都袭向了站台上准备乘车的旅客，谁也沒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个个手足失措，抱头捂脸四下逃散，大人把小孩捂在怀里，小孩子哇哇哭叫，有的抱孩子往调度里挤，有的往站旁人家跑，我一看不好，顾不了蜂箱，一弯腰钻进旁边的玉米地……

“大个刘，大个刘！”，养蜂员大声呼叫我，”你跑哪去了？赶快帮我装车”。

听到喊叫，我又冲出玉米地，来到蜂箱这边。只见押运员一边督促养蜂员快装车，一边不停的用他手里的红绿小旗身前身后乱扫驱赶冲向他的蜂子。养蜂员则早戴上了他的防蜂帽一个人往车上装箱子，养蜂员叫我把上衣脱下。我围住头也开始搬蜂箱。一阵忙乱，总算把蜂箱装完。押运员把车上了锁，吹了几声哨子，摆动信号旗，列车启动了。

我们来到车厢里，旅客们还在骂，谁弄来的死蜂子真是害人……！火车一起动，把蛰人的蜜蜂甩在了车后，人们都松了囗气。我解开衣服，早已满头大汗，觉得脸上有些疼，原来忙乱中还是中了蜂子一针，养蜂员说，没大事过两天就好。

火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安乐屯，这回我们小心翼翼的把蜂箱卸下火车，摆在路边，我们要在这里等马车，然后把蜂箱运回屯里。

集体户的大黄狗

我和李福一起从长春回户的，户里只剩张秀全和老尹了。看到我俩回来，他俩很高兴。因为我俩在家，他俩也可以回长春了。

晚上照例改善生活。做的大碴子干饭，炖豆角，还有一盘蘸酱菜、从长春带的香肠和烧鸡，还有吉林原浆。

老尹不喝酒，我们三人一瓶正好，大家一边吃一边唠，快半夜了，才有散的意思，我说，老尹，你没喝酒，那你就多干点活，收拾桌子交给你了，他们俩非常支持我，老尹只能认可。我先把烧鸡骨头装碗里出门倒给了蹲在墙角里的大黄狗，它摇头摆尾的吃起来。我们每次改善生活大黄狗都能借光。

张秀全和老尹在队里看玉米地，他俩要回家，正好我和李福接着看。早饭后和队长打了招呼，我和李福，拿上镰刀就上地了。傍晚回来时，他俩走了，只有大黄狗蹲在门外。看地活很轻巧，每天遛遛达达，主要看外屯人，和乱跑出来的牲口，本屯人都不偷队里荘稼。

中午我回家做饭，李福领着大黄狗在地头巡逻。饭快好的时候，我看门外走来个陌生人，来到门口就问，你们这是集体户吗，我说是，他问你们有条黄狗吗？我说是，他讲起了前些天的事情，他说他是江沿屯的朝族水田户，大约一周前有两个知青要过江，他们身后跟一条狗怎么撵赶也不回头，缠着他俩不舍。我看他俩过江要赶火车，就商量他俩用三十斤大米换下了狗，他俩同意，我就把狗牵回家，栓在仓房里，准备亲朋来了吃狗肉，第二天清早，我想喂狗点吃的，没想到一开仓门，狗就窜了出去。原来它夜里咬断了绳子，但它出不了门，一直等机会。所以门一开，它很快跑没影了，我也抓不着。后来打听摆船的人，说那俩知青好像是幸福屯的就找过来了。

我听了又气又好笑，气的是有人用狗换大米，笑的是大黄狗虎囗脱险。他说他是来找狗的，还说没有狗有米也行。我说现在就我一个人，狗也没有，人也没有，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完我就没理他，继续削土豆皮。你要解决问题得找当事人，跟我说啥都沒用，我一不能给你狗，二不能给你米。他站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走了。

中午吃饭时我和李福讲起这事，李福说这才是换狗不成搭袋米。

事情总是有因果的，大黄狗，虎口脱险，在外流浪，经过好几个村庄回到幸福屯，其间为了活下去，它不得不自己找食，咬鸡啃鸭，它染上了野性。回到幸福屯，多次惹祸，社员到户里报案，说户里的狗又咬了某家鸡，一次还咬了一家的羊，大黄狗引起了民愤。最后被队里小青年们判了死刑，吃狗肉时我没参加。

我们的大黄狗其实是条忠实的狗，至今，我都常常想起它。

虚惊一场

雨水相应，庄稼长的好，今年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场院里，谷子、玉米、黄豆……各种庄稼堆成好几座小山，队里男女老少，进得场院，都笑逐颜开，都盼着早点打完场，卖了糧，多分点钱。场院里分外热闹，铺场赶滚子，打苞米，扬场，装袋，已经忙了半个多月。

这天晌午歇工，社员们都回家吃饭，留下我一个人看守场院。场院就在屯子南的路边，没有人偷，就是防着谁家的鸡呀，猪呀，没看好跑出来，还有山上散放着的小牛犊，它们都时常光顾场院。社员们都离开了，队长特別嘱咐，抽烟一定要进更房。

关好了场院大门，我进了更房，拉了两梱谷草躺在上边，更房没有门，没有窗，就是三面土坯围成，顶上面压些玉米杆。我躺在草堆里，总算是能背风。从早进场院干了一上午活也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响，还得等别人吃完饭回来，我不自主地咽了两口吐沫。

一扭头看见墙边立着簸箕，铁筛子，心想也别干饿着啦，先烧点黄豆吃吧。我端着筛子从豆堆上装了些黄豆，筛子眼刚好漏不出豆。回到更房把地面清理一遍，四周草棍秸秆都清理到屋外，又在地中央挖个小坑，找了一把豆杆点着了火，小土坑火挺旺，燃烧中还伴随着劈啪劈啪的响声。我端起筛子放在火上，开始摇晃筛子，豆子比较干，一见火就炸开，随着响声，一股特有的香味，散发出来，勾得人恨不得立刻就吃。我又摇了一会，大部分豆子有裂纹，变点颜色，还没发黑，估计熟了，就停下来，用锹搓些土埋在火上，让火熄灭。试探着抓些豆子，已经不很烫了，格崩格崩地吃起豆子，脆脆的甜香可口。

正吃着，嗅到一股糊巴味，不是豆子，像是棉布，我向四周望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又看看鞋和裤子也没问题，火堆早已熄灭。味更大了，我一回头，发现有烟从背后冒出，呀！是我的棉衣，我忙着解扣子，脱下棉衣，后背已着了鸡蛋大的洞，扔在地上两脚使劲踩，火总算灭了，棉衣上的洞已有手掌大了，没敢停留，我又把棉衣拿到场院外雪堆里处理了一下，才放心又把棉衣穿上。

回想一下，可能是烧豆子时侯，火星子崩到身后，点燃了棉衣。

衣服烧了事小，试想如果火星子点着了场院那可就事大了，几粒小黄豆险些出大乱，想起来就后怕、后怕！

歪打正着

八月节是农村比较重视的传统节日，家家都要张罗过。队里种了西爪，节前每户分了一个，集体户人多，分了两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一个。

吃过晚饭，大家在屋里聊天，聊了月饼，又聊月亮。一会儿，有人提议吃西瓜，于是把西瓜搬上了桌，大大的、圆圆的、嫩绿的外皮镶嵌着几条黑花纹。这是队里在靠江边的沙土地种的，品种好，皮簿肉甜。一刀切下去、只听哧啦，清脆的瓜皮自动裂开，随即清香扑鼻而来，叫人垂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就吃。每人只分了两块，吃的甜咀巴舌，就差西瓜皮没嚼了。

吃完人们散去，我把A同学拉到一边问，吃的怎样？好！他回答。吃没吃够？我接着问他。还有吗？他问我。想吃就有，我笑着告诉他，想吃就跟我走。我拉着他往江边走去。傍晚江边很凉爽，借着月光，可见白色波浪，可听流淌的水声。

走了二里多地，前边是一片玉米地，出了玉米地就是队里的西瓜园。借着月光，我发现前边玉米地里闪出两个人影，鬼鬼崇祟向前移动着，离我俩越来越近，我喊了一声，谁？黑影不动了，我快走了两步，看清这两个人是县城中学新来三队集体户的，你俩干啥来了？看我盘问，他俩有点惊慌，我们…我们…他俩以为我俩是队里看瓜的。看他俩的样子准是来偷瓜。三队的到一队地里做什么？是不是来偷瓜？我劈头盖脸问他们，他俩个年岁小，也就是个初中生，看我俩膀大腰圆，再说他俩也是做贼心虚。

就偷了一个，刚才看到你俩就扔玉米地里了，其中一个怯生生地说。偷几回了？还有谁偷过，我又问。第一回，白天看你们队分西爪。我们队也沒种。馋了，想晚上没人，我俩就来偷了一个。说着把我俩引进了玉米地，走不远果然在垅沟里有个大西瓜，这西瓜挺大，比我们分的还大呢。

我抱了抱西瓜感觉得有十七、八斤重。就对那两个知青说，西瓜就交给我们吧，不许再来了，以后再来，抓住决不轻侥，他们俩听后就灰溜溜地回屯了。

贼被吓跑了，留下了西瓜，我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俩抱起西瓜，踏着月色回户啦。

一个人集体户过年

那似是1970年。快过春节了，户里同学都已回长春家中过年，我自愿留下看户(家）。

原由有二。

一、那时我在长春已没有家了，父母被安排走“五七道路”，带着13岁的弟弟去了延边和龙县农村插队落户，我去那个新家又特别的不方便。

首先，需起大早步行三十多里赶到官地；乘中午的长途汽车到敦化，当天没火车得住上一宿；笫二天早上乘至延吉的火车在朝阳川站再换乘去往和龙的火车，下午二点多才能到和龙县城；还要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路途遥远，一路风尘颠簸，加之刚刚落户乡村的家尚处凌乱，恐增添父母更多的忧伤，我也不愿回去。

其次生产队要求户里要留人烧炕防冻、看东西，我又是当时十多口人集体户粮米柴油的账目管家。

临近春节时，社员们都放假，忙各家的事。

杀猪、杀鸡、做豆腐、磨麦子、蒸馒头、蒸豆包，……。

勤快人家，木拌子劈的堆成小山，整齐垛在院子里，开春后都能用半年。

屯子里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虽不富裕的日子确也红红火火。

一天，接公社知青办通知，每个集体户可用粗糧到公社糧库兑换些白面，算是春节对知青的照顾。

接到通知后，我高兴极了，心想不用上顿大喳子、下顿大饼子，也能吃点细粮过年了！

我在生产队仓库领了玉米，队长说社员都放假了，不能给你派车，你自己套个马趴犁去吧。

自己赶趴犁去，好玩！我心里美滋滋的。

刚要出发，队里的老陈头急急忙忙跑来，他说要去公社集上卖猪肉，搭我便车，于是我们结了伴上路。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也没遇到啥障碍。远望是起伏的山峦林海，近看是白茫茫的雪原。

老陈头是个山东人。头上顶个瓜皮帽，一开口脸上常堆满狡诘的笑。

他和我一路拉着家常。

他说太倒霉，养了一年多的猪，辛苦不说，杀了竟是痘猪肉，自己不敢吃，屯里也没人买，只好碰碰运气，拿到大集上去卖。要是卖不了，就赔大了，还说这肉他都处理过了，平常人看不出来。

我心想真是在做损，但愿他卖不了。

一路唠嗑也不寂寞，不觉过了新集屯子，上了山坡已能看到黑石乡。马儿轻松的跑着，头和脖子上掛满了霜花。

可哪曾想，过了新集岭是一个大下坡。

我心里还在嘀咕老陈头卖痘肉的事，忽然马越跑越快，原来是已经走到了大下坡。我着急了，大声地哟呵牲口，可马还是向前飞窜。

雪地下坡，马也站不住，爬犁不像车，没有闸，我跳下地，用力拉缰绳，拉不住，路上不知什么一绊，我被甩出老远，速度太快了，爬犁颠上落下，玉米袋子，病猪肉都被甩掉了。

老陈头起初还帮着我哟呵牲囗，一阵乱颠后，老头也被甩出好远，重重摔到路上。

马跑的更快了，看那劲头哪里是马，简直像猛虎下山。

山下是水田，过了几道田埂子，马才停下来，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我一跛一拐的爬起来，手也不知怎么划出了血，膝蓋也很疼。

我顾不上自己，赶忙去看老陈头，他躺在雪地上哼叽着，手不停地在搓着后脖腔。

你能起来吗？我急着问他。

我上前拉他，扶他在地上坐了会儿，他就能起来走了。谢天谢地，还没把老头摔散了。

我收拾好粮袋子、找回猪肉、牵回爬犁，赶着又向粮库走去。

我头一次赶马爬犁，下坡没经验，可他老陈头不该不懂吧，他是几十年的老农民啦，他是光想着卖肉的事了吧，我边走边想着。

事过五十多年，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有着些后怕。

从糧库换回几十斤面，可以过个吃细糧的年了。

可用白面做什么呢？

包饺子，不会。一想起来，切菜剁肉，又擀又包，一个一个，也太麻烦。

烙饼、擀面条也都不会。后悔没早点和妈妈学做这些。

当时心想要是有妈妈在身边就都不成问题了。现在有了白面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做，那会儿真有点想家、想妈妈了。

白天没啥事儿，又遛达到豆腐房，平时常去那喝豆浆。

豆子磨完煮开没点卤水前，舀上半瓢，味道挺好的。那个豆浆味纯正，上面漂层油花，冬天喝完全身都热乎乎的，那个年代可算是山乡最好的营养品。

豆腐官老韩头刚磨完豆子，正往大鍋里加水，有两个妇女帮他烧火，队里给各家排队做豆腐。有的一家做，有的几家合做，做好了再分。

那天正赶上杨琴和李大娘家做。我进去时，俩人正拉着话。

杨琴是个爱说爱笑的女人，不论大小事，说完总是笑。

这会儿她说:

老韩，还偷不偷嘴了，再偷下回就把你大牙硌掉，说完就哈哈大笑。

原來是当天早上，老韩去她家拿豆子，見灶台上有豆包，顺手抓一个吃，没想到刚咬一口，一粒沙子硌了牙。

杨琴笑着说给李大娘听。

“那沙子个挺大，现在牙还疼呢。”老韩捂了捂嘴巴子说。

杨琴更大笑起来。

李大娘接了话题，说她家蒸的是豆沙包，把豆子煮熟捣烂，再用箩过一遍，挑出豆皮就成豆沙了，即沒沙子又好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想干脆也蒸些豆包吧。

于是我又问了蒸豆沙包的细节，煮豆子、发面、上锅蒸的时间都一一记在心里。

见我问的细，杨琴和李大娘都说，你想蒸我们给你蒸。我说自己能行。年根底下各家都事多，不麻烦你们了。

豆浆也没喝，打个招乎我就走啦。

下晌，我按程序做了豆沙，还加了点白糖。合好面放在炕头上，准备笫二天做豆包。

第二天，面发好了。早饭后，劈了些柴火，又挑满水缸，我即开始做豆包。

我默默地想着昨天听过的制作流程，从炕头把面拿出来，放到面板上，又准备了碗干面和面碱。面有点稀，加点干面，正在揉，听见门外有人喊，有人吗？有人没有？

听声音是个年青姑娘。

有，谁呀？我大声回应着，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赶去开门。

来的是李大娘的闺女。一进屋她说“我妈说今儿你要包豆包，让我过来看看，帮你个忙。"

我打心里感谢着李大娘和她女儿。忙说，″这不正包着呢，还不知放多少碱"，边说我边用刀背压碎面碱。

看着我为难的样子，姑娘说“让我来吧，刚在家洗净了手"，说着她捥起衣袖，走到面板前。

"你去外屋烧水，这里交给我了"，姑娘边使劲揉着面边对我说。

我立刻去锅台点着了火，柴火有些潮，好一会儿火才旺起来。

“加多少水呀？”我在灶间问。“少半锅吧”她在里间回答。还让我把锅帘屉布都洗净铺好。

忙忙火火，我把该干的都干完，回到里间。

呵！真麻利！豆包快包完了，整齐的摆在面板上。

我也想包两个。她说别占手了，还剩这几个，马上就完。她边说边不停的包着。

只見她抓起豆馅团，包进擀好的皮里，三揑两攥，一个个豆包就出来了，很快全部完成。

灶台的水也开了。掀开鍋又加些冷水，很快我们把豆包䒱上了。

火很旺，蒸气从锅边升起，整个灶间热气滕腾。

洗净了手，又看看火，她告诉我灶里火足够，不要再加柴了，二十分钟出锅，没啥事了，你自己看着，我回去了。说着，掸了掸衣襟，扭身向门外走去。

我赶忙跟上说，"谢谢了，快熟了，拿几个回去给家人尝尝"！她说不了，家里蒸了许多。头也没回直朝她家方向走去。

"有啥事就吱声"，她又大声回了一句。

望着她结实匀称的背影，甩动的辫子，多么纯朴勤劳的山村姑娘啊！

回到屋里，收拾了面板，一看时间到了，该出锅了。掀开锅，白白胖胖的大豆包，叫人充满食欲！

我快速把豆包拾进盆里，迫不急待抓起一个，上去就是一囗，真好吃，太香 了！

直到现在，也忘不了那香香甜甜的豆沙包滋味。

大年三十。

村子里和往天一样，到了下午两条街很少有人。

各家各户炊煙裊裊，灶间里热气升腾，都在忙着年夜饭。

好几个要好的社员都来约我去他们家过年。

老陈头搭我的马爬犁去黑石卖趟猪肉，我们也算有一次共患难的经历。他也邀我去他家过年，还特意告诉他家的猪肉是另买的好肉。

我婉言谢绝了所有的邀请，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过年。

大队供销社仍在开门营业，生意挺好，进进出出人都不空手。我也凑进去，买了瓶山楂罐頭、一瓶酒、一盒烟，虽然一个人，毕竞是过年了吗。

饭菜都好了，摆在桌子上，我给自己倒了一怀吉林原浆，头一次自斟自飲。

心里默念着，第一杯祝福远方父母家人康健，第二杯祝长春同学节日快乐。

不知不觉中喝了三、四杯，已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吃了点山楂罐头还好些。

白面糖豆包加上猪肉酸菜粉，这就是我的年夜饭，其实也真能算上我们一年中的上等伙食啦。

晚饭后，天就全黑了，那时村里还没有电，家家都是小油灯。

我抓紧时间把桌子收拾好，又烧了锅热水，灌满暖壶，又洗洗头，泡下脚，就躺下休息了。

屋里有些冷，铺完自己的被，我又把旁边别人的被拉来一床，都盖在了身上。

可能是酒的作用，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各家年夜饭过后，屯里格处宁静，没有鞭炮声，没有锣鼓声，只能听到零星的狗叫。

夜，熟睡的夜。年夜饭后我睡得很死很香。

突然，在朦胧中听見有咚咚的敲窗台声，还不停地叫着，刘大哥，刘大哥！

我惺忪着睡眼翻过身，按着打火机，朝外问着，谁呀？

只听外边答应:我是小宝子，我爹让我过来给你送饺子，快起来开门！

我摸索着爬起来披上棉袄点上油灯把他迎进屋，只见他下穿宽腰山东棉裤，上穿空心棉襖，仅有的两颗扣子中间扎一根麻绳，帽子也没戴，双手在胸前捧着个烧的发黑的大水壶。

他说:我们家刚吃完饺子，我爹单在火盆上给你煮了一壶，让我给你送来，他说你一个人没包饺子，你摸摸壶还热着呢，乘热吃吧。说着把壶放在坑上，又从衣兜里拿出两头大蒜。

小宝子，十三、四岁，老陈头的宝贝儿子。

老陈头三个姑娘，老来得子，对小宝子从小逆爱。十几岁也不上学，整天东跑西跑的玩，还常跟大点的孩子们进山抓兔子，套野鸡什么的。

听说他套兔子还有一套，每年收获不小。

这小子对我们集体户是常客，那热闹他往那凑。

那时我曾想着，这老陈头虽然卖病猪肉不咋地，但看来对我还挺讲究。

那天他卖了猪肉后，就再三说让我去他家过年。这回看我真没去，就半夜打发小宝送饺子来了。

我从灶间拿了个盆，把饺子倒盆里后又拿了两副碗筷。

小宝子不吃，说刚吃完，让我自己吃。

酸菜馅的饺子肉还挺多。我边吃着又拿过晚上没喝完的酒瓶，倒了一点酒，让小宝子尝尝他不尝，他说太辣。

吃完喝完，我是一点睡意都沒有了。小宝子也根本就没想走，说要和我下棋，我说让你两大子吧。还别说最近这小子大有长进，下两盘打成了一比一。

屋里有些冷我俩在炕上每人披床背，又玩了一会。他说不玩了，让我讲故事。

没办法，我就给他讲了段三国群英会蒋干中计，三江口曹操拆兵。

讲着讲着，我听到了他的轻轻鼾声。

鸡都叫二遍了，我也钻进了被窝。

醒来时，太阳已升到头顶，最少有十点钟。

半夜吃了饺子，这会儿也没饿。

我问宝子想不想吃东西。他问我几点钟，我看看表告诉他十点十分。

“不吃了，今天还有事呢。”他说。

“啥事”，我问他。

“表哥说今天领我上山套兔子，我得快去，不然他该走了”，他说着就急着往外走。

我赶忙帮他拿着盛饺子的水壶跟了出去。

走到供销社门前，我让他等一会，我买了一瓶吉林原浆又买了两个面包交给宝子，并告诉酒给他爹，面包给他自己上山时饿了吃。他答应着，头也不回地朝家跑去。

回户路上，我仰望天空，蓝天白云，晴朗朗的天，暖洋洋的太阳。

大年初一，山乡里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陪抗联老人过年

磨豆腐，杀年猪，吊棚表墙糊窗户。农村过年，年味总是那么足，家家炊烟里冒出的都是喜庆，户户油灯里闪烁着团圆温馨。大姑娘，小媳妇轻巧的脚步传递着对生活的热情。

来到集体户后，这是我一个人在农村度过的又一个春节。

吃过早饭，我正收拾桌子，昨晚给乡亲们写的春联和福字散乱的铺满炕稍，我一组一组的正在归拢。门外走进一个人，哟，原来是大队陈支书，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纸。

“你好！陈支书”，我赶忙打招呼，让进屋里，“吃过了？”他问，“嗯”，我一边收拾一边回他。

“对子写不少啊！”他看着我说，“再给我写一幅吧”，说着他把红纸放到桌上，又说，“这幅对联写给老刘头，他在地窨子那头呢”。

这个老刘头是个怪人，无亲无故，50多岁老光棍。常年住在牡丹江边的一处地窨子里。他说以前他和抗联战友就在那住，他想他们，住那儿心里踏实。老刘头无儿无女，生活虽能自理，但大队还是经常帮他。这不过节了，书记又想起他。“给老刘头写幅对联吧，你凑几个词。”

我想了想，就在白纸上写了“发扬革命光荣传统，牢记战友亲密情怀”，横披“抗联精神万岁”，书记说“行。”我铺好纸一口气写完，晾在炕头上。

书记又说，“今晚咱俩陪老刘头过个节吧，他一个人挺孤单的。”“好吧”，我想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在户里，在哪儿过节都一样。“那还准备点啥？”我问。你们集体户也没啥，我回去准备点菜，晌午我来找你。

送走了陈支书，又把乡亲们的春联都送走了，我打量着户里，里屋外屋，真的没什么好东西可拿。去供销社买点吧，我急忙去供销社，买了两瓶白酒，又买了两瓶罐头。回到家装进背包，等支书来。

快晌午了，陈支书背个背筐，里边有一条麻袋，看样还带了不少东西。

出了屯子往东北就进了林子，曲曲弯弯的小路早被雪盖住，我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山风吹过，树上所剩无几的枯叶沙沙做响，看不见人的脚印，偶尔有山鸡野免的踪迹。

又翻过一道小岭，树木更密了，树也粗壮了许多，走着走着，突然前面闪现出一片开阔地，走近一看，是一块开垦的荒地，足有二、三亩，地上还留着玉米茬。过了地块儿有条小河沟，沟里的水早已结成了冰。刚到沟边就听到狗叫，河沟对面山坡下，有间地窨子，门囗用圆木支撑着，还有一扇木板门。

听到狗叫，老刘头开门出来，见到我们，笑容满面，进到屋里，黑洞洞的，免强看到周边环境。

屋子大约十平米，半间屋子半间炕，墙边有水缸，缸旁好像是个地窖，半开着门，还有一付水桶扁担。

往炕上看，破旧的席子，一卷行李靠炕稍，两个大木箱在炕里，炕中放一小炕桌，桌上油灯，还有土烟盒子。屋子不大但暖和，一点儿风也没有。

放下东西，支书先开囗，“老大哥，今儿过年了，早该过来，才倒出空”。一边说一边解开麻袋，拉出一个小口袋，这是粘豆包，又一个报纸包，这是两把旱烟，这是一些干菜，这包是新烀的肉，这还有冻饺子，冻外边吧。我也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瓶酒和罐头。

老刘头连连感谢。陈支书说，今天咱仨人一起过年，热闹热闹。我也把给他写的春联给他读了，一会咱就贴上。他叨咕着“好、好”，老刘头很高兴，他不停地说。

一边说着，他又穿上旧皮袄，从墙上摘下老洋炮，“那总得弄点野味吧，天还没黑赶快走。”说着带头钻出了地窨子，他领我们往南山沟拐，进了林子有一小块凹地。

他趴在旁边树丛后，叫我俩一个左一个右绕大圈往这边兜，慢慢往前走，原来他让我俩把野物往他这边撵。果然我们发现了有山鸡。左右都有人，山鸡只好往北飞，正冲老刘头方向，说时迟那时快，老刘头举枪击发，呯！一只野鸡应声而落，大黑狗上前一囗咬住，老刘头接过野鸡，颠了一下，“不错三斤来……挺肥，这块地打不着了，转移吧，看看我昨天下的套子。”

我们又往荒地上头走去，刚进地头，他冲大黑狗喊了句什么，狗就窜出去了，我们跟着他往前走。

老刘头说，这一带他天天转，哪片林子落野鸡，那块地跑兔子他都知道，他告诉我们小心脚下，说有他下的夾子。

刚说完大黑狗吊着一物奔回来，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只免子被夹住了。老刘头查看其他套子都无猎物。我们带着野免山鸡回到地窨子。

陈支书说，老刘头是老抗联，枪法好，下夹子下套子打猎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是远近有名的好猎手。就是以前受过伤腿脚不好，跑路不行。

原来，老刘头十多岁就跟抗联进山了，据说是在周保中第五军下属的一个团，给一个连长当通信员，现住的地窨子以前就是个密营，存放老乡们给抗联的粮食。

一次老刘头做向导和排长等四名战士过来运粮，不料叛徒告密，小鬼子在营地设了埋伏，撤退时老刘头腿上中了枪。他当时年纪小，排长把他藏在一处雪坑，用雪树枝盖好，又带领另几名战士掩护他，转移敌人视线，后来四个人都𤞏牲了，老刘头被老乡救下。由于伤很重，缺医少药，他养了一年多，留下了残疾。

上级以为他们都牺性了，老刘也和队伍失散了。后来抗联队伍越来越困难，老刘头就一直没找到部队。全国解放后老刘头也没找到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好在乡亲们都知道他干过抗联。当时地方上一直把他当老抗联对待着，他的衣食都是大队接济。

老刘头无亲无故，生活倒也无忧。解放后他在地窨子附近修了座坟，为救他的排长和战士立了碑，抗联烈士墓，自己就一直住在地窨子，他说我要守着他们。人们怎么动员他也不回屯，没办法，大队每年派人帮他整修地窨子，他一直住到现在。

回到地窨子，老刘头放下猎物，就问，“今天过年，怎么吃？”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说，“大爷，咱就来个抗联吃法吧。”他说，“抗联吃法也就是熟了就行，不好吃。我看鸡还是炖，我这有很多夏天采的蘑菇，免子咱们烤着吃。”

说着我们就开干起来，我烧水，陈支书洗蘑菇，洗粉条，老刘头扒免皮退鸡毛，天黑时活全干完了。我们点亮小油灯，在热气和柴烟中忙碌着，仨人都出了汗。

山鸡蘑菇粉，精烤兔肉，特有的香味弥漫在地窨子里。我望着陈支书和老刘头，好像我们就是当年的抗联战士在野营中。

我打开酒瓶斟满了三杯酒，老刘头先举起杯庄严地站起，第一杯酒敬给他亲爱的抗联战友，他们是民族的英雄。我和陈支书也恭敬地举起杯。老刘头又斟满第二杯，老刘头拉着陈支书的手说，你也是好样的，也是为咱新中国流过血的人。这杯酒敬你和你的战友。

老刘头问我，“小伙子，你知道陈支书吗？他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流过血的都是英雄。”

老刘头有些激动了，跟我讲起了陈支书：“1946年参加人民解放军，第二年随队伍参加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作战英勇，屡立战功。转战四平参加辽沈战役，由战士升任到连长，后部队改编海军驻守葫芦岛基地，由于文化水平低，不适合海军专业。响应上级号召转业回乡的。”

无论是陈支书，还是老刘头都是老革命。由于当时文革之中，他们都沒有享受到国家任何待遇，我国的老干部离退政策是在一九八二年开始实施的，根据政策他们每月最低享受近万元待遇，但这两位老革命只是做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躬耕垅亩，靠工分吃饭，但是他们没有半句怨言，从不向国家人民伸手，从不以功臣自居，从不炫耀自己。怎能不称为是“纯碎的共产党员”，怎能不让人尊敬和热爱。

我再次把酒杯给两位前辈满上，恭敬举起，两位前辈、两位英雄，你们永远是我的榜样。

屋里的灯又添了一次油，仨人越喝越高兴，老刘头讲起了捣毁日本开拓团营地故事，陈支部讲起冲锋号一响抓俘虏，战士们冲进山海关的豪情。我敬意油然而升。渐渐的仨人都有些不清醒，陈支书下炕灭了所有柴火。老刘头吹灭了油灯。

过年了，我们仨人在地窨子的土炕上做着一个美好明天的梦。

那个夏天

春末初夏。

根据省里工作队的决定，我们生产队开始引南山蛤蟆泉水，在屯子西边下沟开发水田，种水稻。

下沟是一片荒滩地，地凹水大，年年内涝。

春天南山上的积雪融化、一年的降雨、加上蛤蟆泉水，在屯子南汇成了一条小河沟直淌到下沟。

在下沟修个小水坝蓄水种稻，这是个大胆的尝试。

真没想到笫一年，水稻就获得了大丰收。全屯人开天辟地、头一次吃到了自己种的大米甭提多高兴了，大家赞誉工作队的点子真不错。

转眼一年过去，第二年队里安排我管理水田，还美其名曰水田技术员。

其实我并也不懂太多，插完秧，就是看好水，别涝别旱；再就是驱赶那些吃庄稼的鸟类，因为稻池里常招野鸡、野鸭。

一天，夜里刚下过大雨，雨水从南山淌下来，屯前小河沟一下满了槽。

大水平漫而泻，冲塌了小水坝，稻田埂垮了一大片，稻秧都弯倒在水里。

大清早我就抢修田埂，忙呼呼的四处排水，衣服裤子泥浆浆的，整整一上午没闲着。

我看水田的小窝棚早让雨水淋透，里边已呆不了人。

我卷了棵烟蹲在田埂上抽着，等望着大水慢慢的撤下、期盼稻田里尽快恢复平静。

忽然听到了吱溜吱溜声后，我身边一个稻池中翻出两股水波，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穿行，黑呼呼的，从水中一窜又落在水里。

什么东西，蛇吧？！

我在农村最怕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草爬子，另一个是让人恐怖的蛇。

我想着不由得紧张起来，扔掉烟头、抓起铁锹挖了块泥巴赶紧朝着起水花的地方撇去。泥土溅起水波，水波过后，池水也被搅混了，再看水里，什么也看不清了。

好奇心切，我壮着胆子往前挪了挪，但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慢慢的水也清了许多。

我眼盯着水中，心想蛇要上来就用锹砍。

水越来越清，已看得清秧苗的根须，我目不转睛的仔细搜索着。

阳光在水面的反射下有些刺眼。

我换了个姿式，右手提锹左手前额搭着凉棚，终于在几株稻秧中间发现了灰白色的东西，挺粗挺长，有头有尾。

呀，不是蛇，原来是两条大泥鳅鱼！悬着的心放下来。

早听老乡说过，发水的时侯，泥鳅鱼顺水而下，没想到现在让我碰上了。

于是我急扔下铁锹下水抓鱼。摸到两三次，滑溜溜的又跑了。

这鱼还真不好抓，我改变了策略，索性把一池水全放光，两条大鱼乘乘就擒。每条都有一尺多长。

它们成了我的俘虏，我可沒优待它们，折了根柳条，把鱼串起来，顶着烈日，押着“俘虏”赶回集体户去改善生活了。

两条鱼，一鍋汤，不吃肉，光喝汤。大家吃的不过隐，都说让我再去打野鸭子。

第二天早上，出门我就暗下决心，今天必須打到野鸭子。为此我还专门领了户里的大黄狗为我助阵。

巡视完水田，我就开始寻找野鸭子。

把枪顶上了火，大黄狗紧紧跟在身后，每天驱鸟我大体上知道几个鸭子隐藏的地方。

慢慢搜索着，来到了一块中间有树丛的小水洼，发现一只鸭子正在戏水，一会儿摆摆尾巴，一会把头扎进水里，很自在的样子。

我慢慢的向目标接近，隐避在一排柳树毛子后边，尽量不出声。

谁曾想，还有七、八米远的时侯，大黄狗着急了，没有我的命令，它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四腿飞奔直扑向鸭子。

鸭子也很机警，听见动静急往岸边跑。眼看狗就扑向它，但鸭子抖动双翅腾空而起飞了，大黄狗无奈的干叫着。

鸭子飞的方向直冲着柳树毛子，快到我头顶时，我扬枪击发，一团火球，带着铁沙射向鸭子，只见鸭子身子一偏，向下扎去。

看样子打中了。

我哟呵大黄狗跑向鸭子下落的方向。很快大黄狗发现了目标，并把它叨了回来。

我扶摸了几下大黄狗的头，算是对它的奖励。

有收获了，我心里高兴、哼着小曲儿向屯子走去。

屯子前边小河沟下游，沟岔很多，河边不少柳树毛子，草也茂盛，不注意就会掉到水里。

走着走着大黄狗不知为什么又窜出去了。

我径直往前走，心里合计，这只野鸭怎么吃呢，瘦小的只能够煮汤喝。

突然大黄狗从河岔边的草丛中窜出来，嘴里叨着只活鸭子，还挣扎着。

我惊喜极了，好样的大黄狗，比我还厉害，抓只活的！

我赶过去抢下鸭子，看着挺肥的，比我打的胖多了。

我提着鸭膀，又冲着大黄狗说，好样的！这回可要开荤了。

可冷不叮的，我看見鸭腿上栓着个红布条。嗨！这哪是什野鸭，分明是谁家养的家鸭呀！

我赶紧把鸭子放开，鸭子嘎嘎叫了两声，摇摇摆摆顺着河沟向前游，忙着找自己的伙伴去了。

大黄狗没明白主人的意图，又去追鸭子，我大声把它呵住了。

空欢喜一场，我哟呵着大黄狗向屯子里走去。

我当水田技术员

说起我们幸福大队的水田，那还得感谢当年省里派来的一个工作队。

是他们组识我们大队勘察了幸福屯南面的山头、蛤馍泉的水情、桃花水泻道流向、土质情况、泉眼到下沟的土地坡度等后，决定采取引水、修渠、筑坝的形式而开发出来的。

那时，大队给三个小队下达了各自的任务和合作要求，计划一个月引蛤蟆泉水入下沟，拦水建坝种稻田。

开发水田可以扩大我们的耕地面積，还可改善糧食结构，是利民的好事，社员们都非常拥护。

经过宣传动员，一场修渠道、筑河坝，开水田的大会战在幸福大队打响。

那情景真可以说是大张旗鼓，轰轟烈烈，热火朝天。

从南山脚下到下沟，绵延五、六里，社员们排成长蛇阵，黑白奋斗，最后如期的胜利收官。

水田耕作的技术含量比旱田是要多些。

笫一年种水稻，由公社和工作队安排，特意从有经验的朝族水田队请来了技术员，指导我们修田埂、打稻池、薄膜育苗、插秧、看水...

下沟的水田分成三段。

三队的挨着水坝，接下来是二队的，最后一段是我们一队的。

水从坝里入渠，先进入三队地，再进二队地，最后到一队地时水就没多少了。

如果二队、三队稻池的进水口不关，一队的稻池就总会缺水。

首次插秧放水时，我顺水渠查看了水流情况，发现了上面的问题。

那时，三队，二队的稻池里水满着，而一队田里的水刚过地皮不多。

看看同时插下不久的秧苗，可以明显看出一队不如二，三队的挺实。

我问过朝族技术员，他说原因是有点缺水。

于是，我让我们队管水的人放水。

他说二，三队在前边把水截了，也没办法。

我说，那就给他们的先堵上，咱们放足后，再让他们放。

看水的说，那还成？人家根本不会听。

我听后夺过他手里的锹，大步向上游走去，三锹二锹就堵住了那两个队的进水囗。

立刻，水就哗哗的流进我们一队的稻池。

“堵了人家水囗，不怕人家找你呀？”

我们队看水的社员有点胆小怕事，不停地对我嘟囔。

我说，不怕，咱们有理。

过了一会，二队看水的小伙子果然大声吼着向这边走来:

谁把我们的进水囗堵了，有毛病呀！

我赶忙迎上前说，我堵的。我还把堵水的原因跟他讲了一遍。

可他硬是不同意，还说他只管放他们队的水，别的不管，他们的水囗不能堵。

紧接着，三队看水的也过来了，他俩合起伙来都不让我堵他们的水囗。

我和他俩怎么讲道理，他们都不理。

我堵，他俩就挖，锹开始撞到一块了，吵吵声也越来越大。

户里几个男生也围过来，他们怕我吃亏。

人多了，我更气壮，我堵上一锹土吼着:

想打仗啊，来吧！

激烈的吵吵嚷嚷声把三个队的队长也吸引过来了。他们问朝族队的技术员该怎么办。

朝族队技术员说我说的有道理，应该先给远处的地里放水。但二、三队的看水员还是不认可。

刚好在不远处的大队书记听见吵闹声也过来了。

他了解了情况后当即开了三个队长和看水员的现场会，并决定:

①水渠三队共用。

②互相照顾，顾全大局。

③下游先灌水，灌满一半时三个队同时灌。

④特殊情况时，出现旱情的优先灌水。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

那以后三个生产队互相协作的也很好，没有在水的方面出现问题。

水的问题解决了，保证了水稻正常生长。

这一年，水稻大丰收。

三个队都欢天喜地把水稻拉进场院。

那一年，幸福屯社员第一次分到了大米口粮。

自己种的大米粒粒饱满，煮出的饭、粥晶盈透明，吃一口满咀留香，好吃极了。

工作队走了，社员们常常念叨他们，感激他们帮助幸福屯第一次种了水稻，吃上了自己生产的大米。

第二年，我们队在原水田边又多修了几个稻池，为的是多收大米。

插完秧时，队长在会上宣佈:

今年队里的水田管理员由刘大个担任，

社员们纷纷鼓掌支持。

为了水的事，我和二、三队吵了架。

没想到这一架竟把我吵成了水田技朮员。

这以后，我和二、三队的同行都成了好朋友，我们每天呵护着稻苗茁壮成长、迎接着稻花香、丰收年。

外出挣钱搞副业

1970年开始，至1972年参加一汽招工前，我曾当了幸福一队的生产队长。

那时，农村冬天里除了修整一下农具、水渠、刨粪等，再没有太多的事干，大多社员都闲在家里猫冬。

像是1970年冬天。

有社员跟我提议:

想办法外出搞点副业，一来队里有集体收入，再者社员个人也可挣点零花钱。

我觉得建议挺好，和几个骨干商量后就定了下来。

以前队里和黄泥河林业局有联系，在那里包过活。

于是，我们又去了林业局，包了两个林号的清林和伐木的活。尽管工作地点在秋梨沟，离家有七、八十里，但为了能挣到钱，我还是签了合同。

社员们都争抢着报名要去。队里的青壮劳力基本都去了。

我带着大家进了山，顺利的开展工作，林业局检查员也认可了我们的质量。

活干了两个多月，清林完成，伐木完成，就剩下造材归楞了。

说话已近清明时节。队里的青壮劳力都在山上搞副业，家里只剩下妇女和老弱体差者，播种进度慢了些。

一年之季在于春，种不上地就会影响一年的收成。

怎么办，我决定从山上抽出三分之一劳力回家春播，剩下的三分之二继续完成山上的任务。

大队书记就住在我们队，他同意我的决定，并问了我山上副业的进展，我都如实做了汇报。

他说，你把山上安排好，抓紧进度，家里种地的事我帮你张罗张罗。咱们两边都不能放手，种不上地，一年没收成，山上签了合同，不完活人家也不会给钱。

有书记支持，我心里有了底。

两边工作都在紧张的进行。

一天，我回生产队取口糧，更是为了看看春播进度。

刚进村囗，就遇见老支书和种地的社员们。

我打听了一下进度，还有三块地，四，五天就能种完。

把犁的老陈头特地告诉我，进度挺快的，大家都支持你领着大伙搞副业，放心吧！

听了，我挺高兴的。

但老支书把我叫到一旁悄声说，昨天公社程部长来大队检查春耕工作，别的队揭发了你在领社员外出搞副业。

程部长还特意找了他，说他没把好关。同时批评了我们一队不务正业，不抓革命促生产，不抓春耕去搞副业，问题严重。还让他立即派人把我找回来，让我去趟公社见他。

“那咋办呢，要抓我典型我不怕，可林业局的活得给人家干完呀。”我说。

老书记說，你明早就回山，千万别回来。程部长再问我，我就说派人去找了，马上能回来，拖他几天再说。等咱们队地马上种完，春耕一结束估计可能也就没事了，我帮你先顶着。

老书记这么说，我心里更有了底。

笫二天早上还没起床，小喇叭里就传来公社有线广播站程部长的声音，他在总结春耕检查工作，还点名批评了我们队和我这个知青队长。

管不了太多，我急忙吃了饭背上口粮又上山去了。

后来果然如老支书的预见，我没去公社，春耕一结束，程部长也没再提起这事。

我们生产队这次外出搞副业，外出的社员每人每天补助现金一元；年末每个劳力每天的分红从去年的一毛多钱涨到了五毛多，成为了幸福大队的第一。

过年前队里给社员开支，看到社员们数钱时的那个高兴劲，我的心里也特兴奋。

心想着，这次外出搞副业虽冒了差点挨大批的风险，但很值得。

露 天 电 影

一次，大队提前通知，晚上在前屯有露天电影。消息不径而飞，一传十，十传百，邻村叉鱼河屯，夜夜新集屯都听说了，家家户户早吃晚饭，准备去看电影。

前屯离我们屯十里地左右 ，和我们屯一样，同属公社偏远村屯，两队为同一放映点，每年县里放映队定期来为农民放映电影。

在那个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都匮乏的年头，电影就是最好的精神大歺。有场电影，农民们高兴极了。听说上演的是《红色娘子军》，村里孩子，小青年都渴望一睹为快，仨仨俩俩夾着小板凳奔向前屯。

那天我正在生产队喂马，我是前半夜的班，后半夜是老陈头。晌午时老陈头儿子小宝子就约我晚上去看电影《红色娘子军》。其实我早看多少遍了，主题曲，剧中台词都背会了，那么远的路，真不想去。

小宝子好像摸准了我的心思，神密地说，晚上咱俩骑马去骑马回。电影我可以不看，可上马遛一大圈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想法，于是就答应了他。

他爹负责饲养房里牲畜使用，我呢和他爹倒班喂马，他呢是老陈头小儿子，我俩骑个马，老陈头这个后门一走准能通。

太阳刚落山，西边的晚霞消失在丛林里。我早给马添上了草料，小宝子来了，穿个白褂子，还背个小书包。

准备好了吗？他问我，“好了”。说着我从马槽后牵出两匹马，又备上了鞍子。小宝子看我牵过两匹马，就说，大哥，咱俩骑一匹就行，我个小，两腿夾不住马，马一颠我就得掉下来，咱俩骑一匹，你在前我在后，我搂住你腰，这样安稳多了，小家伙点子不少。那好吧，于是送回了一匹马。

我抓紧马脖子，飞身跨上大红马，小宝子也登着马槽爬上了马背，我们出了屯子。小宝子用手拍着马屁股嘴里喊，驾！马就颠起来了，一起一伏的。

我紧抓着马鬃，有些紧张，伏在马背上，马跑起来，四蹄有节奏地踏过土道，穿过树林，驰过了小桥，清凉的风从耳边掠过，田野和森林气息包围着我们，真是一种享受。

跑着跑着，看到一群人影。

小宝子说，停一下吧，前边好像咱屯人，咱俩跟在后头，别让人看见咱俩骑马。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一棵大树旁停下了马，他把着树从马上下去，我也翻身下马，我俩静等那伙人走远。

小宝子在书包里翻弄着什么东西，他从包里拿出两根大黄瓜，递给我一根，解解渴吧，我在家里菜地摘的。我看是新鲜黄瓜，还真有点渴了，接过来就是一囗，清脆甘甜，真不错，我们吃着黄瓜，又上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屯子边了，找了片树林栓了马，抱着马鞍子，拉起小宝子进了屯。

电影是在小学校操场上放，黑压压一群人散坐在操场上，天上挂着月亮。

只见放映机周围都是年长的和三，四十岁的壮年，再往前是一批二十来岁的小年青坐在那里，有的闲聊，有的抽烟，再前边都是半大孩子。放映员正在对镜头。灯光照在电影大屏幕上，不住的调整。小孩子们有的站起身，用手抓灯光，还有的做手影，银幕上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手影。

扩音机里传来放映员的声音，叫大家安静，又讲了一下散场要求，接着就开演了。操场很快安静了，人们都聚精会神注視着银幕。为故事情节所吸引。

看了一会，我有些坐不住了，拉了拉小宝子，对他说，你先看吧，我出去看看马，完了我就站后边看，散场你到栓马的地方找我。说完，我就从人群中摸出来，找到了马，马安静地站在那儿，牠也不想看电影。转了转，我在附近拔了些青草喂给㸰，马儿大口地嚼着，看样子还挺喜欢。

我坐在马鞍子上，抽着烟，看马儿吃草，回味着来时骑马的乐趣。骑马看似简单，其实也挺难，这一路刚找到点感觉，累出了一身汗，不过马儿奔跑起来的感觉真好，骑在上边威武的要飞。

马儿的草刚吃没，电影散场了。小宝子跑过来，急急忙忙地说:刚才遇见好几个队里人，他们都往前走了，回去时咱俩不能走大路，走大路他们就会发现咱俩骑马，传到队长耳朵里可不是好事。

那咱们先不走，在这儿等一会儿再走吧，我对小宝子说。小宝子说，別，我带你走小路，小路背，没人走的，还比大路近不少呢。

说着我们上了马，穿过屯子，按小宝指的方向直接上了一个土岗子，又是一片林地，弯弯曲曲的小路，借着月光强能分出草和路，绕着绕着又走上了大路，能听到后边人说话声，还看不清人影。

路宽了，马儿又跑起来，那些人都被甩在身后。前边是一个叉道，小宝子指挥我拐上了小路，小宝子常和老陈头出来放马，村子周围地势非常熟，马儿也好像认识路，不用吆喝。

马儿一路小跑，看见了屯子，原来我们走到屯边北山坡，下到坡底就是生产队饲养棚了，到家了。

就在这时枣红马往旁边一掰，来了个急刹车，原来坡底下有块洼地，下雨存了些水，月光下发亮，马儿走到那儿一发怔就来了个急刹车。我俩没准备，双双被扔下马，掉到水洼子里，活像一对落汤鸡，满身都是泥，还好没有摔坏胳膊腿。清醒了一下，我俩爬了起来，没想到快到家了，来这么一出。

前面就到马厩了，顾不了许多，我们牵着马进了马厩，栓好马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就问宝子，你拿马鞍子了吗？没！他回答。那可能摔时掉水洼子里啦。

我提上饲养房里的马灯，召唤着小宝儿顺原路往回找。果然，在水洼子里找到了马鞍子。回到饲养房简单洗了洗脸和手，给马槽添好草料，就等着老陈头来接班了。

这真是：看电影不积极，找个机会把马骑，大路不走走小路，双双落马一身泥。

丰 收 难 题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今年东岗子那片地都上的猪粪，庄稼长得格外茂盛，恰又赶上雨水合适，队上种的土豆获得了大丰收。往年亩产3、4千斤，看今年几个老农估计得过5千斤。边起边分边入窖，可地里还剩下一少半，有上万斤土豆在地里，粮库不收，个人不让卖，社员又吃不了，有人提出喂猪，可那不白瞎了吗！

开了个队委会，统一了下思想，最好是卖土豆，再就是分给各家去消化。

分各家，队里沒损失，各家难办，吃不了，还变成了损失。最好是集体卖，我决定先探探路子。装了十几袋子土豆，经官地去县城，看看行情，找找买主。

我是队长，这事儿就得我出头张罗。

笫二天，队上出了一挂车，我带着会计和车老板装了大半车士豆出发了。先到了官地，根本没有集市，找个大车店住下了。打听那些住店的客人，都说你们这事干的没谱，晚上把土豆卸到院里晾着，不然就捂坏了。

第二天来到县城，基本还和官地情况一样，住在店里天又下起了雨，下雨天潮，土豆更易坏，雨半天没停，我们心急如焚，也想不出办法。店老板说你们得去单位食堂打听一下，只有他们才是大买主。

车老板子和会计都是本地人，我发动他俩找找亲戚看能不能有啥门路。我也冥思苦想，忽然想起了户里的老同学夏春来。他抽调到秋梨沟化肥厂当工人。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决定去秋梨沟碰碰运气。

下午我顶着雨赶到秋梨沟，在宿舍里找到了夏春来，多日不见格外亲切。我心中有事，寒喧几句就跟他说明了来意，他说别着急，下班后我帮你想招。

等啊等，终于到下班时间了。夏领着一个小伙子回到宿舍，他给我介绍，小王是他们车间的，也是他一哥们儿。又把我介绍给王，告诉王我是他同户同学。然后就张罗去外边喝酒。我心里乱哄哄的，哪有心情喝酒。夏春来说走吧，没准喝完酒你就满意了。

秋犁沟镇子不大，也就是个公杜所在地。可这里新建了化肥厂，又搬来了延边州的看守所，人口增加了。市面也热闹起来，两条主道在镇里交叉，两边新开了不少店铺，也有点小繁华的样子了。

我们来到一家“客来香炒菜馆”，选了个包间坐进去，夏春来张罗了一桌酒菜。酒前我们就闲聊起来。搞明白了我来秋梨沟的目的，小王面有悦色，跟夏春来说，你俩慢喝着，我找个人，马上就回，说着起身走了。

夏春来告诉我小王的表哥就是厂食堂管理员，前些年部队转业，中共党员，家就在本地，老婆是监狱小学的一名老师，家住这不远。这个小王和夏关系不错，有时周日夏和小王一起帮他表哥山上打柴。他们很熟，没少一起喝酒吃饭。

听他这么介绍，很佩服同学夏春来，原来对我的事他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没点破，就等水到渠成了。没多长时间包房小门开了，小王领他表哥来了，三十五六的汉子身体魁梧健壮，一身洗得退了色的军装，走路作派，都保留着军人的气质。

夏春来赶忙迎上，叫了声大哥，又帮我介绍，握了握手各自落座。夏春来连忙给这位斟满酒，又说多日不见先敬大哥一个，说完一饮而尽，我们也举起杯敬这大哥。他也是个爽快人，喝酒豪饮。酒过三巡，夏春来把话转到正题，说出我这次来的目的，并询问厂里食堂用菜情况，表哥说，看你们的关糸，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厂里食堂准备购进一批冬储菜，而且己经联系了一部分正陆续往里进，厂长意思要扩大菜窖尽量多存多储，保证职工伙食质量，如果你们的土豆能保证质量，我可以调整一下计划，给你们挤出些指标。我马上表态，万分感谢。并特意强调了土豆质量，我说有样品，明天拉过来，当面验检。小王也一再帮我保证，夏大哥，刘大哥，都不是外人，表哥这次一定要帮忙。

正事谈完了，剩下就是喝洒了。平时我从没喝多过酒，那天我解放了自己，一定要喝得朋友满意。小王先不行了，夏春来也有点晃了，我头也有些发沉，看看表哥也差不多了。于是又满了一杯，给表哥倒了半杯，今天相遇是缘分，你帮我有情有意，你就是我哥，我敬你。看我给他倒半杯，他抢过酒瓶给自己倒满，向我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我俩一饮而尽。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已半夜了。小王和夏春来精神了。我还稀里糊涂。表哥还在打鼾。我让夏春来和小王把表哥弄醒，扶回了家。我也不知什么时侯被夏春来拉回宿舍。屋里人早就睡了，我随便找个空位挤到炕上就睡了。

第二天，太阳老高了我才醒，头还有些沉。夏春来对我说，今天的事你抓紧安排吧，不能再睡啦。我简单地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先去邮局吧。夏春来把我领到邮局，当即给县里等消息的会计打了个电话，叫他马上赶车来秋梨沟，来之前，把土豆袋子清理一下，小土豆、不光溜的，表面要烂的都挑出去扔掉，把好的装好袋拉过来，直接到化肥厂找我。

响午刚过，马车到了秋梨沟。我和夏春来把车停在表哥家路口，就让小王去请表哥。告诉他土豆样品拉来了，请他看看货，车就停在他家门前。

挑选过的土豆质量好，又大又干净，表哥看后很满意，让把车赶到食堂菜窖。临走我安排会计卸两袋在表哥院里一袋给他，另一袋给厂长。小意思，农村也沒啥好东西，感谢对我们的帮助，他没太多推辞。一共拉来十四袋，十二袋拉去菜窖，一过称二千一拾捌斤，就按二千吧，会计下了帐，土豆一倒出袋子，那些工作人员都说好，表哥也是笑容满面。

接着我和表哥商量价格，他说只能按最高价给你们，不能高出最高价，问我还有多少，我说给八千的指标吧。后天晚上货全送到。表哥又说，为了保证你们收益，我在运费里多给你们加点钱，算是对你们的贴补，我们公家，不能算计你们生产队，我很感谢表哥。全部交易顺利完成。

傍晚我们回到生产队，大家听说土豆卖出了，都松了囗气，都说夏春来没白在幸福屯呆一回。

第二天全体社员出动选土豆，装袋装车，当天就把土豆全卖出去了。五十多年过去，现在想起那时那事，心里还油然升起一股兴奋。

山火无情人有情

清早就听到大队广播通知，让我马上去大队部，我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跑去了，见陈支书正坐在屋里等我。

他告訴我，公社紧急通知，要求大队派十名基干民兵，中午前赶到公社，有特殊任务，黄泥河林业局发生山火，周边各公社紧急支援。大队决定，三个生产队，每队出三人，由你民兵连长带队，立刻出发，各队已通知完，一会儿就在这集合，要求自备两顿干粮和水。

我接到通知后立刻回去吃了早饭，又灌了一壶水，在邻居张婶家扯了几张煎餅。

基干民兵到齐后，陈支书又简单讲了几句，要求注意安全，互相照顾，好好表现，别给大队丢脸。天不早了，到公社还有三十多里路呢。我们一行十人抓紧时间就出发了。

一路无话，中午到了公社，院子里有五六十人，我赶快找到武装部程部长报了到，然后大家在公社食堂用了午歺。

程部长讲了配合灭火行动的要求，大队人马依次渡过牡丹江，又转乘几辆大卡车开往火场。有两名林业局消防队员带队，他们说，火场在金沟子和水飘窝棚西一带，明火昨晚都基本扑灭，队员们奋战两天一宿，太疲劳了，所以今天求援周边各公社调集人员协助，围看火场，防止死灰复燃、发生新火点。

党的领导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统一指挥，协同作战。拉着我们这批人的卡车围火场周边，走一段卸下一伙人。我们被放到一个十字路口上，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还给我们留下一把大斧子和五把铁锹，又交代了任务，人员一字排开，距离三、四十米从东往西，一直走到火场，或与对面过来的队伍接上头，清除所有疑火点，烟点，打灭，或用土埋，今晚不能离开巡区，晚上林内不能动火。又留下每人两个面包一瓶汽水。号召大家克服困难，明天这个时候有车接你们回撤，如发现火情直接到村屯里打电话。任务安排完车又向前开去。

我们按要求开始巡山林，一下午没发生什么情况。天黑时到了火场边，在一条山路对面有条防火道，防火道外见到了过火的林子，一色小橡树胳膊粗细，黑漆燎光的，叶子和小枝叉都烧光了，剩下黑皺皺木杆长在地上，地上也是黑黑的，空气里透着燃木烧草的气味，看不见烟点，更没有火点。

我大声喊着和左右的人联系，十几分钟后大伙聚到一处，谁也没发现什么情况，李国武说他南边是黑石叉鱼河屯的，他遇到了他的熟人。他们也没发现任何情况。

天慢慢黑下来，我组织几个人抓紧时间搭个小马架子，准备过夜，手里有大斧子旁边是树林，很容易就搭了个小马架子，又搂点草铺在里边，几个人钻进去并排坐下，挺背风的，摸黑吃了点东西，各自靠着马架休息了。

虽然还没立秋，半夜里醒来，也是凉嗖嗖的。阴沉沉的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起风了，好像要下雨。还是在马架子里挤着暖和，我又回到马架里，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头上有些凉，好像是水，原来顺着马架子木杆流下了水，真的下雨啦。马架子不挡雨，只得浇着。天大亮了，小雨还是沒停，忽然听到道上有吆喝马的声音，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一辆马车。我们截住马车，向老乡一问，这里是黄泥公社大营子屯，离这5里地他们这是起早送孕妇去公杜卫生院。

看看雨还在下，大家全身都湿了，再说，火都被雨水浇灭了，哪还有火点了。我领着十个人向屯子走去，一进屯狗就开始叫，一家院门开着，一个汉子正在往家挑水，我们跟他进了院子，并做了自我介绍。老乡很热情，把十个人让进屋里。

这是一处三间房，东西屋住人，中间是灶房，汉子姓赵，四十来岁，家里七口人，两口子仨孩子还有老爹和老妈。他把我们让到老人那屋。屋子挺宽敞，两铺大炕，看我们一个个湿嚕嚕的样子，就吩付灶间做饭的媳妇赶紧烧开水，又让我们上炕暖和，又问我们是否吃饭。我们说都带着煎饼，老太太又下地帮儿媳妇煮了一锅小米粥，摆上炕桌，又端来大葱大酱小咸菜，还从灶坑扒了一个大火盆给大伙烤衣服。喝粥又烤火，大家暖和多了，特别是主人的热心招待更是暖在我们心里。

雨越下越大了，火肯定是着不起来了。我又问房东赵大哥，屯里电话在哪家，他把我领到队部，我要通了防火指挥部汇报了这边情况，又报告了我们位置，上边说任务完成了。还说马上发车开始撤离，让我们在屯里等车，大约一个小吋就能到。

大伙听说一个小时就能回家了，都很兴奋。五十分钟过去了，我安排李国武去大道上接车，我们在屋里和房东拉话。老赵头祖上是山东烟台人。日本子那会儿闯关东过东北来的，他还有个大哥住在黑石公社万福屯，大哥大儿子在黑石电站当电工，我们屯有几个小伙子都认识电工赵升，这样大伙唠得更投机了。一会儿李国武跑进来说车来了，大伙拿上工具和房东家告别，还欢迎老爷子到我们屯串门，真的好像一家人。

我们上了车，赵大爷和大哥不停的向我们挥手，最后不舍的离去。这一家的热情使我又一次体会到山村农民的淳朴善良。他们一直是我做人的榜样。

探 家

为了赶早班火车，天还没亮，我就忙往车站跑，站里人不多，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

顺利地登上车，这车是从敦化开往延吉的，我要去和龙县城，列车员告诉我要在朝阳川倒车。

这是我头一趟乘这班火车，不知道怎么换车，列车员告诉我，下车后对面站台，不用换票半小时后直接上开往和龙的火车。

换了车，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列车到达和龙县，我随人流下了车，也不知往那里走，肚里咕咕叫有些饿了，从早到下午我还是水米未打牙，大年初一，没有店铺开门，只能饿着了。翻了翻背包，找到几块饼干，也只能爵吧两口。

三翻两翻找到父亲的来信，是住在环城公社兴隆大队。父母亲是八月份被安排来农村插队的“五七战士”，当时文革的政策，知识分子到农村去，参加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和当时的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出于同一方针。

父亲当时在吉林大学任教，母亲在医院工作。父亲被当时造反派打成“反动学术权威”，是斗批改对象，当然单位要首先安排到乡下，母亲和上小学的弟弟，他们三人下放到了和龙县。

我就在车站附近打听，经几个人的指点，我找对了方向，顺大路往前走，走了半个多小时，邻近有一个村屯，一打听不是，还要往东走，又走了一会，又是一个村子，一问，这下找对了。三拐两拐来到一间草房前，很一般的农对三间草房，院子空荡的，不像农家有鸡有鸭有猪圈有柴垛，只见窗下有堆劈好的柴，院子没有大门，我径直向屋里走去。

“屋里有人吗”？推开虚掩的门，走向屋里，炕上一个男孩在桌子上写作业，一位上年纪的女人正在缝手套。

“妈，我回来了”！老妈放下手中的活，满脸惊喜。做作业的弟弟也跳下炕拉着我，喊着“哥，哥！”。

这地方好难找！就把我上车换车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弟说，也不知你回来的准信，没法接你。我说，你姐要回来的活，你一定问好时间去接，不然她会很难找到。一会儿爸爸也回来了，两年未见，清瘦的脸上又增加了几道皱纹。

对面屋里是位老教师，年过花甲，就一个人，也是插队的老先生。

吃过饭，妈妈烧了开水，让我给老先生灌一暖壶。我去送水，拉起了话，老先生六十多了，某大学图书馆工作，和儿子一起过。儿子被安排插队，他也跟着插队，儿子家三个孩子，住不下，生产队就安排住我家邻居了。

回家就得干点活。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商量去打柴，这边打柴都上山，是些树棵子，不像集体户砍树烧，只用小斧子和镰刀，我在生产队磨炼了两年，这种活小菜一碟。一上午砍了四十多梱，看看够一车了，我俩又把柴从山上倒到山下路旁，准备下午拉回家。

下午带车上山，弟弟装好送回家，我又接着砍，晚上又拉回一车，连干了三天，眼看着门前柴垛见高见大。这天吃饭，妈说，这柴够烧一阵了，你俩别去砍了。

不去砍，就在家里劈，劈了三天柴垛也高起来，邻居老爷子直夸我能干。

老爸对老爷子说，可劲用吧，用不着省。老爷子上不了山，一直用我家柴。

清早妈妈做早饭，我也赶忙下地，到灶间，看看有啥可帮的，昨晚挑的水还满缸呢，劈好的柴也足着呢。

我蹲下和老妈唠嗑，灶坑不大好烧，不时有烟往外窜，呛得老妈直咳嗽，我眼睛也呛出泪来。这灶怎么倒烟？老妈说，一直挺好烧，这几天不知为什么总倒烟。我仔细看看灶堂，没什么问题，又跑到屋外查看烟囱，烟不太顺，而在烟囱根部有个洞，不时们往处冒烟，有风从洞外往里吹，烟就倒走。毛病就出在这里，可能是小牛小羊之类在墙角蹭的。

吃过饭，我在屋后刨了些冻土，在屋里暖化，合了泥，又找点草滚了两条泥母猪糊在烟囱洞上。又点上火烧水试了试，灶囗一点不倒烟了。

妹妹也回来了，家里有点挤，我在家呆了十多天，就张罗回集体户了。尽管爸妈挽留，我还是决定回户。

老爸送我到火车站，买完车票又买了吃的，坐在那里等车，爸爸嘱付我在集体户要团结同学，和社员们搞好关糸，不用想家，家里都很好。

我耐心听着，心里想着爸妈不容易，五十多岁了，插队前一直在城市生活，能否适应眼下生活环境和条件，况且，弟弟太小也分担不了他们生活的压力，插队真对他们是考验。我要高高兴兴的走，让他们放心。

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忽然老爸好象想到了什么，一转身跑了出去。车快来了，也不见他回。当我正要进检票口时，听到老爸在后边叫我，看他气喘吁吁的，手里拿着两盒烟，急忙塞给了我，在爸眼里我长大了，收下烟心里酸酸的。

火车上，我吸着烟，眼前不时闪现着年少的弟弟妹妹、年迈的父母，还有那老态龙钟的邻居老先生。

夏 锄 一 日

二遍地快铲完，队里只剩最后一块没铲的地了，今年的雨水适中，庄稼长势喜人，大家都期待着一个好收成。

队里这块地叫兴隆川，离生产队十多里路，地处屯子东北，和黑龙江省宁安县只有一江之隔，地点偏僻四周无村屯、无人家。

听当地老人讲，此地曾住过一位隐居的老人，过着原始生活，自己开荒耕种，解决衣食，不与外界通人烟。有人说他是避仇人，有人说他信佛，隐居修身养性。他在那住了很多年，三，四年前离世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他开荒种地，打猎钓鱼，挖参采药，是个传奇老人。有几个上了年岁的，曾经向他讨过药，都说他治病很灵，大队卫生院的张大夫说，他常用的几个方子，都是从老人那偷学来的。老人去世后，有心人接着种他留下的地，额外搞点收入，有的种药材卖，有的种黄烟，也有的尝试养人参，也有不少人家乘机开出了不少小荒地，解决自己家口粮不足。

文革中，大砍资本主义尾巴，谁种小片荒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这片荒地就收归生产队集体所有。于是兴隆川的所有可耕土地就都归我们一队了。

队里去兴隆川铲二遍地，全体劳力都要参加。早上四点出发，队委会提前给各家下了通知。并提前做了一鍋豆腐，还磨了小米面，这是给铲地人准备的午饭。

队长提前把要带的东西送到集体户，我们男同学要第二天挑着这些东西去兴隆川。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今天是大会战，一天必须铲完兴隆川的地。

清晨，露水很大，没走一里地，膝盖下边全湿了。有的干脆光脚走了，小伙子大多穿长靴，一边走一边讲冬天哪股道能套上兔子，哪片山坡有野鸡……。

姑娘们走一拔，说说笑笑更热闹，四周野地里开放着各种野花，紫色马莲朵，红色山百合，黄色野山菊，还有些叫不出名的野花五颜六色。姑娘们边走边採野花，一人手里一大把，她们相互比着，都说白己的最漂亮。

挑挑的走的快，我们几个担着水桶，面袋，大铁锅后来居上，很快超过了所有人，赶上了队长领的队伍，他看我们也走了很长的路了，让身边几个年青人替换了我们，大家也都喘口气。

副队长徐井勤也从后面赶上来，背上背一张大鱼网，我问，你背这做啥？他说江里有鱼，可以试试运气，要是网着鱼大家中午可以喝鱼汤。真的吗，真的，去年我们捞着了呢，下江网鱼，有意思，我立刻心动了。

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到了兴隆川。往地里望去一片嫩绿的豆苗，快盖上拢了，微风吹过秧叶摆向一方，像绿色的水波荡漾。队长先安排两名妇女，埋锅造饭。其它人稍做休息，立刻投入了铲地劳动。

打头的领先站在地头，齐刷刷跟上一片。轮着锄头左右开弓，你追我赶，谁都不甘落后，谁精神一遛号，就拉下十几米。下边手紧忙乎，头上太阳晒，汗水顺脸淌流到地上。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是真实写照。

铲了两个来回，可下歇气了，大家蹲坐在地头，抽起烟。太阳晒的嗓子冒烟，得找水喝，有人说，旁边有个水坑，我们几个就过去了，肉眼看还挺清亮，就先折了根草枝，选好吸管，插到水中一阵吸，谁也不管什么卫生不卫生了，解渴就行。

又干了两个来回，看看快中午了，徐队长悄悄地对我说，找两个会水的，网鱼去，我把锄头扔在地头，又把徐辑尤，李福成，李尔文叫上，随徐队长来到江边。

站在江沿望去，江面挺宽，足有一百多米，连着下过两场雨，江水湍急下泻，水流很快。对岸是石头，可见远处沙滩。我们这边岸是土岸，江水贴着土岸流，涮走了大量泥土，江水较深，对岸有石头水带不走，江水流速也慢。徐队长安排我们两人一组拉住网一头，在江心截鱼。看着水那么急，我有点怕，本来我水性就很一般，但没办法硬头皮也要下。

徐辑尤，李福成下去了，已淌游到江中心，我大声喊让他们探探江底，他们沉下去，又冒出水面，告诉我很深，他们又向前了十几米，我又让他们再探，这时水浅了，才到他们腋下，我看了下大约在江宽三分之二处，过江一多半就淹不着我，心里有底了，拉着徐队长给我的网绳，冲着上游四十五度方向游去。尔文也游过去了。徐队长在中间指挥，我们四个拉着网转。不一会儿到了对岸沙滩，沙子软绵绵的，晒得很热呼，踩上特别舒服。我刚想躺在上边享受享受。徐队长把网顺过去，一展开还真有一条鱼，过去一看是条白漂子，不到一尺。

徐队长折根柳条把鱼穿上，我们在沙滩玩了一会儿，对岸有人喊吃晌饭了。徐队长说再网几网就回吧，于是我们又向江心游，又转了四五圈。徐队长又开始顺网，这下网了三条，我们几个很开心，这时，岸上又有人在喊，队长说回去吧。徐队长拎着四条鱼，我们往回游。一过江心，水流快了，愈到岸边水流越急，我水性差，落在最后，眼看他们都上岸了，我还差七，八米，水流太急，我用很大力气游，但是身子不往前，总顺水往下漂，好不容易到了岸边，顺手抓住一根柳枝，一使劲树枝还断了，又被卷下二三米，有点儿心怯，又冲下去二三米。岸上的人见了，大喊这边！这边！我用足力气拼命划水一把抓住一棵柳树泡在水中的根，这才靠了岸爬上去，累得筋疲力尽，离他们上岸的地方约有二十多米。他们几个跑到我跟前，问我怎么回事，我说靠不上岸了，水太急，大家说有惊无险，这才一起往回走。社员们都吃上饭了。徐队长安排两人煮鱼汤，一大锅水四条鱼少点，可怎么也是鱼汤啊。

午饭是炖大豆腐，每人一碗，蒸的小米面小豆窝头，管够吃。徐队长把鱼炖上让大伙准备碗，把剩的豆腐汤又加些盐和鱼一起炖。汤煮好了，咸味，腥味，很特殊的味道。我一边喝一边想着那四条鱼，所以觉得好喝。大家喝了也都说好喝，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荤腥的缘故吧。

下午队长说，吃饱喝得了，下晌不歇气，干完拉倒，干不完住这明早起来干。打头的听到命令，一下地就毛了，刷刷跑在最前头。后边跟上一大批，可有十几个就落在后头了，队长说谁撵不上扣谁工分，每个人都挣命往前赶。下午太阳更毒，老爷们都光着膀子，后背都晒曝了皮，可姑娘们再热也围着沙巾，她们怕晒黑了不好找婆家。

铲完一垅又一垅，眼看西边的太阳进树梢了，一下午谁也没直腰，拉在后边的差了一根垅。铲到地头时，打头的一算，剩下没多少了，就安排一部份人接着铲，没垅的接一下落后的，争取早点完工。晚霞说来也快，先是烧红了西山顶，接着又烧红树梢，当太阳最后的一点红晕也隐没在树后，西山的晚霞也消失在渐暗的夜幕里。天凉快了，终于队长说，收工了，一天的任务圆满结束。社员们扛着锄头离开了兴隆川。这是我们插队生活不寻常的一天，可谓: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始知农家苦 ，自生五谷非。

　　烧 荒

黑石公社是典型的半山区，幸福屯更是三面环山，只有西边有大道与外界沟通。

屯子南有蛤蟆山，这是由山下的蛤蟆泉得名，蛤蟆泉水清沏透明，常年不断流，屯前的小河，大甸子里的水大部分来至蛤蟆泉。屯东是老东山，北边是长龙岭，幸福屯就在群山洼洼中间。它可以说是块风水宝地，除了士地肥沃，树木繁茂，旱涝保收外，在屯东还有一块几十亩地的大草甸子。上面长满了箸名的东北三宝之一～乌拉草。

乌拉草长的一簇一簇的，碧绿闪光的野草，相互依偎在一起，每簇的根须乱麻似的盘绕在一起，土也被包成一团一团的，成了一个个大疙瘩。当地人也叫其塔头墩子。

看上去很平常的草包包生命力极强，旱涝不死，塔头像块大海棉吸水性强，干旱时给乌拉草提供大量水分，塔头多年生成，其中腐植质多，繁衍能力强，多年岁岁枯又荣，这种特殊性使得乌拉草有很强的抗菌消炎作用。冬天村民们用这种草垫鞋，防寒保暖。另外这种草的最大用途。可用来苫房顶，它不爱烂又不漏水，比陶瓦还便宜，就地取材。东北农村草房都是用这种草苫的。正是乌拉草这么有用。村民们很注意保护大草甸子。

幸福屯的乌拉草，更是远近出名。每蓬秋季准备苫房的农户，就开始观查大草甸子，看那块儿草长的高，做到割前心中有数，还有更急需的人家，提前五六天就开始在大甸子中搭个马架子，守着好草，一但开镰，便捷足先登，抢先下手。每年因为用草争挚的事时有发生。为了更好后利用草资源，不断提高草的质量，保证村民每年都有好草用。一到开春，大队就组织一次烧荒，把甸子里的老草烧尽，这样一塔头墩子上就能长出更茂盛的新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幸福屯是山区，林草密集，春季又有风，烧荒是有风险的。所以每年烧荒都十分紧慎，并严格制定防范措施。大队要提前计划做好预案，并上报公社一级领导备案或审批。

今年也不例外，大队安排全大队按三个自然小队分派烧荒防火任务，一队负责大甸子北和西两个方向，北边有大道是天然防火道，西边是村屯，离树林较远，主耍加强巡防即可。重点的是东面和南面。二队负责守南面，蛤蟆山下林木丛生。东大岭一直到江边都是树林，这两面、是重要防范位置，由三队负责。烧荒由大队革委会周主任全面指挥。

在临时指挥部会上，周主任再次强调，听从指挥，统一行动，要求每队选两名年青精干社员骑马巡逻传递消息。由大队统一指挥，我也被选在骑马巡逻队里。

各队到达指定置，笫一项任务就是打防火道，草甸外10米内所有草树清理干净，危险位置加挖土坑。周主任带领我们逐队检查防火道质量和进度，并进行整改指导。

各队队长都有一面小红旗，我们巡逻队员也都有一面，用于联络，各队准备工作完成，摇旗为号。

周主任领着我们准备点火。我们先在上风头点起了一堆火，周主任说先点一堆，观察一下风势和火头。火点起来烧的很旺很猛，天干物燥，大火冲天，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站在几米外都烤脸，一拨山雀惊叫着逃命去了。我们背着风头，风不太大，进展顺利。

忽然南头二队方向也燃起一堆大火，火龙在草甸上翻舞。声势不小迅速向四周扩大。周主任见状立刻令二队巡罗员赶快过去，让他们不要再点了，并通知各队都不要再起新火点，还告诉我们火点过多不好控制，保证安全一点点住前烧。

火正常烧着，忽然看三队那边红旗摇动，不少二队人也拥向三队。周主任留下两人守住火头，带我们骑马跑向三队。原来刚才二队新起了火点，在二三队交接处，一串火冲过了防火线，烧着路边一棵小树，大家及时发现，众人群力把火压住了。周主任再次强调守好各自位置，不能再点火。我们骑着马向各队传达一圈。守场的社员也拿着树枝，铁锹，认真地坚守着各白岗位。

大火过后塔头都成了黑面包，像刚烤出来一样，还冒着热气。周主任让我们分头点燃那些过火沒烧着的塔头，我们又把没烧着的地点都点燃了。

这下火点多了，整个甸子浓烟胧罩，火光冲天。烧着烧着各火点汇集到了一起，原来黄竭色的甸子成了一大块黑地毯。火势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几绺清烟。

烧荒任务顺利结束后，三个队得到通知，三五成群地撤离就等着秋天乌拉草大丰收了。

周主任叫巡罗队先不要撤离，再骑马转两圈，防止某处死灰复燃。大家提议两人组，一组巡一圈，巡完三圈就撤。

太阳落山了，大地逐渐暗下来，浓烟早已散尽，虽然个别塔头上还有热气冒出，但向火场里望去，一点火星都找不到，周主任这才领着大伙撤离。

一路小跑，我们马队进了屯，来到大队卫生所，看见里边亮灯，我急忙跳下马，他们问我怎么了，我说屁股有点疼、要找大夫上点药，逗得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

杨 嫂

前几天在场院里烧豆子吃，烧着衣服，棉祆后背烧了很大一片，找了块旧布缝上了，可里边没棉花，风一吹还是挺冷的，没办法里边多套了件内衣，对付过冬吧。

一天下晌杨万贵让我跟他去拉柴火，吃了饭我便扛着斧子去找他。套了一掛牛车，一直奔东大岭。正是拉柴的季节，大甸子也结了冰，白雪封住了塔头墩子远处望去一片银白雪包。从大甸子穿过去路近不少，有现成的车辙印，走起来很方便，老杨砍的柴在岭北边，再拐下来往东就到江边啦，两大堆柴，清一色的小柞树，碗囗粗细，直溜溜的二、三丈长，是最好的柴火。柞树硬杂木，火硬，抗烧，另外，柞树杆夾围墙最好，结实，很多雨天后还长木耳呢。那时森林没人管，山上树砍哪都行，人人都挑好树砍，可惜了绿水青山，现在都成秃山包子啦。顺过车我俩开始装车，一前一后，砍下的树直车也装的实，眼看车高差不多有往常的两车那么多，“小心老牛拉不动，装的差不多就行了吧。”我提醒万贵。他不肯，坚持砍下的树都要拉回去。于是我俩继续装，一直把所有的都装完。系上大绳，老牛一用力，真没拉动，我俩分别在两车轮后使劲，又大声地哟喝老牛，这一下车动了，借着惯性缓缓向前走着，进了草甸子，路不平，车一下卡在一个塔头墩子上，停下了，老牛拉也垃不动。这下我有理了，对杨说“装多了吧，让少装点儿你不听”。杨还是老办法，让我拉一边，他拉一边，一牛两人，车还是不动。

没办法，只好卸车了，解开绳子卸了一少半，老牛这才把车拉走，出了大甸，子，车上了屯子北大道，路平整车好走。我们停下来，把柴火卸到道旁边。又返回去拉扔下那半车，忙忙火火拉回来，又装上卸下的半车，这才向屯里走，路上遇见几个人，都说杨万贵你这车柴也太多了。可不是，这是倒了两回才拉到家。

车进了杨家院子，就开始卸车，我整理卸下的柴，杨就去还车。天已经黑下来，各家的烟囱都在冒烟，正是做饭的时候，我得赶快走，不然今晚又得吃杨家饭啦。杨嫂子拿出帚把给我全身打扫净，棉衣袖囗不知啥时被树枝刮开个口，我正要走，回来的杨把我堵住了，非让我进屋歇会儿喝口水，使劲把我推到屋里。两口人，屋里收拾的很干净整齐，和其它家不同的是靠北炕放了一台缝纫机，还有桌子大一个工作台。上边堆放着衣物。脱衣洗手吃饭，我还是没走出去，只能吃杨家了。

粘豆包，炖酸菜，还有白酒，我和杨吃喝着，杨嫂子拿出针线给我缝祆袖子。“刘大个你这棉袄咋弄这样，这后背就一层破布哇”，我把挨烧的事给她说了。她说在场院里咋能动火，没着大火算你好运，这祆不能穿了，破的都没棉花了，说着连缝也不缝了、顺手把棉袄撇到炕稍。“你也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刘大个也不是外人”。杨万贵催杨嫂子快吃饭。三人一齐吃，豆包很香又粘糊吃了十多个，又喝了一杯酒。有些饱了。我就放下筷子，坐在一边抽烟。他们两口子也很快吃完。大家一起唠嗑，唠着唠着，杨嫂子要我站在地上，拿出一皮尺，她说给我量一下身材，给我做棉祆。我坚持不干，他俩不依不饶。一个拉住我不让动，另一个用皮尺量身材。杨嫂子曾开服装店做衣服是她拿手。她说家里棉花现成有，买几尺布就行。没拗过他们两口子，第二天，我到供销社买了两块布，一块白布，一块黑布。根据尺寸我每样都多买了一尺，我怕万一不够。剩下布以后用呗，顺便还买了扣子。买布得用布票，我布票也不够，好在有杨万贵，他说布票有多少你拿多少，其余的欠着，我再想办法，钱够就行。我买完把布拿给了嫂子，她说等着吧，破棉袄你再将就两天。

第三天晌午，我在井沿挑水，碰上了杨，他说下晚上我那，你嫂子让你试衣服。我心里甜兹滋的，挑罢水持意买了两瓶鱼罐头两瓶酒。

杨嫂子真不愧是开服装店的，做的活又快又好。我一试非常和身，肩头和胳傅肘还用双层布砸的。她对我说:你买的布多了，剩了也不能干啥，就给你砸上了。另外还有这个，她从炕柜里拿出一付大手闷子，又给你做了这付手闷子，冬天干活少着罪。我看着新衣服，真是穿在身上温暖在心里，摸摸那厚实的手闷子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嫂子，真的太谢谢你啦，你是我的亲嫂子。大兄弟你说啥，一人在外不容易，能帮上，就伸把手。你不也常帮我们干这干那吗，砍柴拉柴，脱大坯，垒猪圈，上秋还帮我们割羊草。老杨也说，你认我哥，有事我们就不能干瞅着。穿上和适就好。嫂子又玩笑说，穿上新祆，小伙看上去够精神的，赶明给你介绍个好对象。有相中的就跟嫂子说。

杨万贵看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移了话题说，坐下咱哥俩还是喝洒吧。这两囗子是多么纯补，多么实在的乡亲，真是对我春天般的温暖。在我心里打下深深烙印，让我今生难忘。

我的棉衣做的好，尤其是袖肘和肩头都用了双层布，干活不怕磨。屯里人都看好，不少人做棉衣都找杨家，还都说，我要大刘式的。无形中我成了广告代言人。

一九七二年我招工离开了幸福屯，后来杨和嫂子都到长春发展，杨嫂子在吉顺桥租房开了个服装店，杨万贵在吉大一院洗衣房打工，我常去看他们。相处一直很好，杨嫂子还亲自给我做了套西服，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套西服。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老杨和嫂子眼瞅八十高龄了。他们如今和儿女共同住在敦化市内，过着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他们常和我微信联系。

愿好人一生平安。有机会一定去看望他们。

旧 事 二 三

老抗联刘春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前拄着拐棍还能走上一段路，最近走不动了，如走动，总要有人搀或自己扶着墙。大队陈支书安排人，把他接回屯，住在大队部，安排党员各家轮流给他送饭。平时和大队更夫老王头住一起。老王头六十来岁，身体硬实能照顾他。村民们也经常帮助劈柴，挑水，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大队卫生所张大夫早晚路过大队部，也时常去看望刘春海，该用什么药，就给拿什么药。这天我看見老王头在井台打水，就帮他挑回去，把水倒在缸里，就进了屋。见刘春海坐在炕上，自已拍打着双脚双腿在做按摩。他说，他的病都是当年钻山沟，受潮受冻留下的，那时条件艰苦，冬天有时穿不上棉裤，住地窨子，住马架子，有时怕敌人发现，不轻意动火。张大夫说他风湿严重，是湿寒引起的，还说一种什么链球菌感染，导致腿伸不直，活动受限，两手也不好使，用筷子都很困难，吃饭只好用勺。张大夫一直给他用祛风，强筋骨的中药。一个多月缓和了许多。站起来不用人扶，筷子也能用了。

我跟刘春海唠着时正好张大夫进来了，给刘春海看了看病， 又说了说注意事项，就对屋里面的几人打招呼准备回去了，刚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和我搭话，他说，老刘头的病情见好，说明现在的药方管用，可是卫生所药房里缺两味药，牛膝和杜仲，我想让你帮忙。

“我帮忙？我可没这能力”我急忙回答。他说，我没说明白，不是让你搞药材，只是让你跑腿。他又接着说，我写一封信，你腿脚利索，拿我的信去公社卫生院，找中医科王主任就行，什么药，多少钱，如何付款都不用你管，把药拿回来就行。他说一来自己上了岁数，二来卫生所病人多离不开，所以让我帮忙。听说只是跑趟腿，我立刻应了下来。

回户里打了声招呼，又到张大夫那儿拿了信，他还给拿了个药包我就出发了。三十多里路，游山观水的，中午就到了公社，比起大队，公社大多了，来往人也多，有去供销社的，有去邮局的，有的上兽医站，有的去种子公司，有的去铁匠炉，有的进饭店，反正是人来人往很热闹。我避开大路直接去了公社食堂，我要赶在饭点时先吃完午饭，不然办完事食堂就关门了。公社食堂伙食简单一饭一菜，很快就吃完。出门时遇见武装部程部长，领两个陌生人进来，程部长一直负责公社知青工作，平时总打交道，挺熟，赶忙打个招呼就直奔公社卫生院去了。到了医院，拿着张大夫的信，在中医科找到了王主任，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的，说话挺客气。听张大夫说，他和王主任在县卫生局举办的赤脚医生培训班时曾搭挡给学员上课，比较熟。张大夫还说王主任是个热心人。

王主任领我去了药房，她和里边人交涉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把药拿出来了，整整两大包，我接过来装进背包。谢过王主任，出医院上了大路。

天突然阴了下来，来时晴天朗日的，这时天色暗下来，看天空，东边天上不知谁甩过来一张巨大的黑头巾，罩住了头顶的太阳，南边也有滚动的乌云向这边压来，风也有些凉意。怕是要下雨，如果下雨，这三十多里山路可够我爬的。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出镇子，只听咔喳咔喳，来了两个响雷，接着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我赶紧躲进路边一间朝族草房，看着大雨主人也默许我进屋了。站在门囗看着天色，雨更大了，对面看不清人，院子里已经积满了水。真是无计可施，盼着雨快点停，大约一个多小时，雨小了不少，但还是沒停。

看来今天回不去了，得住公社了。想借把伞。房主家说没有，有塑料布，当地种水田，塑料布有的是。披着塑料布又返回了公社办公区，在程部长办公室给大队打了电话，告诉张大夫药已取出，但下雨回不去，告诉他们别着急，明天回去。挂完电话，请程部长给定了间招待所，招待所没有人，只有程部长白天领的那两位。

晚上又去公社食堂混饭，刚进食堂，就看见程部长和那两位陌生人在喝酒，本想绕过他们，可程部长发现了我，向我招手，过来，过来，大个刘，说着就站起来把我拉住，让我坐到他们桌上，还和那两个陌生人说，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大个刘，幸福一队，民兵连长，大队主力篮球中锋。一席话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他们搞的啥名堂。程部长拉着我说坐下，坐下喝杯洒，慢慢聊。

原来这两位陌生人是延边州榆树川发电厂的，现在来敦化县招工，对象是县中学和黄泥河林业中学的插队知青。这两位招工的在招工人的同时想给电厂招几名蓝球队员，黑石公社有县中和林中插队知青，所以他们就来了。知青招工，由程部长负责。当听说要招蓝球队员时，程部长说，我们刚举办的迎九大篮球赛，各大队我基本了解，你要招的人，县中和林中都没有，长春的可以帮你推荐，这样就推荐出了我。

几个人在一桌融洽地喝酒。程部长说大个刘算你走运碰到这个机会。我单独敬了程部长一杯酒。

回到宿舍，我认真思考起来，去不去。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时两位邻居让我去他们房间，一起喝茶聊天，他们问我打球的历史，又问了些家庭情况，他们告诉我榆树川发电厂是国企，招的是正式职工，待遇很好的。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招工表格让我填写。我拿表看着沒填。他们还告诉我一周后到县招工办报到。他们虽没见过我打球，但从我的身材，和程部长的推荐己经认可了我。榆树川是个小地方，我不太喜欢，可是如果能带上妹妹就认了。我想和他们睹一把，于是问他们可否提个条件、他们允许了，我告诉他们，我有个妹妹在官地公社插队，也会打球。希望两人同时应招。他们说女生名额已满，不好办。答应请示上级。最后我说，一个名额我不去，必须带上我妹。他们留下了我的地址，说等侯回复。

后来，可能是我提的条件过苛，招工吹了。程部长说，打灯笼找不到的好事，你自己办砸了，你可真傻。我说我就是赌一把，我赌输了这是后话了。

天亮时雨晴了，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群山苍翠空气清鲜。可道路泥泞不好走，晒一上午吧，我决定下午路干干再走。晚上到家就行呗。于是就在公社转悠，去江边看风景，站在江东码头向江西望去，对面的安乐，宋家岗子在一片雾气中，隐隐现现好像海市蜃楼。看着忽然想起，安乐屯还有明友，何不乘机拜访一下。他们是黄泥河林业中学知青，我上次从长春回来还给他们带了五顶仿军帽，户里的小金子和我要好，我去黄泥河还住过他家。

他们见到我来，都问长问短，格外亲切，还买了汽水招待我。小金子听说我来提药，被雨隔了。埋怨我昨晚就应到他们户里。我说下午返回，小金子说他三舅在供销社搞采购，一会儿问问有没有县供销社卡车来送货，如果有，返回去可捎上我。这个想法好哇。我俩返回江东，小金子问他舅，他舅说，上午县供销社发来一车盐，车还没到。卸车后返回去时可捎你。他舅安排我俩在供销社等车。我真是喜出往外。大约十一点、盐车到了，供销社组织卸货。他三舅和司机打好招呼，车返回县里时捎上了我。

告别了小金子，踏上回屯之路，这个小金子跟我还真有缘，后来一汽招工，他和李尔文一批去了一汽锻造厂，我回长春后总和他们见面。

公路上没有别的车，卡车开得飞快，二十分钟车就到了下车地方。谢过司机，我背着药包直奔屯子。

打 猎

进腊月生产队里就没什么活了。社员们忙些自家的事，也有的开始串亲戚，访朋友。没事的小青年们都常来集体户，一起玩牌，下象棋，玩乐器，棋找对手，歌找伴，集体户里像个俱乐部，大家难得快活。女孩子们和女同学研讨织毛衣、钩花什么的，户里女生用钩针钩出的图案精美绝伦，维妙维俏，深受农村姑娘崇拜，许多人都跟她们学。一时间你钩枕套，我钩门帘，你钩猫熊，我钩百花，还成了潮流了。

我对那些活动没有兴趣，倒是想起了队里的老洋炮。我想没啥事，出去打猎很好玩。夏天看水田时，我常拿老洋炮打野鸭子，听说冬天打野鸡也很刺激。

于是就去了保管员老肖头家，跟他说借队里的老洋炮。他问我做啥，我说出去遛遛给你打几只野鸡。他笑着挖苦说，就你还能打着野鸡？我再三央求他才答应。他说枪借你，可没有火药和沙弹，你得自己想办法。

槍借到手，我又忙着备子弹，三队有个电工王生常出去打猎，都挺熟的，我就去了他家，开囗叫大哥，他问我是不是有啥活，我说私活，我管你要点火药和铁沙，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着野鸡。

他说好办，领我去他家仓房火药铁沙他都有，每样给我包了些，还给我讲了装弹和装药的要领，特别强调洋炮火药加多了，枪爆堂是很危险的。还告诉我打野鸡最好的地方是东朝阳坡和大梨树。冬天里满地白雪，野鸡找不到食物，几天没食心慌着呢，哪里露地皮它就往那飞，而且惊飞了还会回来，为了食物它们也不顾有危险了。他还说豆地周围都是树棵子，野鸡最爱去豆地找食，豆叶、豆粒都吃，你躲树丛后机会很多。

谢谢大哥指点，我客气了一句，刚耍走，屋里跑出个半大小子，也就十四，五岁，是电工的弟弟大成子。

他说刘大哥，你上山打猎带上我吧，我知道那有野鸡。小家伙长的挺机灵，浓眉大眼的着人喜欢。我说那你问你哥同不同意，他同意你就跟上我。他哥拗不过他，以前他哥也总带他出去打猎。

回到户里我就开始装火药和铁沙，总共装了五发子弹。

去山里的路我不熟，只知道大概方向，可小成子熟，前后山他都跑遍了，哪片林子有些什么树他都能说清。

于是我俩一快出发了，我又把户里的大黄狗也带上了。出了屯子雪挺深，大野地没有路，也没有车辙印，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趟着走。

刚到南山角下，小成子叫住了我，指着前面雪地说，大哥你看，顺着手指一看，雪地上一遛小梅花印，这是野免的踪迹，很清柝，看样子兔子刚过不久。兔子虽很狡猾，但它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自信，它尽量走它自己走过的道路，从一个地方出去觅食，返回时经常原路返回，所以很多人在它走过的路上下套子，大多能有收获。

小成子带了套子，我俩小心翼翼地把套子下在树丛旁，没有碰兔子走过的地方。我们继续往山坡上爬，一会儿到了山顶，从山顶往下看就是东朝阳地了，顺山往下能有两埫多地。

大地被白雪复盖着，茫茫一片，但在靠树林这边有几处被清理了，土面显露在外，可能是下套子和打猎的人特意布下的迷惑阵。

我和小成子围树林边转着，忽然扑楞楞从树林飞出三，四只野鸡，我举枪就射一道轻烟过后鸡群扎向了西边，毛都没打着，不过这地块儿真有野鸡。小成子说，大哥你太着急了。打野鸡不能像你那个打法。你得先布阵，我和我大哥都是先布阵的。

怎么布阵我问他，看来小成子是带对了，他不但路熟而且打猎还真有经验。那你听我的。我们又把附近几处地面做了清理，又捧些树叶枯草撒地上，小成子从兜里抓出一把玉米粒也撒在地里了。他告诉我，到处都是雪，野鸡一会儿还会转回来，咱俩分別从南北两头绕过去，把野鸡往这边赶。然后在西边树林集合，野鸡肯定奔东边来，咱们再找机会打。

按着制定的办法，我和小成子分头出发了，大黄狗跟在身后，鼻子里吁吁地冒着热气，从头到脖子一片白霜。

大约走了五六百米，我又来到山顶，估计小成子也到了山底。我开始往西拐了，很快我俩在西边汇合了。

小成子说刚才有伙野鸡往东边飞过去。咱们慢慢往东摸，我们像侦察乓一样猫着腰往前走，尽量不刮碰树技。快到林边上时，果然看到有三四只野鸡正落在我们开发的一片地里刨食。

小成子示意我不要动，做好射击准备，他说站着的鸡不好打，一会他扔雪团，鸡一飞起来就开槍，飞起来离地一米左右目标大开槍就能中。

好吗，这不是像打飞碟吗。我又检查了一下枪，上好子弹。他团了两个雪球，叫我准备好，嗖嗖的他扔出两个雪团，野鸡受到惊吓向前跑了两步后展翅飞起。

说时迟那时快，我描准目标扣动板机一枪打出，弹烟处有三只还往前飞，其中一只朝地上扎下，大黄狗向前一跃而出直扑过去，咬住猎物飞一般又返回来。从狗嘴里抢出猎物，这是只母鸡，不太肥，另外三只落进了南面丛林。

小成子说再过一个小时它们还能回来，咱们去沟底看看吧。沟底有一片人工松树林，里边常落松鸭，松鸭在松枝间窜，很容易找到，飞的也慢，好打。也好那就去吧。

松林里积雪很厚，密的松技上也有冰雪，不时有雪刮下来掉到脸上凉凉的。进了松林，小成子让我上好子弹，他说随时会有松鸭飞来，松鸭吃松籽和死虫子，满林子窜。

正说着听见嗄嗄的叫声，松鸭来了，我们躲在一棵大树后，伸出槍，寻找着目标。果然前面树枝上跳着一只松鸭，白肚皮翅膀短小但尾巴长，说是鸭其实很小，像只大麻雀，跟鹊雀差不多大小。我又向前移动了一段来到树下，松鸭可能找到了可囗的食物，并没离开树枝。我顺过枪身搂了一火，鸭一个踉头栽下树，我一看火力太猛，打烂了半个身子。

我们又往前摸索，走了二十多米，不知从那飞来一只送死的松鸭，就落在我身旁的树上，小成子说，让我来一枪吧。我想既然一起出来，也应该让他过把瘾，我把枪递了过去。小成子端着枪往前靠，一直靠到树下，呯！又一只松鸭被击落。

两只松鸭还没有半只鸡大，咱们还是去打鸡吧，我向小成子建议。于是我们又原路返回。走到丛林边注视空地，沒发现野鸡，小成子说，咱们沒遛，野鸡落别处去了。

我俩围着豆地走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见。天冷的不行，两条腿早就冻成了冰棍，脸蛋子向刀刮一样火刺刺辣的疼。看看天色，夕阳照雪山，林角红一点，远眺山庄里，户户升炊烟，已是傍晚时分，我们决定就此收兵。

路过山角下套的地方，小成子惊喜的发现套住了一只灰兔子，他高兴的蹦了起来。到了村囗我让小成子把兔子拿回家，属咐他跟他大哥说，明天中午去老肖家，吃野鸡炖磨菇、还喝老白干。

打发走小成子，我背着枪去老肖家还枪。老肖看我真打到了野鸡，夸我运气不赖。

我说有福同享，一只鸡两只鸭，明天中午炖磨菇，你秋天不是晒了很多磨茹吗，供献点，我拿酒来咱们喝。

老肖最爱喝洒，听我说这，两眼笑得眯成了缝，连问当真？

我说必须当真。把枪和猎物都留给了他，就领着大黄狗回户啦。

进 山

山区有这个好处，每年秋天，队里都组织人进山，挖人参，采松籽。

今年夏天闹了虫灾，粮食减产，队里早就计划组织人进山打松籽，挖人参。常进出山里的把头老王头说，这松籽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根据这几年情况算计今年是不收松秄的。

今年大旱，又闹虫灾，极可能不收松籽，他说还是别去了。可年青的徐队长不听邪，自告奋勇要组织人带队上山，几位上年纪的老社员都同意老王头的見解，劝大伙还是別去了。大队人马被拦住，徐队长还是坚持要带几个人上山碰碰运气。

我们知青从没进过山，上山下乡来敦化就是被神密的山林吸引，当然对进山特感兴趣。队里一放出进山的风，我就和队长要求参加。因为老把头王老头不去，不能挖参。所以这次进山目的名确，主要就是打松籽，准备了两天，队长选了六个人，带着干糧和必备工具就出发了。

一行人从南台子渡过牡丹江，直插苏子河，乘小火车过额穆，再取道青沟子，过干校进到一场。

徐队长曾来过多次，另外这次同来的还有老王头的儿子大国，大国十七、八岁，常和老王头进山，经验丰富，地形熟。

我俩路上唠嗑时他告诉我，他爹有个义父姓姜，是朝鲜族人，无儿无女，打一辈子光棍，以打猎为生。住在山里每年采人参，打熊卖胆，套山驴子(麝香)攒了不少钱，钱多不敢放家里，过去土匪多，抢钱绑票时有发生，所以把钱和值钱的东西藏到无人知道的荒郊野岭，老姜头也是如此。

后来老姜头病故了，据大国爹估计，老姜头手上有上万块银元(现大洋)。老王头回忆，最后一次见到姜干爹时，姜透漏过，说给他们留下银元了，在XX庙附近。那时解放了，都花人民币，不认银元，老王头也沒在意。这几年听说现大洋能换钱，想找找。可信息搞不清楚，他让大国这次上山，有机会打听打听。老姜头就住一场这一带，地方叫姜家窑。大国这次来也想为寻找银元搞点信息。

徐队长安排我们住在一位老乡家。是常来住的老房东，队里进山，养蜂，常住他家。徐队长和房东打听今年松籽情况，房东说不大好，春夏旱，松籽成的慢，又赶上虫子嗑，沒咋地松塔就断落了。也有几帮人来过，后都空手走了，谁知道你们运气如何呀。看来，老把头老王头分析的对。

笫二天吃了早饭，徐队长带我们进林子，为了方便大国打探些消息留下大国看家做饭，队长还安排他到附近挖些野菜，晚上炖了吃。

走了不一会儿，来到一片红松林，听说队里以前总在这片打松籽。看那些松树高挺，隐天避日，队长让我们俩人一伙，一个人上树打，一个人在树下捡。

爬树的人，穿上脚轧子(电工上电线杆用的差不多）爬到顶上，把带的绳子顺到树下，下边的人把打松籽的木杆绑在绳子上拉到树上，打松籽前还要用绳子把身体固定安全，然后喵准目标，使劲打，这活从来没干过，当然我只能在树下捡了。

捡了半天，掉下来的松塔大多没松籽，有的也不成，其它人也一样。徐队领我们换了几个地方，情况都差不多，一上午也没打多少。

下午徐队长又领我们转移，正走在路上，遇见一队人，个个背着大麻袋。走在前边的小高先开囗:老乡，采松籽呀，收获不小哇，哪屯子的？对方答，我们是宋家岗子的。徐队接住话头，都是一个公社的，我们是黑石幸福屯的，咱们是同乡。

听说是同乡，他们领头的说，放下歇会儿吧。几个人放下麻袋，我走上前问，在哪打这么多松籽？对方答，哪是松籽，我们采的元蘑。领头的说，往年这儿松籽最好，可今年不行，夏天旱，又起虫子，松籽没成都叫虫子嗑了，松塔全落地了，当地人都打不着，别说咱们外来的了，我们来了七，八天打了不到十斤，没办法，这不为了不空手回，大家采点蘑菇。

原来他们袋子里不是松籽，都是蘑菇。又说今年别看松籽不收，这元蘑可满山都是，一天就采大半袋子，愿意吃，回去吃，愿意卖，供销社收，不过人家收干的，不收鲜的。又随便唠了会，他们走了。

徐队长说，看样咱们松籽也打不成了，干脆也采蘑菇吧。这种元蘑是东北山区独特菌类，品质仅次于猴头蘑。营养成分是蔬菜的几十倍，上世纪七十年代不贵，现在一公斤要八十多元呢。

采蘑菇也行，队长安排就跟着干，可我根本不认识那东西，他们告诉我，这种蘑，形如扇，刚出来时灰褐色，长成变黄褐色。一般是丛生叠生，一堆一堆的，肉厚柄短，根部有白色茸毛。而且多生在树根和朽木旁边，一般桦树、柞树林里都有。那几个人听说不打松籽，改采蘑菇了，拿上袋子就散开了。

我不大认识那东西，就跟在徐队长身后，他采我看，树根下，倒木旁果然很多，而且是一垛一垛的。渐渐的我也认识了就独立去采。太阳落山的时侯我们集合了，收获真不小，我这水平也采了少半袋。回到住地，倒在院里一大堆，房东说这东两必须散开晾，一捂就烂。

大国饭已做好，玉米面饼子，大锅炖野菜。好几顿沒吃菜了，尽干啃煎饼，见到菜分外香，不知什么菜滑溜溜的很可口，徐队告诉我这叫明叶菜，山上到处都是，以后它就是咱们的菜了。

吃了饭，我帮大国收拾碗并问他银元的事，他悄悄对我说有点眉目。他说这屯里有人认识老姜头，说他有一个干儿子，还有两位明友，一个在江东黑龙江宁安县，一个在板石顶子一座庙里出家，有些事他们可能知道。这次我把打听到的告诉我爹，再听他的主意。

队长领我们又干了几天，院里堆满元蘑，大国每天在家翻晒，我们每天去采。这天队长说，够多了，再多怕我们处理不了。他安排我和他留下翻晒，其余人明天下山回家。

大国没回家，他还想到二场再打听一下老姜头的消息。大队人马回屯了，每天我和队长翻晒蘑菇。天气挺好，一直没下雨，每天太阳很足，一大堆蘑菇己晒小了一半，房东老人摸了摸说‘差不多了，供销社能收了，最好再晒一两天，不然收购时扣水分。第二天大国回来了，他说找到了他干爷爷的旧宅，房子已被别人重新翻盖了，没发现埋什么东西。那座传说的庙还没打听明白，一切只能报告他爹老王头再说了。

一院子元蘑哂干后正好装了三大麻袋，准备第二天卖给供销社。为了赶上小火车，我们背上麻袋天不亮就上路了。青沟子大沟里，黑熊很多，山野里不时传出它的嚎叫，很渗人。

还有那些猫头鹰，在头顶盘旋，有时腑冲下来爪子抓得麻袋咔咔响。得回我们是仨人，能互相壮胆，要是一个人早吓坏了。走了三，四个小吋到了供销社，卖完蘑菇急忙去赶小火车。下午车到苏子河，下车到牡丹江渡囗，渡船横在江上，船工不知去向。

冲着大江，我们齐声大喊，过江啦！过江啦！声振山谷，空传两岸，就是不见船工。秋天江水凉点，可水浅，没办法，我们仨人，脱了衣服裤子顶在头上，徒步下江，连游带淌，过了江。傍晚回到了屯子。

那回因为徐队长错误决定，劳民伤财，损失近百个劳动日，没打着松籽，人工车费，生活补助，一算帐，生产队赔了，为此他在队委会做了检查。

这次进山，虽说没什么物质收获，可经历这次进山，大大丰富了我的生活，长了见识，增了阅历，学到不少新知识。为以后的插队生活还是打下了坚实基础。

当然也还意外知道了一处埋有上万块大洋的秘密，当时想着我要给大国出点子，希望大国早日找到这批宝藏。

寻 宝

自前些日子随徐队长他们进山得知大国家山里有宝的事起，我的心就一直平静不下来，总有一种上山寻宝蠢蠢欲动的感觉，心想上山里寻宝一定很刺激，一定非常好玩。这几天，吃完晚饭，我就往大国家跑，总想打听一下那批失踪宝藏的下落，可是大国和他老爹谁也不说那方面的话题。

我终于憋不住了 ，就主动问大国你家山里的宝貝还找不找了？他说能不找吗，上次回来，我把打听到的情况都和我爹说了，他说再等一等。前两天他写了两封信让我邮，一封是寄黄泥河子，一封是寄威虎岭那边的，都是他拜把子的兄弟，还在等回信呢，黄泥河的姓杨，威虎岭那边的姓赵。他俩都是因为我爹才认识的我那姜爷爷，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说不清，等他们有了信儿，看我爹怎么安排。听他爹说这俩人还是他家住黑龙江宁安县那边时认识的。

大国家原先是江东宁安人，他两个姐姐先后嫁到敦化，看这边生活不错，他们全家就从宁安河西村搬迁到现在的幸福屯。大国还是这边生人，一晃过来有十八，九年了。

又过了几天，大国说来回信了，是黄泥河子的杨大爷。老杨头在信里头说，人民公社、大炼钢铁那时候，一次进山烧炭，遇见过姜爷，那时他身体就不太硬实了，可能得了一场大病，腿有些跛，走路很慢，说话也不利索。

他当时和一个叫淡云的和尚住在山神庙里，淡云年青时有一次在沟里碰到了熊瞎子，当时情况危急，正好老姜头赶上了，把淡云救下，以后他们间常有来往，老姜头常接济淡云囗糧，还给过他兽皮子。淡云也不忘姜的好处，关系一直很好。又过了一年听说他过了，这事是听淡云和尚说的，淡云还打听你家的下落，说你们不在宁安，搬家了。当时是淡云和尚，一手料理了老姜头的后事，威虎岭你赵叔也帮过忙。

后来，文化大革命，山神庙被扒了，淡云和尚也常被批斗，说他宣传封建迷信，后来他就跑了，也不知去向。有的人说他去了宁安的龙王庙，也有人说他去了额穆关帝庙都不确切。

有了这些信息，大国爹打发他去了一趟黄泥再收集一下淡云和尚和他赵叔的下落，进一步搞清宝贝的真象。

大国说他爹让他去黄泥河，顺滕摸瓜，找一找淡云和尚和他赵叔。他正发愁沒人和他作伴，听说我愿意陪他去，十分高兴。我俩到大队开了介绍信，以备住宿用，又准备些煎饼，水壶。带了点必备物品。第二天大清早就出发了。我的心里有些激动，仿佛参加了什么探险活动。

我俩乘森林小火车当天晚上到了黄泥河填。有现成的介绍信，我们顺利住进了林业局招待所，四人一房间，宿费每人一元。吃饭在林业局职工食堂，一饭一菜每顿两角钱。

杨大爷家在黄泥河南富民村，离秋梨沟和翰章乡都不远。住在招待所，我们和服务员打听了去富民的大慨方向。黃泥河镇是由经流镇里的一条黄泥河而得名，此河发源威虎岭，河水由东向西横穿镇子，又往南拐至秋梨沟后入牡丹江。

早已入冬，天气不很嗳和，可我们一直走，一会儿就走出了汗。

走了大半上午，来到一个小屯子，经打听叫南河沿，找个人家喝囗水，人家告诉我们再有五，六里就到富民了。继续前行，终于到了，这是一个挺大的屯子，前后两条街，房舍整齐，十字街头是大队部，还有供销社和卫生所。我们一直走进供销社，买了两盒烟，顺便打听杨德泉，大家都说认识。

经指点找到了他家。老头七十开外，背微微有些驼，头髮胡子全白，正在院子里晒辣椒，两个半大孩子围在左右，可能是孙子辈的，见有人来都瞪眼看过来。

大国先拿出了他的信，又自我介绍一番。老人十分热情，把我们让进屋里，他详细打听大国家里的情况，询问大国爹的身体，大国耐心地问答了他。接着大国就说明了此行目的，想打听一下他干爷爷下葬的一些事情。杨大爷介绍的比信里详细，他特别告诉我们，是淡云和尚和赵万林埋的老姜头。还提供了赵万林及淡云和尚的地址。

住了一宿，我和大国研究，下一步应该找到赵万林和淡云和尚。淡云下落不明，只能去威虎岭坨腰岭村找赵了。

十二月的冬天冷风嗖嗖，刚下过的雪，路有些滑。下了大道穿林子，到威虎岭天都黑了，摸黑到了坨腰岭子村。一打听，年青人都说不认识赵万林也不知道什么和尚，上了年岁的老人说，有过这么个人。前几年就搬走啦，有人说去了牡丹江，有的说去了镜泊湖，怪不得写信没人回。

这样的消息好像一盆冷水浇到我俩头上，完了，调查进入死胡同，我们俩都很着急。天黑黑的，路又不好走，裤子都结上冰，又渴又累。和一户老乡再三商量，收留了我们。暂住了一宿，烤干衣服和鞋。

第二天，大国说，大哥，白来了，咱回吧。我有些不死心，心里琢磨了半天。

分析这两个人，赵万林去牡丹江、镜泊湖没法找。淡云和尚去了额穆或宁安，而且他是出家人，肯定在寺庙之中。寺庙是下一步唯一线索。我和大国说，咱不能放弃，下一步我们就去宁安和额穆的寺庙。一定找到淡云和尚。

从坨腰岭出来我俩就取道额穆，听说有近道可我们没走过，唯一省时省力的办法就是乘森林小火车。

额穆的关帝庙坐落在额穆镇东，靠近马鹿沟河，在左岸的一块台地上，位置很开阔。

据说庙龄有三，四百年了。只是庙宇有些陈旧破败，文革受到冲击，院墙班驳脱落，有的地方裂开大縫子，里面长满了草。庙门很宽大，可进解放卡车。

刚到庙门就遇见一位小和尚正在庙门前清扫残雪，我们正好走上前去打听，问他庙里有没有一个叫淡云的。

小和尚看上去二十来岁，穿着单薄的棉衣，没戴帽子，头上包着一个大单布头巾。

他想了想，又问了我们叫啥名子。叫淡云的，有吗？我们有清云、飘云，没听有叫淡云的。我们说要找的这个人是十多年前来的。小和尚说，我才来了三年，一会儿我进去问问师父吧。他叫我们在门囗等着，自己扛着扫把进去了。

关帝庙也有烧香拜佛的，多是四五十岁的女人。透过大门，就可看见烧香的。不一会小和尚回来了，说师父请你们里边回话，我们们随小和尚来到后偏堂。一位老僧人坐在那里等我们。学着寺里的规据，我们双手合十给老和尚施过礼，就交淡起来。

大国说是来寻找亲人的，淡云是他叔叔，十多年前文革中淡云在庙里被批斗，后逃散，听说他投奔了贵寺，特来问询。老和尚听说淡云庙毁人逃且多次被批斗，很是同情，并说他们也是在艰难中度过来的，愿意帮忙查询。他说寺里以前的事都是由庙里护法士掌管，过去的事我要去请问他老人家，你们先回去，明早开香之时你们再来，一定有结果。

一夜无活，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上庙了。一到大门又见那小和尚，他说，师父已找到你们要找的人了，他就在我们寺里，可他不叫淡云而叫释清是我们藏经堂里的人，原来淡云改了法名。听说师父把人接过来了，我们紧随其后进了后堂。

厢房旁两位僧人正打坐，小和尚一到都站了起来，看那老僧约有七十多岁，银发白须气度不凡，他就是淡云。

他告诉我们，当年老姜头病倒在山神庙，老人一病不起，一切都由他照料。其间赵万林也来过几趟，从他手里拿钱抓过药，半年后姜过世。

淡云还说之前姜告诉他庙后大榆树下有他埋下的钱。他让我把钱分两份，一份给我另一份给你爹。有位赵万林也常来，他是威虎岭坨腰子人。老姜头还说过，说他也是成虎岭人如果死了最好送他回家。他死后我和赵给他买了棺木，赵雇人帮拉走的。走前我把银元都装褥子下了，只留下少部分常用，埋时是我和赵一起埋的。但钱币事他一点不知道。后来我找石匠刻了碑文，前面字是“归人之墓”，后面刻的“山是我家”，不留真名怕有人盗挖，坟地就在威虎岭拐向坨腰岭路边的山破上。上有四，五座坟，山坡上有三棵老柞树。

文革中龙王庙被拆，我也常挨批就准备跑。跑前我从剩下银元之中拿出五十以备捐给要投奔去的寺庙，其余都埋在石碑下了，就再没回去过。

他还说，姜施主曾是我的恩人，找到你们，他愿望实现了，也是我没白修行。我也没什么亲人，用不着那些大洋。他从内衣拿出了一块白布、上边画姜老头的坟地位置和地形，一并交给了大国。大国非常感谢淡云和尚，又对淡云老者说，如果需要他，可保持联糸，并留下了具体住址。

回到旅店我和大国商量明天回家，大国说，费了这么些天劲，今天有了结果，咱得回坨腰岭子。把宝贝挖出来，我说，你想想，现在上冻了，那么大的坟，开化也不好挖，大冬天能挖动吗？大国不言语了。回家准备开春再挖吧。回家的路上大国一再嘱咐我，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对谁也不能说，我说，放心吧，我知道事情的轻重。

回屯没几天，我被招工回长春了。春天没能参加挖宝也一直和屯里没什么联系。

改革开放后倒是听说在屯里大国第一个买了面包车，并且还开办了一座养鸡埸，自己买的地、盖的鸡舍，蛋肉销售一条龙，批发到延边州好多地方，听说规模还不小。

大国家也是最早在县里买了楼房，搬出了幸福屯，日子一直过的挺好。

幸福屯里幸福人

(引子)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温柔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晴，辨子粗又长……

一听到这首歌，就引起我的回忆。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这些特殊人群，有着特殊的经历。在我插队的幸福屯真的有位“小芳”，可她的名字叫小秋。

(一)

(懈诟)

幸福屯，坐落在蛤摸山下，东流的蛤蟆泉水，在屯子南边汇成一条小河。都说蛤蟆山灵，蛤蟆泉神，幸福屯真是宝地，旱天有水浇，涝天水能排，荘稼年年大丰收。

真是，闻惯了泥土芬芳，听惯了鸟儿欢唱，看惯了泉水流淌，忘不了亲人家乡，幸福屯是我们第二故乡。

小河水除了浇地，夏天还是养鸭养鹅和洗衣服的好地方。

那天中午，我和小张去河边洗衣服，洗着洗着，听上遊近处，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是来了几位姑娘也洗衣服。我用胳膊肘碰碰小张，意思是赶快洗，洗完好走，因为我俩洗衣服时都光着膀子，就穿一条裤头。

我俩抓紧洗着，突然听到有姑娘惊叫: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只见有件花格子衣服顺流而下，咋天刚下过大雨，水流很快，衣服眼看就被冲远。小张手急哏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急流中，抓起衣服，举在手里喊着，在这里，在这里。一位姑娘跑过来，说了声谢，抓住衣服就跑开了。快的我还沒看清眉眼。这不是幸福屯第一美女小秋姑娘吗。我问小张，你看清是谁了吗？是小秋。管她是谁，捞上衣服就行了。很快我俩洗完了衣服，并顺手搭在树丛上，我们就回屯了。

傍晚，我们去河边取衣服，看见也有人在收衣服，看见我俩就说，你俩的衣服在这儿，再不来取，就给你们送户里去了，说着指了指树丛边上空地，两套衣服叠好了，整整齐齐在地上。我们拿在手里，道了谢离开了。

走了两步，小张说，这小秋长的真是漂亮，那眼晴，那眉毛，脸上的酒窝还有那白昕的皮肤…。我说你喜欢了？小张没表态，反问了一句，你看她不漂亮？

(二)

快乐集体户

夏天热，晚饭后，同学们都到院子里乘凉，爱乐器的奏一曲，爱唱歌的喊两嗓。

小张天生男高音，在学校就是合唱团主力，歌唱的好。他那首乌苏里船歌叫绝，拖腔味足、音准，听起来和郭颂不两样。社员们都爱听，听歌时小秋总挤在前边，有时大家合唱小秋就站小张旁边，联欢常到半夜，小张也常送小秋回家。

那天唱着唱着，刮来一股凉风，接着雷鸣电闪下起瓢泼大雨，人们一下散去，年青的都挤进集体户背雨。人不留客天留客，雨下了半个多小时才小下来，大伙拿出雨具，借给社员们回家。我看小张拿出自己的雨衣披到小秋身上，还把手电筒也塞进她手里，小秋回以感激的微笑。

(三)

友谊友情

头一年参加生产队劳动，无论技术和体力，我们知青都不如社员。铲地总打狼，中间歇气，我们也歇的时间短，因为人家休息了，我们还不到头，有时还要接那些落在后边的女同学。有阵子，小秋和她几个姐妹，总是帮小张，弄得小张很不好意思。这一阵子，可能是小张和小秋的背后交流结果，小秋他们不光帮小张了，而是一铲到头，就帮落后的，大家一起完成任务，一起休息。无形中小张和小秋的关系也促进了我们和社员的关系。

队里有旱田，还有水田，忙完旱田还得忙水田。

这一天队里分两帮下地，老年的铲旱地，年青一伙在水田拔草。水田路不好走，拔草需蹲下起来、起来蹲下的，队长这样安排非常有道理。大伙低头拔草，忽然有人妈呀、妈呀的哭叫起来，盯循声找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小秋姑娘被蚂蝗叮上了，只见鲜血顺着她的小腿流下，一直到了脚踝，蚂蝗肚子涨的鼓鼓仍紧叮在小腿上，她吓得连喊带叫又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一时间谁也没有办法，有的说用鞋底抽打，有的说把虫子拉下来，有的说拉不得，一拔，容易把虫子拉断，吸盘留在体内会发炎，小秋不停的在哭。

快上卫生所吧，李大嫂提议，对，快去卫生所，人们都附和着。小丽掺扶着小秋刚走两步，这时小张冲过去背上小秋就上了大路，小丽拎着鞋紧跟着。

我一看小张光脚跑了，连忙穿上鞋，拎着小张的鞋追了上去。水田到屯里二十分钟路程，小张走的气喘吁吁。有一半路了，我叫住小张，把鞋子给他，我接着背上小秋往卫生所赶。

老张大夫见我们背着人来了。急忙问清情况，让我们把小秋放到病床上，一边取药和器械，一边安慰小秋。只见张大夫用消毒液冲洗伤囗一边用洒精往蚂蝗吸盘前滴，蚂蝗微微一动，他用钳子夾住一拉蚂蝗就被拉下来了。他说还好，你们没硬拔，如果硬拔，蚂蝗不松口，吸盘就会断落在肉内，造成发炎糜烂，用洒精刺激蚂蝗，它会放松吸盘，这样不能拔断，还有个办法，用烟头点虫子，它也会放松吸盘，那时拔就没问题了。拔出蚂蝗，大夫又把伤口的血挤了挤，上些药包扎上了。小张背着送回家，我们又去水田了。

(四)

小秋 来长春

回家过春节从三十到初五，我一直和家人在一起。今天初六，我决定到户里各家走走，一是拜年，二是顺便和大伙定一下返回集体户的具体时间。上午走了三家，初步定下十六回户。下午还有几家没去，第一个去了小张家，小张家我常去，他父母跟我都很熟，很快见到两位长辈，拜了年。

小张家有两个房间，在另一间房，只见小张的妹妹正和小秋坐在沙发聊天。

我一怔，又细看了看，确实是小秋。你怎么来长春了？她笑着答，长春不让来呀。

小张见我来了，从床上爬起来，放下手里看的一本书。我心里滴咕，你这个小张，怪不得今年回长春不和我们一起走，还借口说队里的帐没整完(他是队里会计)让我们先走，原来他和小秋另有安排呀，看来他们关系又有发展。

我告辞要走的时侯，小张老爸把我叫到他们房间，详细问到小张和小秋的事，我把知道的的筒单说了。又说小秋人漂亮，心眼儿好，又勤快，还能干。

小张爸说，好啥一个农村人，小张要和他，一辈子就得在农村，绝对不行。小张这孩子心眼实，不听劝，这不带回来了让我们点头。大刘，你不是外人，一定帮我劝劝小张，不能一时冲动，这件事我们是坚决不同意。我安慰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有些事必须尊重小张的意见，我也不敢乱放炮。

(五)

有情人成眷属

大队下来两个知青保送大学的名额，其中有一个是小张，大家都为他高兴。消息来得太突然，小张还有大事要处理。

晚饭后我们在村边散步，他问我，他和小秋的事怎么办好，我说，学还得上，关系保持，其它毕业后再说吧。他说怕小秋家里有想法，不愿让他上学。我又说，只要讲明白，他们会理解的。小张说，小秋那么善良、纯洁，我不能伤害她，我要和她共同创造我们的未来。

小秋的闺蜜小丽前些日子来长春办事，我们一起聚了一次。据她爆料:小张上学走时，小秋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县城火车站，小张当时留下话，让小秋一定等他回来。

那以后，小秋家里人都认为，小张上学不会再回来了，小张眼光高了，再也不会相中小秋，劝小秋有好人家就嫁了。其间保媒说亲的真不少，必竞小秋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可是小秋就是不同意。

最严重的一次是，公社某副主任一个转业干部的外甥敦化在县里工作，托一个大队干部来说媒，小秋父母都满意还同意了见面。可小秋坚决不见，提前一天跑到他二大爷家躲婚，一躲半个月，家里急够呛。还是小秋表弟给家送信，家里才松口气，小秋为小张顶了不少压力。

工农兵大学生大多两年毕业，毕业后小张要求回了敦化县工作，被分配到某公社中心中学任教。小张终于回来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在当地结合了。

前些年小张退休了，他已是某中学校长，去年他和小秋一同来长春，我看他还是那么年轻，小秋也还那么开朗。他们现住敦化市，儿女都在市里工作。他俩无忧无虑、过着令人赞美的幸福晚年生活。

(注:为保护他人隐私，请不要追问和猜测他是谁)

访 亲

一九七一年，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我父亲从农村插队被调回原单位吉林大学。这样我也有机会回长春了。这年我探家回长春，快过年了，爸爸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去看他唯一的弟弟、我的二叔。

二叔曾在原吉林工学院(现长春工业大学）任教，教机械工艺。在单位他关心国家政治，爱发表个人议论，评论过统购统销。

五七年反右前因积极给政府提建议，结果运动中被打成了右派分子，文革一开始就成了批斗对像。后来也走了五七道路，插队落户在吉林省前郭县农村。

在长春时我们 常见面，文革后就再没见过面。

二叔家四囗人，一个堂妹小我五岁，她弟弟小我八岁，都大哥大哥的叫我。二婶身体不好，有肺结核病文革前就去世了，二叔一直领着两个孩子过。

堂妹原来下乡插队在榆树县，后来她爸插队，她就迁到二叔一起，这样三囗人又聚到一起了。

老爸给了我一个信封，上面有二叔家详细地址: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长龙乡新立大队二小队。

要是从前这么个地址我是不敢答应去的，可下乡锻炼了三年多，对于我已属平常，我去长途客运站提前买了去前郭的车票。那时去前郭的长途汽车不是客车，是像军车一样的大卡车，四周有木板座，上面盖一大块帆布，五元钱一张票。

我又简单地买了些糖果饼干，还买了一条花围巾和一顶棉皮帽，准备送给堂妹和堂弟。

第二天早上，我按时上了大卡车。车一开出城，公路就不平了，车子颠簸的厉害，尘土飞扬，开了三个多小时，总算到了。

下车一看，说是县城，也是个荒辟的地方，冷冷清清，不热闹，顺街找家面铺，吃了一碗面，谁知下顿饭什么时侯能吃上啊。

吃完饭又拿出那信封，打听去长龙乡的路，刚好下午一点有趟车，一个多小吋就到了长龙，还算顺利。

下车是一条十字街囗，右边热闹，我就往右拐去，供销社、邮局等都在路边。

人不太多我一直走，来到个大门口，掛着长龙乡农机修配厂的木牌。

中午太阳足看门老头正坐门囗喝茶水，我急忙上前问老大爷长龙新集队往那边走。看到我是外乡人，还背着包，老人就问你找谁呀，我说找刘长青他是长春来这插队的。

谁，刘长青，你找二队的刘长青吗。我说是，他是我二叔。进屋，进屋，他边说边把我让进收发室，弄得我有点莫明其妙。

他又对屋里一个年青人喊，小李子，去，把刘技术员找来。他侄子来了。这下我明白点了，我二叔在这厂里工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找到全不费工夫。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高大，穿工装的中年汉子走过来，我仔细地打量他，篮色劳动布工作服，衣袋里插着支笔，眼镜用绳拴掛在脖子上，头发灰白，略显秃顶，一双深逐的目光炯炯有神。

真是二叔，我三步并做二步跑上前，拉住他双手，叫着二叔、二叔。他满是惊喜，拍着我肩膀说长高了，结实了，成大人了。我简单说了我爸爸调回长春的事，二叔很开心，他说马上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家。

二队离大队还有五六里路，二叔每天骑自行车。这回正好驮我带的大包。我们并肩走着。开始起风了，风雪迷眼，顶着风艰难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来到村囗。他家是一处平顶土屋，半截玉米杆围拦，院内也就两大堆柴，上边压着席子土石。两间屋的窗上没玻璃，用塑料布挡着。门口有只小花狗趴在地上，见到生人站起来叫了几声，主人听见了走出耒，正是小兰堂妹，她那年十七八岁了，正是好年华。我下乡时她刚上初中，她妈不在了，只有她照顾二叔和堂弟。

看到我们她惊喜的跳起来、大喊小弟小弟，你看谁来了。说着接过我的包，把我们让进屋。

我从背包里拿出带给堂妹、弟的礼物，他们非常喜欢。

我又从包底拿出爸爸写给二叔的一封信，二叔看着，眼里含着泪水。听说我家回长春了，弟弟妹妹乐坏了，弟弟问我，大哥，我家啥时能回长春啊。我说，应该快了，现在国家正在落实政策，回去的日子不远了。二叔也说前些天四平师院一个同学来过信，问我想不想去四平。我回他说再等半年，长春没信儿就去四平。

我说是啊，二叔，不能光想你回工大，还得考虑弟妹们的前途啊。

晚上刚要吃饭，有人敲门，堂弟忙去开门，进来一位五大三粗的庄稼人，二叔称他李队长。

李队长说，这几天山上下来狼了，没事晚上莫出门，又嘱咐我堂弟，放学要走大路，阴风天狼沿着防风林从山上下来找食，要格外小心，又说前队羊圈昨晚叫狼掏了两只羊。

正说着一个青年跑来，告诉队长，队里羊圈外发现狼脚印了，没准会有狼。队长分咐去叫张孝山他们几个猎户，让他们准备大夾子，队长说狼很狡猾，白天侦察情况，躲在离村不远的地方，更深夜静时就会突然袭击牲畜还经常得手。

队长说还得布置一下，就急忙离去。我和表弟吃了饭，相约着去了生产队羊圈，想看看怎么打狼。

前郭长龙这地方，春天干旱少雨风大，冬天干旱少雪天冷，山岗坡地土岗子多，十年九旱，收成不好。老百姓都靠养猪养羊为生，各家十几只羊，很平常，狼有食物链，也在这一带生息。文革时割资本主义尾巴，羊归集体，哪队都好几百只羊，狼能不惦记吗。

人们在羊圈四周撒下新雪和土沫，队长不让我们靠前，有几个人在雪层下大夹子，那夹可比我们在山上夹兔子野鸡用的大多了。下完他们用雪和土伪装好，队长叫散去，我们也回家了。

第二天听社员说夹子不见了，肯定是夹着狼了。队长骑马领人去找，听说在防风林里找到了夹子和死狼。

住了几天准备回长春，我约堂弟一同回长春，二叔看他放假没事，就同意了。

二叔让我们回去走南边，到临近的农安县杨木林公社去乘长途客车，别去前郭坐大卡车了。

小堂弟认识那条路，我们顺利地到达了杨木林，乘着大巴士长途客车回了长春。

创 意: 长春二中老三届校友联谊微信群

制 作: 王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