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要写什么 张伯利

丹云清扬

温馨提示：

各位诗友、各位老师，大家好！

本周三（1月5日）晚八点钟，三秦女子诗社特邀张伯利老师为大家分享《诗要写什么》，敬请大家届时参加。

简介：张伯利，长安人，陕西省诗词学会副会长、咸阳市诗联学会副会长，《陕西诗词》责任编辑、《咸阳诗词》执行总编。

让我们相约三秦女子诗笺群，1月5日晚八点，不见不散。

三秦女子诗社

2022年1月3日

诗要写什么

主讲：张伯利

诗友们，晚上好，今晚和大家一起讨论关于诗词创作内容的问题，只是自己的一些感想，和不成熟的看法，一起讨论一下，共同提高。

诗要写什么

我在《陕西诗词》做编辑，《陕西诗词》有一个好的做法，就是每个栏目编辑，每期都要进行简单的点评。虽然收到的稿件数量很大，但要找出一两首能够点评的作品确实不容易。为什么？原因就在于大量的作品脱离生活，脱离实际，净写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思想，没内容，看似典雅清丽，仔细读来却空无一物，所以不好点评。

前几年，和一批优秀的散文作者一起采风，闲聊间他们说诗词太虚了。有这样的看法并不奇怪，因为大量的无病呻吟，虚无缥缈的作品给读者造成了这样的印象，把诗词的行情弄坏了。（这里说的诗词泛指诗词曲一类的韵文，下同。）我们是在讨论诗词要写什么，并不否认也有好的作品，并非一竿子把所有的人都赶下河，也并非说诗词就虚，其它文体就实，若如此，唐诗宋词何以能流传千年而不衰，只是我们的创作出了问题。

当然也不是要求人人都达到唐诗的水平。自从中央电视台的《诗词大会》热播以来，诗词爱好者以几何数字增长，这是一件大好事，只要热爱诗词，热爱传统文化，它可以提高人的精神享受的层次，打造诗意生活，使人的生活更雅致，更充实，爱好诗词，尚且如此，更遑论写诗词，更是一件好事。我们是在讨论如何把诗写得更好，更有实际价值。

说到作品虚无缥缈，无病呻吟，试举例一二。对诗友们的大作不敢妄加置喙，权以拙作举例，拙作不是自谦，是真正的拙，是拙劣的拙。这是两首我以前的作品。题为《绿色长武》 “播种植株历几秋，嵌镶玉璧秀神州。虫鸣燕语描春媚，绿韵花香入梦柔。保土平沙营翠障，涵泉吐氧润田畴。恰如倾倒瑶池水，碧浪澄烟满目流。” 另一首题为《【中吕·喜春来】春节杂感的散曲》 “春阳送暖东风渐，鞭炮烟花爆满川，雪飘瑞气映欢颜。零九捷讯传，经济好转又一年。”这一诗一曲看似语言流畅、典雅，却是废话满篇，空无一物。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讨论一下，诗要写什么？

一、诗贵于真，写什么？写自己。在这里先说一下诗的基本特征:高度集中概括的反应生活；抒情言志、包含丰富的思想感情；以意象为诗情传达的基本结构；丰富的联想、想象和幻想；借用暗示表达思想情感；语言具有音乐美。王国维先生在谈到文学演进之历史观中说：“尊北宋抑南宋。‘真’为发展之始，‘工’为衰败之源。”他推崇北宋的词，因为其“真”，贬抑南宋的词，因其为了“工”却失其“真”。只注重诗词的语言华美，过分的雕饰，玩弄词藻，追求工整，而疏于情感的真切表达，直接导致了南宋末期词的衰落，这一点应引起我们的警惕。并非诗词不要工，而首先要真。

看看杨逸明先生的两首诗：“步轻混未觉年增，跨上台阶势若腾。酒饮小杯忧即解，肉尝大块饭犹能。世将财富当身价，我以诗人作职称。憎爱敢言常脱口，此心可证老何曾。”《未老》，另一首：“几树轻阴绿抱团，一池红雨泣春残。人生不似花飞急，犹得从容把钓竿。”《春暮垂钓即兴》。

这两首诗语言朴实无华，真情流露，直抒胸臆，不粉饰，不造作。视觉独特，口吻幽默诙谐。一件平平常常的事说的有哲理，有意趣，读着上口，且能产生共鸣，很耐读。何也？因为写的是自己，写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所以不需雕琢，因为语言不事雕琢，所传达的情感直接、真诚，才容易被读者所接受，所以能引起人的共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也好写，你怎么做，怎么想，就怎么写。

二、写身边人，身边事。诗要写什么，要写自己最为熟悉的事情，熟悉了，你才能有真切的体会，体会的越深，感触越深，在诗中接触到了事物的本质，才能吸引读者。今年是建党一百周年，纪念百年党建的作品铺天盖地，大量的作品要么标语口号满天飞；要么从南湖的红船写起，历数百年历史事件，一直写到改革开放，甚至是汶川地震，抗击新冠疫情都要写到，一本流水账未必就能记载厚重的百年党史。

小中见大，我们可以用一件具体的事情，比如你所熟悉的老百姓最普通的生活的变化，环境的变化，来说明共产党给最普通的老百姓带来的好处。伟大见于平凡，越是平凡的事情，越能让人感受到伟大，因为它惠及的人群面广、人多，因为离你近，所以感受深，你就能写好，因为读者也参与在这样的事件之中，所以容易引起共鸣，所以更具说服力。优秀的共产党员就在我们的身边，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进步，就需要你用诗人的一双慧眼去观察，去发现，去吟咏。

这是滕伟明先生的一首绝句，《哈尼姑娘劝酒》“殷勤劝酒鬓厮磨，满饮千杯未觉多。热辣情歌围坐唱，羞红席上老哥哥”由于是亲身经历的，写的细节就非常具体，由于具体的描写，就非常生动。第一句化用了耳鬓厮磨这样一个成语，制造了一点小暧昧，这在旅游节目中是常见的，反而觉得增添了情趣，更加生动。第二句，合理的夸张，千杯水人也喝不下去，何况是酒，不直接说，用这种合理的夸张表现诗人当时的感觉，反而更贴切。最精彩的是结句，羞红席上老哥哥，用强烈的视觉冲击把整个事件推向了高潮，然后戛然而止，余韵不断。具体、生动、诙谐，这只有自己最熟悉的事情才能写出来。

还有一首滕伟明先生的绝句，《新娘》“送亲小队过乡场，一样梳头一样装。里巷小儿齐拍手，就中脸红是新娘。”这首诗应是滕先生亲身见到的一个场景，前面的铺排无需多说，精彩的在结句。一队一样梳妆的年轻女孩，怎样识别新娘呢？脸红的是新娘，这不仅仅是表现诗人的观察力，其中包含了丰富的内容，无限的娇羞，满满的幸福，都在字里行间。同样的，这就是熟悉的事件才能写的出来。

三、回忆自己过往的经历。滕伟明先生这样说：“有些平淡琐碎的事，经过多年感情发酵，再次喷发出来时却饱含诗意——这就是闪回镜头，极其可贵，不要轻易放过。”好多事情在发生当初，你可能没有任何感觉，经过岁月的打磨，当你再次回味时，就有了诸多的感受。比如：看老照片；儿时的回忆；故乡的过去；校园的回忆；老同学、老战友重逢的感慨等等，诸如此类。那些过去琐碎的小事，被你当时忽视了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都感慨良多。

人在回忆过往的经历时，往往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淡淡的忧愁和伤感，这可能就是乡愁的感觉吧，有时候，人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未必是高兴、幸福的感觉才是享受，这种浅浅的、不可名状的忧伤也是另类享受，像一杯老酒，酿了多年，使人着迷，很深沉的享受。忆旧的作品就是要找到这样的感觉，当然，是否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除了回忆和体会的真切度，还须有相应的创作能力，能感之，亦能写之才行。

杨逸明先生回忆往事的两首七律。《忆二十年前与父亲及福奎舅公同游苏州灵岩山时情景，怅然有作》“灵岩旧事未曾忘，已失亲情忆更长。寺里尝鲜夸素面，塔前留影带斜阳。轻尘转眼千重岭，短梦揪心一炷香。二老相逢夜台下，仍应说着阿明郎。”回忆与老父亲的一段往事，其实是在填补自己的思亲情结，思乡情结，这样的情结符合几乎每个人都有的怀旧情结，最容易引起人的共鸣。

另一首《回忆初恋，戏作》“与汝相亲始惹痴，至今心醉卜邻时。小窗人对初弦月，高树风吟仲夏诗。梦好难追罗曼蒂，情深可上吉尼斯。浮生百味都如水，除却童年酒一卮。”第三联巧妙的使用了现代语言，显得妙趣横生。杨先生在这里加注说是戏作，可能是不好意思吧，看来杨先生还是有些过于传统，其实不必，爱情是诗歌的永恒的主题。每个人的初恋都是不一样的，都是真正的私人订制，那种美妙的，或者说是微妙的感觉可以让你追忆一生，是一笔只属于自己的精神财富，我们要好好地珍惜它，可以时不时的拿出来温习一下，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调味。

爱情是诗歌的永恒的主题，吟咏爱情，吟咏光阴，吟咏花开花落，吟咏春秋冬夏，其实都是在吟咏生命，生命才是永恒的主题，回忆过去，是在回忆我们生命中的一个过程，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4、关于社会批评的作品。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要发挥匕首和投枪的作用，在颂扬真、善、美的同时，无情的揭露和鞭笞假、恶、丑，诗词也不例外，所以说，批评、批判也是诗词要表达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古诗的“载道”也应是体现于此。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安史之乱发生之先就以诗人特有的洞察力，极具前瞻性的、深刻地从社会最底层揭示了，已经非常尖锐的阶级对立、阶级矛盾。

设若当时唐玄宗能看到并听取杜甫的忠告，及时采取抑制豪强，与民休息的措施，也许会避免安史之乱的发生。诗人始终都要怀着一颗热忱的爱国之心，批评要从善意的目的出发，指出社会弊端，帮助社会革除弊端，促进社会进步，来进行创作。避免造假，无原则的谩骂和指责。

滕伟明先生的这首《假货叹》“短衣不至脐，短裙才蔽肚。孰知假洋盘，工料恶如许。一洗已变形，再洗遂解缕。割鲜至可疑，注水复填土。伤哉瘦猪臀，可怜鸡屁股。蜂蜜白矾熬，胡椒原为黍。莫提潲水油，闻之欲呕吐。”（节选）这首诗用辛辣的笔触罗列了当时的假货充斥市场的，令人惊心怵目的场景，发挥批评社会丑恶现象，鞭笞黑心的假货制造者的作用。

杨逸明先生的这首七绝《春日大雪夹冰粒，戏作》“三月江南春未归，百花哆嗦雪花飞。雷曹雨部多庸吏，各借东风瞎指挥。”这首诗巧借一场异常的天气现象，讽刺某些官僚主义的瞎指挥的领导，典型的形象语言，含蓄的笔法，又具有精准的针对性，善意的批评。确实如此，某些官僚主义的瞎指挥给国家和人民所造成的损失，比贪污浪费还要严重，权位越高，瞎指挥所造成的损失就越大。

五、多写一些有趣味的诗，增加作品的可读性。古人说诗味，爱说韵味。其实韵和味是有区别的。味就是趣味，就是有幽默感，前面已经说到。但韵却是指浑成，指自然。最好的诗，是既有趣味，又自然浑成。这里就产生一个矛盾。要有味，必须造语尖新；但过于尖新，又会损害浑成。

诗要具体形象，有了形象，也未必就是一首好诗，如“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就是，因为它没有诗味。而“才高双眼白，吟苦一肩高”就有诗味了，你看诗人把一个自命清高的酸秀才刻画得多么形象，但是这首诗的味道却是暗藏在句子背后的揶揄之情。

那么，诗味就与诗人兴趣有关了。诗人写作的时候有兴趣，读者阅读的时候才会有兴趣。因此，诗人对人生总应保持某种幽默感，凡事不要直挺挺地说出来，而应说得有兴趣一些。高兴地时候要说得有趣，痛苦的时候也要说得有趣，即所谓欢有欢乐、苦有苦乐。幽默其实是种大智慧，而不只是一种说话技巧，所以诗人应同时为智者。

说到诗的幽默，看看藤伟明先生的这首诗《斗室》“君怜居斗室，我喜得勾栏。三步行天下，两耳充百官。河东常怒吼，江左且偏安。些小兴亡事，无劳雅士看。”这就是苦中作乐，本来是住了一间很小的房子，他却把这当作戏台来看，并在其中找到无穷的乐趣。 “幽默其实是种大智慧，而不只是一种说话技巧，所以诗人应同时为智者。”我还要说幽默其实是一种人生态度，我们不妨让自己变得有趣一些，生活有趣，诗也要有趣，不断的在平淡的生活中去寻找乐趣，创作有趣的好作品。

聂绀弩的这首《放牛》“千里青青百草齐，牛官草上替牛饥。一鞭在手矜天下，万物归心吻地皮。大野人稀空草媚，江山客老幸牛骑。无书挂角眠茵好，又恐奔牛奋马蹄。”这是聂绀弩下放改造时的作品。第二句，把填不饱肚子的窘境，幽默的说成是替牛饥，自然成趣，苦中作乐，形同苦笑，黑色幽默。第二联，自嘲，让人一看就会产生会心的笑。第七句，反用老子牛角挂书的典，因为无书，而眠茵，又是苦中作乐。精彩的结句，眠茵时，又怕牛跑了，不直说，说是怕牛奋马蹄，真是令人发笑。虽是苦中作乐，却趣味无穷，让人在苦笑中得到启示。

不过一味幽默，也有可能陷入滑稽的泥潭。怎样把握呢，那就是一个诗人永远不要离开真与新。感情要真，话语要新，这才是真味。好的笑话，能使人会心地微笑，而不是强行咯吱。幽默不足时，首先保住真，然后注意努力创新。这两点做到了，就要学会幽默，不要叫嚣，不要咒骂，而是有趣地表达出你的心思。

以上五点，是我对写诗的粗浅认识。我想，如此创作可能会强于那些赠答、应和、庆典、悼亡之作，可能会在更大程度上吸引读者，使我们的诗作，增加一些现实意义和可读性。

谢谢大家。

收集整理丹云斋主刘君亚

2022.1.6（辛丑年腊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