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麦假

張徐塵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15px;">远去的假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在我的学生时代,除了寒假和暑假两个假期外,还有两个特别的假期:麦假和秋假。假期不长,前者十天,后者半月,都是帮着大人忙农活的,是两个想放又不想放的假期,不放得在学校念书,放了得在家里劳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那个时候,放假前首先要写个假期公约,内容大概有十来八条,一定要用浆糊贴在大门上醒目的地方。内容无非是防火防盗防玩水之类的安全提示,还有些要帮大人干活,独立完成假期作业等等,有很特别的一项条款:开学后交学生本人捡来的小麦给老师检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农家少闲月,六月人倍忙。那个时候记得墙壁上总涂着八个大字:龙口夺食、颗粒归仓。用仿宋体或黑体涂刷,非常醒目。时至今日才弄明白,原来这是要跟老天抢时间,赶在下雨前收割完毕,要把每颗麦粒都收回到自家的粮仓。那个时候没有机械化,劳动效率极低,夏季又多雨,麦田倒伏的现象时有发生,就像今年雨水比较集中,麦子放在地里收割不了,泡在水里发了芽,望“粮”兴叹,可怕的不仅是今年的口粮没有保障,公粮交不上,导致秋粮也种不上,明年的收成也会耽搁掉。那个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更没有像如今的气象卫星预报准确到分分秒秒。大家往往夜观天象,根据农谚来判断,十有八九是不大准确的,麦子不能收得过早,过早嫌绿,又不能收得过迟,过迟太干容易落地,本来就同在一个村里,经纬度无差异,种得迟早无差别,所以收割起来就相对集中,村里的碾麦场各队有一个,一次能容纳三五户碾麦,所以排队预约就是很必要的了,那时候若家里有块打麦场,是很有地位和脸面的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天刚蒙蒙亮,田地里,好几户人家领头割麦的人已经一行到头了,前面领割者仿佛开路将军,一镰开五条腿,还要下捆麦子的“腰”,速度极快,中间跨的多是老人和小孩,三五条“腿”跟着走,后面跟着的收关督都,重要的环节是打捆。“三军过后,麦浪成捆”,散在田地里,像沙场上卧倒的士兵。有时为了防雨灌麦,会把三五个麦捆树起来靠紧成垛成堆,这样既可以减少淋雨面积又有助于装车,是奇景也是赞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装麦也别有场面,用的是牛车,车框前后搭上两个梯子模样的东西,多半是为了装得又高又多,这个时候我多是在车厢里,随着麦捆越塞越多,我的位置越来越高,等最后那钗插着麦捆送上来的时候,我已在自己盘的窝里轻声哼唱,照例是两根绳子从前往后系过来,再把那钗卧放在旁边,听着牛车的吱吱声,在巅簸的乡间路上,随着身下麦捆的左摇右摆,荡荡悠悠地向那打麦场挪去,躺卧可比高,蹲身能俯视,这是一个很有成就感和优越性的征途。装车费劲,下车轻松,只记得从侧面一钗过去,整个江山轰然倒塌,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一堆或者几摞麦捆,若防雨天,也会料理成堆,麦头对里,麦尾朝外,像梁山好汉“聚首议事”,一会儿就能围成一个圆形的高垛子,塑料布盖顶,极像伞盖恋人,又若笠翁卧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碾麦是项大工程,一大早要把麦捆拆开弄散,均匀地平摊在碾麦场,不能太薄,太薄麦粒会被碾碎,不能太厚,太厚有些麦穗会裹在里面又“夹生”,也不能彼薄此厚,牛拉着碾子深一脚浅一脚太费劲。碾子大多先转大圈后转小圈,几经周折后,还要将麦子再翻几遍,把下面的翻上来。如是几次,待麦秆成扁状且轻盈时,估计已是日落西山的时辰了。执牛者扬鞭奋蹄,弄钗者起舞星河,抖了麦秆,落了麦粒,用像飞机状的起车在麦场里起降若干次,麦秆垛堆起来,像蘑菇,可藏匿捉迷藏,可倚卧睡大觉,亦可站在垛子上高歌欢舞,像戏台子中央的主角,未唱曲调先有情,我是英雄比天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这些混着麦穗皮夹杂着绵土的麦粒,要在风车的摇转中离合悲欢,晚上的时间没有电,庄稼人往往要夜战,或借星光或借灯火,因为风车也是限量版,赶上了这顿就不知道会遇上那回,坐在风车上面的母亲、姑姑像蒙面侠客,双手抖着箥箕,任尘埃在风车中弥漫,用木铣往上送的多半是爷爷,一大堆的若沙丘飘移,手摇木风车没有物理功能,你转得快风就大,你转得慢风就小,风小了麦粒和杂物就分离不出来,就算是大家都在白干了,父亲和叔父几个顶梁柱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摇,那个频率是心脏跳动的N倍,待到麦子煽完后,往往都是后半夜的事了。农村麦忙的夏夜,庄稼人是不眠的,后来链盘带动的手摇风车,我们这些小孩就能帮上手,还有若是遇到了合适的风,找个风向扬麦也是个简单的办法,可惜扬麦是个技术活,乱抖乱抛肯定不行,等行家里手请到场了,风却不见了踪影,这风有时若旋风,东南西北一阵乱刮,惹得行家手足无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晒粮颇有讲究,薄厚有度,用脚犁用耙搂,暑足蒸土气,那热度足够烫脚,还得赶麻雀偷吃,这小鸟精灵得很,见缝插针,你连个找凉荫的空都不给。拉出去晒麦,找地方是个苦差事,你想过的地方其他人早想过了,只能往更远处寻觅。后来家里有了帐篷,终于可以在自己家里晒粮食,记得有一年,一大早我和奶奶千辛万苦把3000斤粮食挪到室外,不到两小时乌云布天,我俩急着用簸箕又转送到房子里,时间短,速度快,若战士后方转移,当腰累得站不起来时,妈呀,太阳公公又从林翳的缝隙间探出头来,哭笑皆不成,庄稼人的喜乐由天公说了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入麦囤也是个体力活,那时候记得是用水桶盛着往里放的,等到第二节铁皮放上后,高度早已超过成年人的高度,我们多半踩在凳子用小水桶往里倒,这时候总想趁家长不注意,偷些麦粒藏起来,到校给老师交“公粮”作业,有些年也是在地里捡麦穗,无奈耗时多见效慢,弄了半天捡不回一小把,到家里抡起棒杵在石头上敲敲打打,大多能弄一洋瓷缸,量不足,过程满艰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十天里九天半都是在田间、院里或者路上,那些假期公约也牢记在心上,一个小屁孩,被大人系在裤腰带上,取馍拿水递家什,大人在那你就在那,像通讯员,更像小战士,历经了岁月的苦就懂得了人世的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麦假的岁月历历在目,秋假的光阴影影绰绰,摘棉花,锄红薯,下柿子,收绿豆,那个是炫舞的金秋,比收麦子自由、轻松、惬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麦假已销,秋假不至。在孩子的眼里,忙碌才是真面目,劳动才是真生活。假,不是休憇,而是体验,向远去的童年假期致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