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诵读:家住黄山下

高山青

所谓乡愁，

可以是一个地点，

也可以是一种生活。

如果说，中国人的春天是留给苏杭的，

冬天，大约就是黄山脚下的村落。

前者是烟雨江南，是春天里冒着尖尖的萌动，适合漫无目的的游荡；

而后者呢，则带着某种故乡的意境，是冬日里热热乎乎的灶间，

适合窝着当一个冬天的山民。

黄山脚下，皖南一带，最好的时候恐怕就是此刻了。

遥遥雪色，墟里炊烟，

远山空冥，耳畔乡音。

仙居风骨，俗常烟火，

一分疏离，一分热络。

好像是远的，把山外烦扰之事暂搁到了一边；

可好像又是亲的，溪口村头碰面招呼，

一颗心只为吃什么而忙着。

所谓“家住黄山下”，想来该是多少中国人共通的心意啊。

中国人理想的家，背后大抵都有一座“靠山”，依山傍水，安居乐业。

山，是皖南（安徽南部）的底色。

黄山山系、九华山山系、天目山山系，共同支撑着皖南山区的气魄与格局。

到了黄山，山更是第一张名片。

毕竟放眼全中国，以山之名命名的地级市并不多，黄山是一个。

过去这片地方叫徽州，提及黄山，只知是山;

如今，时过境迁，古徽州之名不复，大半个徽州都被涵盖在了黄山市的地界。

改名，想必也是借名山之力，振地方之兴。

黄山之名，因传说中轩辕黄帝在此修行而来。

冥冥中，大约也因这个名字，千千万万炎黄子孙的心中都埋有一粒种子——“一生总要登一次黄山”。

每年登临黄山的游客无数，既是为山川景色，也是得偿心中所愿。

徐霞客一生中唯二“一去再去”的地方，一处是黄山，另一处是温州的雁荡。

人们熟知的黄山，依然还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中，那座傲视五岳的霸主，“天下第一奇山”。

泰山之雄、衡山之秀、华山之险、恒山之奇、庐山之飞瀑、雁荡之巧石，在黄山都能一次领略。

想想早年间，流行客厅装饰画的年代，黄山的迎客松更是家家户户挂于室内的首选。

如今的黄山风景区，境内分为温泉、云谷、玉屏、北海、松谷、钓桥等多个不同区域，

千米以上高峰总共88座，其中莲花峰、光明顶、天都峰为三大主峰，海拔均逾1800米。

四季奇绝，各有不同。

然而，当你问一个黄山人，什么时候去黄山好？他依然会告诉你，冬天来吧。

原因也很简单。深秋、入冬之后，“黄山五绝”才能完满：“云海”出现的概率增加了，黄山迎来初场的“冬雪”，“温泉”更是在冷天泡绝佳，甚至于“奇松”，碰上“银装素裹”，更有一番别样的魄力。

一水.水生江南韵。

黄山境内还有一条很难让人忽略的水系，新安江。

说起新安江，或许还不那么能唤起人们的注意力，但一说富春江、钱塘江，大概率没有人不知道的。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描绘的正是富春江两岸的景色，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每年农历八月中奔涌至东海的钱塘江潮，更是举世闻名的天下奇观。

而，新安江就是富春江、钱塘江的源头。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即为一条江水的上下游。这条江的古称，最后成了下游一个省份的名字——浙江。

新安江对一江两岸地区的影响，不仅仅局限在哺育民生的层面，她更如同一条传输的纽带，将沿岸的文明融汇贯通。当你望向江河的源头，山间处，或也正是江南之韵的起点。

看古新安郡，在两晋、南朝时期，所辖地域不仅包含后来的徽州部分，还包括浙江的建德、淳安等地。

历史留下的痕迹犹存，如今浙江的建德仍以新安江作为地名，徽州人也以新安自称。

而从此地发源的丰富的钱江上游文化，可以说不仅影响了皖南、浙江，甚至是半个江南的人文底蕴。

新安理学、新安医学、新安建筑、新安朴学、新安画派、新安工艺……徽文化中，这些以新安为名的分支别类，共同将“徽学”推向了“国学三大地方学科”之一（另外两门为敦煌学和藏学）。

古徽州地区崇尚儒家，程朱理学的奠基人程颢、程颐、及其集大成者朱熹，祖籍都在新安江畔（今黄山屯溪）。

据说朱熹几度回徽省亲，每次逗留数月。在当地，从其学者甚众，新安理学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徽州正统的学术思想。

明末清初之后，徽州的思想、文化则又被推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比方，新安朴学，相对于理学的空疏而产生的经学分支，集大成者是清代中叶休宁县的戴震；

新安画派则是当时聚集、活跃在古徽州一带的绘画流派，“多宗倪、黄”（倪瓒、黄公望），简淡高古，意境深邃，代表人物渐江、查士标、汪之瑞、孙逸，可以说是明清文人画的经典。

村村.村烟盼归人。

新安江畔的“徽文化”对江南地区的影响，在意识、文化、艺术领域可见，更加多姿多彩的交融，或还要看“柴米油盐酱醋茶”——普通人的衣食住行。

你能想到的，江南的白墙黛瓦、小院人家、马头墙、小青瓦，追其本源，大约都来自于黄山脚下。

徽派建筑、徽派工艺对江浙一带建筑的影响，可以说涉及从布局到工艺的方方面面。

徽州地区宗族、村落的形成，大多始于西晋末年的衣冠南渡。大量同宗同族的中原士族为躲避战乱纷争，迁居南方。其中有一部分就定居在了皖南山区。

在平行分布的山系之间，村落好像一个一个从山谷、盆地间“生长”出来的一样。

如九华山与黄山之间的池州、泾县盆地黄山与天目山之间的祁门、黟县、休宁、屯溪、歙县、绩溪、宁国等等。

先民在这里落定生根，开枝散叶，带来的饮食、语言、文化、工艺、风俗，也渐渐渗透进这片土地千百年的记忆之中。

到了明末清初，“徽商”鼎盛时期，这一切更是被带到了经商之地扬州、苏州、杭州，从而慢慢影响了当地的生活方式。与此同时，徽商又把财富带回故土，整修宗祠、光耀门面。

黟县南屏序秩堂、程氏宗祠，呈坎罗东舒祠，西递敬爱堂，歙县棠樾清懿堂，宏村承志堂，篁岭民居……徽派建筑中的三绝，“民居、祠堂、牌坊”，石雕、木雕、砖雕，无不体现着当时的徽州风华。

居于山林间，物产多样，也使得黄山脚下的山居生活格外质朴有趣。

黄山地区历来产好茶，有名者如太平猴魁、祁门红茶、休宁松萝；

另外，这里也是土菜风味云集之地，毛豆腐、臭鳜鱼，回味中满满山野的气息。

细想，人的乡愁，可以是一个地方，可以是一个朝代，可以是一首歌，可以是一种味道，甚至也可以是一种生活。

晴时耕地，雨时读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它不一定多么具体，一如脑海里一幅朦胧的画面：

青山绿水间，晚霞斜斜映照在白墙上，变成如玫瑰般的颜色。墙头炊烟升起，像一个信号，召唤着石子路上的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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