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其身

芾说ba道

上午，两位美女同事突然找我。既惊，又喜。但终归，惊，大于喜。

她们是为了写好报告，事无巨细地问了我一些关于工作上的细节，好呈上去交差。问询中，碰到一个汉字“逶”。当时，我觉得琳妹妹念错了。事后，我又感觉惴惴不安，好像是我念白字了。值班二十四小时后，收尾工作总是千头万绪，真是上头千根线，下头一根针。刹那后，我无暇主动将这小事抛诸脑后，因为它早已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了。

晚饭后，本着曾子日三省其身的做派，我又习惯性地窝在沙发上做起白日梦，胡思乱想起来。“逶”字慢慢浮出记忆的汪洋海面，成了一朵惊涛拍岸且面目狰狞的恶之花，嘲笑着我。遂从沙发弹起，手机爽利而清晰地读出“逶”的读音。果然，我又念错了。无论我跟读了多少遍，很快我又会忘掉。这颗选择性遗忘的脑袋，就像吸满清水的海绵被扔进了人烟罕至的沙漠深处那样，读音都蒸腾到云里雾里去了。可惜了，没有彩虹的赏心悦目，更没有海市蜃楼的奇观。早过“不感”，将近“知天命”的人了，却仍对汉字拼音一无所获。实在惭愧，只能早早认耳顺的命了。

还记得，当时为了说服琳妹妹，我说，“河以逶迤故能远，山以陵迟故能高……”她抬头望着对面的妮子，脸色微变，眼角瞥了我一下。“道以优游故能化，德以纯厚故能豪。”这后半句被我活生生地吞了回去。也许，她在提醒，“你这老人家念错了。”也可能，她听不清我那蹩脚的普通话。我对不起“河远山高，道化德豪”这八个字啊，更不用谈“优游纯厚”了。还是，让自己在泥巴里打滚吧。于是，那时我们又接着谈工作。

伤感袭来，突然怀念起两位老友。喜欢听红兵兄故意用河南话念“莎士比亚”的名字。既阳春白雪，又下里巴人。娱人，也乐己。廿年前，他会随时随地、不厌其烦纠正我的读音，令我蒙以养正。他从训诂学说起，讲到英文单词的词根，恨不得把拉丁文都装成拼盘，端到我面前，让我慢慢咀嚼，再三体会。而修声乐的沈胖则在一旁偷乐，冷不丁地说，“他五音不全，没救了，放弃治疗吧。”红兵兄往往呵呵一笑，附和道，“朽木不可雕也。”然后，三人一阵狂笑，也不知到底疯乐个啥子。

还记得，三人从万家灯火的童心路，乘坐颠簸的76号公交车，摇进了终点站。再徒步三公里，我们微喘着，赶向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营区。在警校门口的阿强饭店，三人优哉游哉坐下，点上三份廉价的蛋炒饭。在这破烂的大排档里装土豪，豪爽地让老板娘拿来一瓶52度剑南春。酒，三人平分，每人三两三钱三分。三个大啤酒杯紧挨着，放在餐桌中央。沈胖匀，刚刚好，三杯都九分满。

红兵兄说，“酒，唯纯厚，才豪。”

沈胖大吼，“喝，干完了，才爽。”

一阵风卷残云，饭吃进空空的肚子里。酒，就像白开水那样灌了喉咙。入了营门，沈胖哼起了唯美情歌，旁边还有两个不三不四搭腔的。最后，三人行成了“爱拼才会赢”高亢歌声的播音器。也不知隔壁警校晚自修的学生做何感想。他们心里一定在骂，“围墙那边，都是疯子。”

当然了，现在也不知还算不算是友。更多的，算是朋吧。不是说，有朋自远方来么。只是，他们住在省城，不来。而我躲在鹏城，不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哩。偶尔，也打个电话。算一算，中间也就隔个两三年吧！

又想起寺内寿太郎的俳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是啰，连话都说不好的人啊。当然，这俳句不是太宰治的名言，但不得不说，因他而广为流传。至于，太宰治的儿子不断指责太宰治，说他他抄袭了母亲的日记，才成其大名，还是有据可查的。人啊，抱歉。又又思念三人行中马家辉的普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