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创/左满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壹</b> </p><p class="ql-block">清华不是距离,有时候,它就在身边。</p><p class="ql-block"><b>贰</b> </p><p class="ql-block">一份快乐,两人分享,就是两份快乐;与一百个人分享,那就是一百份快乐。应该一齐分享杜白豆一家的快乐。</p><p class="ql-block"><b>叁</b> </p><p class="ql-block">大家是墙外人,我也是墙外人,甚至没有去故居里踏一个脚踪。</p><p class="ql-block"><b>肆</b> </p><p class="ql-block">按说,事物应该有轮回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年一些日子,从县城去了一趟老家太行山间山西省壶关县的靳家掌,是因参加了隔墙紧邻杜昊翀的升学高中的家宴。</p><p class="ql-block"> 杜昊翀就读于晋之东南长治学院附中也称为太行中学的那所中学,斯年高中毕业,一举考入了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可志可贺。见到杜昊翀,面目清秀,目光炯炯,举止得体,英气逼人,自在言表。清华,那可是成就建筑巨擘梁思成、林徽因、茅以升等大家的渊薮。邻家少年,捷足先登,充溢在如掌之山坳里的喜悦,挂满了村人和邻人的笑脸。</p><p class="ql-block"> 因大山阻隔,沟壑纵横,贫瘠、闭塞的太行山乡壶关县靳家掌村一带长林圪槽二十余村,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间,“举人”几近空白,“秀才”寥寥无几,粗通文字者,已属难得,往来皆白丁。荣登丹墀、聘为国士者,似白日做梦。但是,杜昊翀却圆了这个梦。</p><p class="ql-block"> 是晚,天朗气清,少长咸集。星星不断地在南山黑黢黢松林上空眨着眼,山下鼓乐齐奏,几十里外大庄小村的人们,坐着蹦蹦车赶来凑热闹,人流如潮,万人空巷,争睹杜郎,可谓盛况空前。当今山乡,电视、电影、电脑,已不稀奇,文化大餐,比比皆是。</p><p class="ql-block"> 七月流火,天气炎热得每个人走避不及。夜晚稍有凉意,让人们不远几十里赶来的,不仅仅是为了欣赏鼓乐歌吹,更多的是对少年的艳羡和钦佩,赶过来,沾一沾“喜气”,也望来年自家子弟,走出关门,晋身京华;即便儿孙无能,也祈求做一做“田舍郎”多收五斗黍的五谷丰登。此情此景,大有“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华”的气势。</p> <p class="ql-block"> 老家人,都知道抖一抖祖孙八代“老底”,况我家与杜昊翀的父祖乃为近邻紧邻,那可是知根知底的。</p><p class="ql-block"> 据老辈人说,当初,大概是元末吧?靳家掌立村伊始,靳姓四兄弟与左姓一兄弟走到虎头南山之下、淘清河畔,结庐而居,聚落为村。因靳家兄弟众多,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公理,便定名为靳家掌村。我家先祖先居上凹街口则,靳家四兄弟则居南头或岸下,沿山一线,村居陂陀散落。</p><p class="ql-block"> 明初,与靳家掌村相隔十几里的壶关林青里麻巷村大儒杜敩,在南京应天府被洪武皇帝朱元璋征召,任四辅官,后拜为太子宾客。杜敩有四子,长子居麻巷村,其他分居小岭上、明自掌、鳌字街三村。大概也像现在的豪门大族一样,杜敩开枝散叶,孽生旁枝,子孙人口众多,到清季初,连同麻巷村在内的四村,吃穿度用,已然盛不下众多的子孙旁系的口齿。</p><p class="ql-block"> 迁徙,遂为他们的无奈之举。杜氏一脉,分奔东西,距离麻巷村直线仅有一山之隔的靳家掌村、石峪村、绞家底村、龙郡池村,都成了杜敩子孙的首选。</p><p class="ql-block"> 今视杜家老宅,紧偎在我家院墙之北,虽剩残垣断壁,其规制格局之局促,足见当年初创时之艰难与捉襟见肘。</p> <p class="ql-block"> 民国以降,我父亲与杜家兄弟杜扎根、杜小根年龄相仿,我父亲却得称呼杜家杜昊翀的老爷爷杜扎根为“扎根爷”“小根爷”,可见迁居之时,他家的祖辈也是与左家相约弟兄,开始论资排辈,嗣后拉开辈分的。</p><p class="ql-block"> 左姓与杜姓同居上凹自然村,俨然一家。一家人,来往频频,两姓基本不通婚姻,却与下村的靳姓相通。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逢我家和杜家姐妹出嫁,都要相互把姑娘请来,做一顿上好的面食,盛情款待俗称“离亲”。那时候还很小,也很饥饿,那一顿视同美食的面条,也是馋得垂涎欲滴哦。</p><p class="ql-block"> 建国初,杜家姐妹与我家姐妹相继出生,我家北院墙后面紧挨着杜家一棵桃树。每逢春天,桃花灼灼,那一抹长长地伸进我家院墙里的春色,增添了墙内外儿女们的几多欢娱;秋天来临,那几枝伸到我家院墙内的“桃之夭夭”,又为孩子们增加了许多口福与惬意。</p><p class="ql-block"> 算来几世几辈,一层土墙,两家声音相闻,讯息相通,鸡犬互应。出入相告,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共话桑麻,多是一个田园牧歌的景象啊!</p> <p class="ql-block"> “扎根爷”对儿子杜孝堂,也即杜昊翀的爷爷的教育极其严厉。一次,他逃学贪玩,遭到了“狼爸”扎根爷的毒打,竟然把他的左侧手臂打得骨折了。后因无心“功名”,高小毕业没有考取也没有进修,因为机缘,后来当了计划经济时期县营企业的会计,娶了本村师范毕业的靳老师为妻,从此家境好了起来。扎根爷本来是在外工作人员,新中国成立后山村需要人才,县上便找到他,奖给了他两头牛,让他回乡发展生产。他便意气风发地回了村,后来主持村政,伙同靳小根大爷,他们几个人遍山遍沟整地育苗,为村里栽了很多很多的树,又率先发展村级集体经济,经营果园数百亩,村里一时间成了全公社的模范大队,每工分七毛几,全村上下自然喜形于色,溢于言表。七十年代初,扎根爷又在老宅之东,修建了比较考究的新宅,成了建国后村里数一数二的翘楚,声望日隆。</p><p class="ql-block"> 杜昊翀爷爷杜孝堂,小名白豆,论辈分也大,我也该称为“白豆爷”。八十年代末,他正值盛年,在国企工作,从事财务管理,我十七八岁,正上高中那些年,他要在老宅西边的宅基地上新建新居。</p><p class="ql-block"> 建造初,轰轰烈烈的进行半中间,一日,杜昊翀的爷爷杜孝堂忽然来到我家,说:“把你家准备盖房子的所有门墩石借给我家,等盖好了房子,再给你们还上两付。”我家原计划新建住房,请邻村石匠精工制作了精巧美丽的石门墩。上世纪八十年代,门墩石、窗台石以及过木等仍是古代“门当”“户对”的简化,每家建房,都要上心打造、精雕细刻,视为家珍。初听他的来意,父亲面有难色,平心而论,确也有为难之意。考虑到他施工在即,没有门墩石,便不能按门,撑不起门楣。乡间按门还要贴“按门大吉”等红纸喜帖,那不是让他停工吗?除了紧邻之缘,况且杜孝堂的一个妹妹,还嫁了母亲娘家郝家的亲侄儿郝英民呢!本就是成了一家人,我家母亲便大方地借给了他:“快不要说还不还的,快拿去按上吧,不就是两块石头,咱靳家掌出门就是石头,能缺一块石头!”便让他家放心地使用去了。“杜家宅邸,左家门墩”的故事,便在村里流传开来。</p><p class="ql-block"> 新房竣工几年里,扎根爷搬到了新居,他儿子——杜昊翀的爷爷杜白豆在新居里先后为两个儿子——一个是杜昊翀的父亲杜鹏亮、一个是其叔叔杜鹏云,响亮高调地结了婚,办了喜事,日子又平静下来。</p> <p class="ql-block"> 也许是我那时毕业在家等待分配,便时常去他家串门拉家常,或者就在门口的石碾旁,端着碗、边吃饭边看别人家让驴蒙着眼碾压粮食,消磨时光。一天,临近中午,扎根爷在碾子旁边的粪堆旁翻粪,我端着碗看驴拉碾子一圈子一圈子地转圈。可能是临近中午,七八十岁的老人累了下工,或者是老年人身体不适想歇歇,他放下粪叉铁锹,顺着碾子的驴道方向,想绕出碾子的走道,不曾想脚步走得蹒跚,眼看着被蒙着眼的驴拉着的碾杆子推倒在地——我们便大喊:“吁...吁...”,说时迟那时快,我扔了碗,赶忙用力挡住碾子上的碾杆,害怕蒙着眼的驴,对扎根爷二次践踏伤害,尽管这些办法是多余的——扎根爷已经慢慢地被碾杆子推到了......接着,我们迅速把扎根爷背回了家,放在坑上。扎根爷已然不能直立行走了。</p><p class="ql-block"> 由于此,扎根爷没有几年便过世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一直想:扎根爷姓杜,木土之杜,原本经管了一辈子树木,栽松植柏,与木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临终又被用作碾杆的松木推倒了,人世间,很多事情,充满吊诡,说不清,道不明。</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忽然间杜昊翀的爷爷杜白豆,又出资鸠工修葺了碾子,还立了碑,碾子便还好如初了。我听说了,因老家里的一些人事旧事,颇有隔膜,人们已经多日不用碾子,也懒得看它一眼,尽管那是童年的记忆,也让他永远地成为记忆吧!</p><p class="ql-block"> 那年,家有小女,要入高中。寻觅中,杜昊翀在太行中学清华北大金榜题名栏里,进入了我的眼帘。我对她说:“哦,你看看,这位杜昊翀,是咱家隔墙的邻居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清华不是距离,有时候,它就在身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杜昊翀的爷爷杜白豆,在县城又遇见我,专邀老家赴宴,还要说书三日。</p><p class="ql-block"> 一份快乐,两人分享,就是两份快乐;与百人分享,那就是一百份快乐。应该一齐分享杜白豆一家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由此,我又走近了我的童年抑或青少年的记忆。尽管那些记忆充满了青涩,甚至已经保存得失去了原色,像再好的纸张一样,褶皱并且黄脆,还发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夜晚,绽放的礼花最多最多地了落在了我家的瓦顶,落进了院落,鼓乐歌吹的琴弦声声,震颤着我的过去,我的少年。大家是墙外人,我也是墙外人,甚至没有去故居里踏一个脚踪。</p><p class="ql-block"> 在祝福邻家少年走进京华的美好词汇里,原与我同住一院、现已患中风的孝龙哥嗫嚅地说:“还是扎根爷栽了那样多树,积了德,房顶也该冒‘青烟’了!”</p><p class="ql-block"> 按说,事物应该有轮回的。</p><p class="ql-block"> 杜,树木,碾杆子,木土,土木工程……很久很久,这些词一直萦绕在懵懂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年7月2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