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烧饼

竹林风影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7年春天,我的同学胡陆武请我吃过一个烧饼。</p><p class="ql-block">1976年10月虽然粉碎了四人帮,但是政治气氛并没有什么变化。华国锋提出的口号是抓纲治国,依然以阶级斗争为纲,还要继续深入批邓。1977年秋天我们这里还发生了因所谓的“反标”而批斗十几岁的孩子并判重刑的事情。四人帮虽然倒台了,总设计师还没有复出,老百姓的生活依旧困苦不堪。</p><p class="ql-block">1976年秋季至1977年夏季我念初一,胡陆武是我的同桌。他爸爸在县里工作,是县文教局的一名中层干部,妈妈在大队小学当民办老师。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民办老师没有工资,跟其他社员一样记工分,收入同农民一样,很少很少。</p><p class="ql-block">胡陆武虽然是干部子女,可是他穿的衣服跟我们农家子弟没什么区别。有一回他爸爸到学校来,穿的是又破又旧的草绿色军干服。我那时就想:胡陆武的爸爸是国家干部,怎么穿破旧衣服?为什么不穿好一点?</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来,胡陆武的爸爸穿破衣服也属正常。那时候的公社干部都把日本进口的尿素包装袋染色做成裤子穿。当时还流行一句顺口溜: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尼龙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书记的,主任的,就是没有社员的。虽然染了色,上面的字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所以说“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公社干部用化肥包装袋做裤子穿,胡陆武的爸爸穿破旧衣服也就不奇怪了。</p><p class="ql-block">胡陆武的家就在学校旁边的村子里,他在家里吃饭。我是住读生,在学校食堂吃饭。老师早餐吃稀饭馒头,学生吃干饭,菜是家里带来的腌菜。那时候馒头是奢侈品,普通人吃不上。我非常想吃一个馒头,用我们这里一句话说:喉咙里伸出爪子来了。具体想到什么程度,读者可以看我的文章《我从小说假话》,里面有我想吃馒头的描述。</p><p class="ql-block">有一回,我问胡陆武馒头是什么滋味,好不好吃。胡陆武告诉我,馒头好吃,但是烧饼更好吃,烧饼加了糖精,又香又甜,特别好吃。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咽口水。</p><p class="ql-block">胡陆武看我馋成那样,对我说:“我向我妈妈要钱,星期天我们一起到镇上吃烧饼。”我听了,更起劲地咽口水。</p><p class="ql-block">第二天,胡陆武告诉我,他对妈妈说,他答应同学了,请同学到镇上吃烧饼,妈妈同意给他一角钱,我们一人吃一个烧饼。我听了,又咽起了口水,盼望星期天早点到来。</p><p class="ql-block">星期六下午(那时候只休星期天,双休日是90年代中国为了加入世贸,美帝强加给我们的),我和胡陆武约好,星期天早上到镇上供销社碰面。那时候普通人家没有钟表,定不了具体时间,只说是早晨。</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到镇上去。初春时节,天气比较冷,刮着北风。我家离镇上三里路,很快就走到了。供销社已经开门,烧饼锅就架在门口,烙好的烧饼出锅,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我使劲咽口水。有人买烧饼,就站在旁边趁热吃。看着别人吃烧饼,我更使劲地咽口水。</p><p class="ql-block">供销社建在街边高台上,台子有两米多高。我站在高台边翘首北望,望穿秋水,还没见胡陆武的影子。我开始不安:这么大的北风,胡陆武会不会不来呢?</p><p class="ql-block">过了好半天,我看见胡陆武远远从北边走了过来,我那个高兴呀,没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朝胡陆武挥手大喊:“胡陆武,我在这里!快来!”胡陆武笑了,加快脚步走过来。</p><p class="ql-block">到了供销社门口,我看着胡陆武从口袋里摸出一毛钱,递给营业员,营业员用手拿了两个烧饼给他(那时候都用手,没有夹子,也没有手套),胡陆武递给我一个,我们面对面站着,开始吃烧饼。</p><p class="ql-block">我咬了一大口烧饼,那口感、那香味,是我从来没有体味过的,舌头和整个口腔都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感,真是美味啊!咀嚼了舍不得吞下去。胡陆武也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他还笑眯眯地对我说:“慢点吃,慢慢润味。”</p><p class="ql-block">我学着胡陆武的样子,一次咬一小口,慢慢咀嚼,细细品味。两个少年就这样面对面站立在风中,无比幸福地吃完了烧饼。</p><p class="ql-block">吃完烧饼回家,我们一同走出了街口,然后胡陆武往北,我往西。他家离镇上有五里多路,迎着北风行进,那是很冷的。只见他紧了紧衣服,沿着公路边往北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