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来生

美友48761916

侯 军

生离，让人难以接受；死别，更是心如刀绞。平静的周五下午，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破天荒地请了假，带上儿子去探望住院的父亲。父亲年事已高，机能大都丧失，早就卧床不起，多次病危住院。在病床上，他羸弱的身躯枯瘦一团，已经无力睁眼，只靠打点蛋白维持。“爸爸，我来看您了！”轻抚额头，并握住干枯的手。“嗯！”父亲极微地哼了一下，见面好似诀别。 周日傍晚，大姐邀我们到襄城闸口喝黄酒，上了两个小火锅、几个卤菜，我吃不下东西，却连喝三碗黄酒。大姐说据医生会诊，父亲为时不多了，很可能就在下周会走。她已经通知二姐，明天从武汉赶回，到医院探视。我急忙劝道：“千万别通知二姐！见面后父亲会没有一点念想，人走的会更快。”谁料一语成谶。 华灯初上，云淡星疏，秋意正浓，晚饭后各自散去。在一处路边的树影下，我下了自行车休息。此时冷风扑面，我感觉有点冷，脑海里响起《糊涂的爱》主题歌，我忍不住泪水长流：忘不了的一幕一幕，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意念中的热热乎乎，是真是假是甜还是苦！ 父是天，母是地，父母的大家庭是温暖的摇篮，是恬静的港湾，是人生的驿站，是印象的老家。父亲病重后，身体每况愈下，意识不清，多次认错母亲和姊妹。但我出现后，他是绝不会认错的，这也许就是血缘的魔力。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父亲生我养我教我一场，您的音容笑貌，您的谆谆教诲，对于我来讲，即将成为遥远的记忆。人只有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感觉亲情的宝贵，就让我痛快地大哭一场吧！ 擦干眼泪，回到家中，表面若无其事。我已经预想过多少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会坦然面对。周一晚上11点50分，接到大姐的电话：“父亲走了！”我从容不迫地一边洗漱，一边轻唱邓丽君的《在水一方》。随后换了件厚衣服，立即赶到医院。姊妹都在场，父亲身体还有余温，双目紧闭，似乎酣睡。但看到所有的管子都拔掉了，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生老病死，譬如朝露，随风而逝，学会释然。我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但希望它尽可能晚点来；我知道这是个无言的结局，每个人只能默默地接受；我知道纵使万般不舍，因为不想劳烦亲人，也不想花钱遭罪，耄耋之年的父亲，走时还是会无怨无悔的。 一生勤劳有为，一世正直无邪！凌晨1点多钟，吊唁大厅布置好了，挽联端挂在门两侧，我让姊妹都先回去，留下我和妹夫在殡仪馆为父亲守灵。在寂寞的夜晚，让我最后一次再陪陪父亲，和他老人家叙叙家常。暮然回首，来时的路已经模糊不清；仰望夜空，过往的许多事情却浮现眼帘。 父爱如山，高大而巍峨；父爱如海，广博而深沉；父爱如日，温润而夺目；父爱如月，无言却恒久。有位作家曾说：父爱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人到中年，愈是为父日久，愈是感到父爱担子的沉重，这是责任和职守的使然。 1935年10月10日父亲出生于襄阳县双沟镇吴河村，三代木匠，很小就拉大锯。10岁时得到大伯的资助，考上高小。由于刻苦努力，加上天资聪慧，连跳几级上了初中。后考上保定炮校，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军区门头沟油库。在部队您任劳任怨、踏实肯干，35岁提干副团，1970年将全家带到北京，在当时绝对是轰动全村的新闻，村民对我们全家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1978年响应国家号召，第一批转业回到地方，历任市物资局煤炭、化建、物校、物贸等二级单位的书记。一流趟生下我们姊妹四个，培养了三个中专生，工作顺利，家庭和睦，您引以为荣；1988年离散多年的台湾姐姐回来寻根，您同父、同母、同父母的姊妹四人才得到相认，您堪称圆满；2021年12月6日，您驾鹤西去，享年87岁，您也算传奇。续上香火为父亲祈祷，假如有来生，您能否来点改变，做个更加完美的父亲： 假如有来生，希望您脾气好点。您有军人的气质，更有“棍棒出孝子”的传统观念，但脾气有些大，性格有点急，不行就动手。曾记否？为了辅导一道数学题，您一嘴巴打得我鼻血直流，血染白背心；曾记否？有会我周日不假外出，您对我罚跪暴打，我上缴捡到的一元钱也不能幸免；曾记否？有次过年回老家，父母发生争执，您一人气鼓鼓离家，同事追问原委，您气急败坏道“人都死光了！”，气的母亲将正在灌的香肠从楼上扔下去。 假如有来生，希望您享福多点。“一碗稀饭”是您小时候的最高理想，面条换稀饭是奶奶经常做的事，冬天萝卜、夏天瓜您也吃的津津有味；上学时每月从市区走回老家，来回60里耗时8小时，就为节省5毛钱的车费；您几乎没有像样的新衣，大都是缝缝补补又一年；您养过鸡、养过猪，补贴家用，堪称行家里手；您有幸到北京、台湾旅游还是大姐、二姐赞助的；在您的监督下，我们家饭粒掉到桌子必须捡起来吃掉，餐桌上顿顿是“光盘行动”。您节俭惯了，好日子还是享受少了。
假如有来生，希望您欢笑多点。您为人处世的风格就是为人耿直、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不善表达，说话直杠杠，不会拉家常，更谈不上幽默。印象中您唯一一次幽默是出差回来，母亲问您伙食情况，您自豪地说：“吃了几天不要饭的钱！”；有次出差回来，您“破帽遮颜过闹市”，还是被母亲发现端倪。原来是不胜酒力的父亲，酒后上厕所时不慎滑到磕破额头；看到您上楼困难，我在小区一楼给您装了一间“客栈”，入住时您笑的合不拢嘴；去年中央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当我们把这枚无比珍贵的纪念章挂在您的胸前时，您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您开开心心，就是我们姊妹无比欣慰的事情。 假如有来生，希望您爱好多点。衰老，是任何生物都逃脱不了的宿命，衰老的本质是思维停滞。人如果有点小爱好，可以忘记年龄、忘记烦恼、忘记病痛，忘了老之将至，可以在平淡的时光里获得永恒的快乐。原来您的爱好就是看体育比赛、欣赏豫剧，退休后迷上广场舞，一度还当上领舞“队长”，弄得母亲也酸溜溜的。随着年事越高，您的爱好日渐萎缩。80岁那年，为了延缓您的衰老，我给您制定家庭作业，每天要抄写10个报纸标题。后来您惰性十足，我不得不一再降低标准，最后您彻底“罢笔”了，“老师”也彻底失业了！ 寒夜中，皓月当空，群星闪耀，我知道一定有一颗闪烁的星星正在默默地注视着我，给我启明、温暖和力量。让我再看您一眼吧，我的父亲侯明水：生如其名，光明正大，清白如水；去的坦荡，为人正直，无怨无悔！祝您一路走好！ 假如有来生，您我有约定，在哪里见面？
　　（作者系襄阳市公安局政治部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