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北京城

山的影

1966年11月外地学生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留影（本文所有图片均源自网络）

　　本文接上篇《我的第一次长途旅行》 大约在11月20日左右，我们乘坐的火车一到站下车，就被等候的军车接到了在北京的临时住地——德胜门外火神庙小学。在已经腾空了的教室里安放好行李，然后在学校的操场上集合听部队首长讲话，大意是我们被编为第某师几团几营几连，从现在起每个人都要记住自己所属的部队和驻地，以便失散时好找寻回来。还交待了有一些安全卫生注意事项等。末了还说如有没带寒衣的可到连队进行登记，可以借给军大衣。我因为当时带了棉衣裤，就没有登记，哪知道后来拿出棉裤来穿时才发现很久没穿的棉裤小了，怎么也穿不上，只有靠一条绒裤御寒。

刚到北京的那几天，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被带队的解放军叫起来，集合到学校附近的一处空地上进行队列训练，我们按8个人一排，组成64人的方阵，右手拿着毛主席语录，在正步行进中，随着步伐的节奏，喊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举着毛主席语录的手也有节奏的在空中挥舞，直练到口号声、步履和挥着毛主席语录手臂的节奏整齐划一为止。

据说演练的目的是为了迎接毛主席的检阅，这种训练一连搞了几天，直到11月25日才结束。因为那天我们接到通知，全部在驻地休息，不得外出，校门口也有解放军把守。有的同学打开收音机听到实况广播,，才知道那天是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在天安门检阅红卫兵。有几个胆大的同学翻学校院墙跑出去想到天安门广场，可是中午他们扫兴的回来了，因为长安街上已经戒严了，他们只能听见广播传来的实况，到不了检阅现场。

　　当晚我们接到通知，明天是我们接受毛主席检阅，听到消息我们个个兴奋不已。但是，部队首长告诉我们，明天的接见由列队检阅改为乘车检阅，这让我们稍有扫兴。首长解释是因为当天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接见进京大串联的革命师生时，在天安门凛冽的寒风和敞篷吉普车上一直站立了四个多小时，而当时在北京等候接见的师生还有几十万人。为了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身体健康，也为了不让革命师生久等，才决定改变了接见方式。还讲了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如接见时不得带水果刀、钥匙等金属器具，在出发前同学们要互相进行检查。第二天的食品也在当晚提前发下来了，除了平时每天吃的馒头和大头菜外，另外还每人发了一包饼干，两个苹果。

　　25日晚上，我住的那个教室里很多同学兴奋的一夜未眠，我大约在凌晨两点也起来了，洗漱完后时间还早，就和同学们在教室里的暖气煤炉上把馒头烤的焦黄，剥那层烤焦了的面皮吃。26日，大约在早晨五点我们集合出发，步行前往我们受接见的地方——北京西郊机场。路上几乎全是一队队快速行进的学生，不停的有装满红卫兵、唱着革命歌曲的军用大卡车经过，我们步行的同学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一路上我们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走不快的只好小跑步以跟上队伍，因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旦掉队你将很难找到自己所在的队伍。早晨的温度很低，口鼻中呼出的气立刻变成了一团白雾，那天我庆幸自己没有棉裤穿，要不然肯定得汗的透湿。

　　大约走了四个小时，终于到了西郊机场。那是位于京郊的一处开阔地，附近除了机场的建筑外，周围都是农田和农民的住宅。我们被安排在机场指定的区域席地而坐。我坐的地方在人群的后面，离最前面的地方有几十米。我探起头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前面,用木马拉起的铁丝网把人群和检阅的通道隔开，身后百余米是农家的住宅和用砖块垒起的院墙。院墙上和附近的树上早已爬满了附近观看的人。我们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北京冬天的风沙较大，有洒水车在机场先后洒过两遍水。中午我们吃过饼干、苹果后不久，只见前面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来了!毛主席来了！人群中有人喊着。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列车队从我们队伍的左前方缓缓驶来，坐在地上的人全部不约而同地欢呼着站立起来，等到车队驶入我近前的视野时，我看到毛主席、林彪、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站在敞篷吉普车上，不停地向人群挥手致意。

我们欢快地跳跃着，手举毛主席语录，不停地高呼“毛主席万岁！”，许多人激动得流出了幸福的热泪。木马拉起的铁丝网已无法阻挡向前涌动的人群，值勤的解放军用身体尽力阻挡着涌动的人群。跳跃的人群又扬起了地上的沙尘，一时间沙尘漫天。估计是怕失控的人群阻挡了车队的行进道路，车队突然加速很快驶出我的视野，整个检阅过程大约仅二、三分钟。

回校后，我们从新闻广播中知道，包括11月25日的接见，被称为毛主席的第八次接见红卫兵，26日这一天的接见因为人数多，分为在长安街和西郊机场两处，由毛主席等党中央领导人乘敞篷吉普车接见。第八次这两天也是接见人数最多的一次，有50万人之多。至此，毛主席大规模接见百万红卫兵结束。我是幸运的，赶上了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末班车。

　　随后在北京的日子再没有安排集体活动，我们得以自由的到我们想去的地方逛街或参观。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天安门广场，从德胜门外大街到天安门坐5分钱的公交车不用转车就到。在那儿看雄伟的天安门城楼，金水桥白石栏杆上学生们的题字、庄严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宽阔长安街上奔跑着的各种大小汽车以及北京饭店进进出出的外国人。

当我在街头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裙子和肉色长统丝袜，脚蹬高跟皮鞋、嘴唇打着鲜艳口红的外国年轻女郎时，我心里想，这外国人真厉害，在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冬天穿的这么单薄就不冷吗？在天安门城楼下，向当时许多同学一样，我跳起来，把天安门红墙上的朱砂粉涂刮在毛主席语录的扉页上作为纪念，以至于红墙上人能够摸得着的地方的红粉都快被擦光了。

在北京的那段时间，我冒着零下十六度的严寒，参观了军事博物馆。军事博物馆规模宏大，藏品丰富，我走马观花也看了大约四个小时。在北京天文馆里放的天幕立体电影和硕大的天文望远镜都让我大开眼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期间还游览了景山、北海公园，在景山公园看到了明崇祯皇帝上吊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陶然亭公园我在冰冻的湖面上学着当地小朋友溜冰。在北京动物园看大象吃草，观驼鸟奔跑，赏孔雀开屏，以及山魈颜色鲜艳的面孔。

当时故宫博物院正在筹办大型泥塑《收租院》的展览，所以那次我未能参观故宫，直到1984年春我第二次进京才有幸去故宫游览。在王府井大街逛了王府井百货大楼、新华书店、集邮市场。在百货大楼我买到了一张丝织的毛主席标准像，在新华书店我买了几张用印钞纸印刷的棕色毛主席戴军帽的头像，那上面的油墨用手摸有凸感，就象现在100元人民币上毛主席像的手感一样。只可惜这些实物都没有保存至今。

在北京的天气一是感觉冷，很多时候温度都在零下十度左右，风吹到脸上象刀子刮，洗脸水一泼到地上就结了冰。所以我们故意把水泼在操场上结冰，然后搬出学校铁脚的座椅，坐在上面让同学在后面推着滑冰玩。以至于毛主席接见完后，很多怕冷的南方同学整天窝在有暖气的教室里。二是干燥，许多南方来的同学嘴唇都裂了口。三是风沙大，北京的很多女人外出除了戴口罩，还要在头上蒙上纱巾抵御风沙。我们上午出门戴的干净口罩，在外面活动一天，晚上口罩上就会看见明显的两个黑团。在北京我们吃饭不交钱，只需要交全国粮票。生活很简单，每天都是一餐两个馒头，一点大头咸菜，再加一碗带汤的大白菜。连返回时也按此标准给我们发了三天的干粮，就是没有白菜汤。偶尔我们也去外面的小饭馆吃米饭，可是好像当地的人不会做米饭，总是搞的半生不熟或稀里呱叽的。

　　从被毛主席接见检阅完后，我们都无心在北京继续呆下去，可是得等接待我们的解放军给我们办理返回的车票，当时的原则是先远后近，我们湖北属不远不近的地方来的，大约过了一星期多，我和同伴领到了回武汉的火车票。在北京我前后呆了大约半个月时间，实现了我的最大愿望见到了毛主席，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是我今生永远难忘的记忆。在北京，我这个刚满14岁的懵懂少年，见识和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