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说起童年,很多人的脑海里估计会立马闪过一首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是的,曾经的一首《童年》,风靡了八九十年代,给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充满童趣而又富有年代感的生动画面。</p><p class="ql-block"> 当然,在我的童年印象里,没有榕树,也没有魔鬼党和诸葛四郎。这也许就是地域差异吧。罗大佑书写的童年场景在南方,而我的童年远在内陆深处的大西北,在甘肃天水一个叫新阳镇的地方。说起“树”,在我的印象里,最深刻最早的记忆莫过于家门口的那两棵老洋槐树了,一棵长势歪斜又低矮,另一棵则长得高大笔直且枝叶茂盛。两棵树相距不足10米,并立在路边,就像两位和蔼的守护者一样,一年四季,年复一年,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我习惯叫它们“碎洋槐树”和“大洋槐树”。</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碎洋槐树下垒放着一堆大石头,刚好有一颗石头平整一些,邻居家的老奶奶便经常坐在上面打磨时光。我有时呆在屋子里或是在院子玩耍,每当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能够听出来这是坚硬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是的,大家都知道,这是老奶奶又出门了。她总是拄着一根黑漆有些脱落陈旧的拐棍,缓慢拖着碎步,从我家屋后绕到门前,径直坐在那颗石头上。看到我们这帮小孩子,老奶奶总会使劲扬起她的拐棍,在眼前胡乱比划,嘴里嘟囔着,也不清楚是说好话还是叫骂。反正,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瞬间躲闪开来,“作鸟兽散”,自顾自的玩去了,没人再理会老人家。</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碎洋槐树那一块地儿仿佛就是老奶奶的领地,没人敢也没人懒得去“动摇”。</p><p class="ql-block"> 其实,大家真正缺乏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既能自由玩耍又能不招惹老奶奶的时机。时机无处不在,来来去去,“笃笃笃”声就是最好的暗号。每当“笃笃笃”的声音渐渐消逝,我透过自家大门门板的缝隙张望,发现碎槐树下空空如也,便是咱们一帮小孩子的玩耍时间了。</p><p class="ql-block"> 平时三五一群,大家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直奔碎洋槐树而去,这像极了花果山的猴孩儿们,窜上窜下,有的端坐在石块上,嘻嘻哈哈一番,具体说的啥已经无从想起了;有的蹲在了碎洋槐树的树杈上,两只手牢牢抓住分开的两根树枝,摇晃腾挪,仿佛自己是运动健将一般。</p><p class="ql-block"> 碎洋槐树旁边有个小土堆。那个年代,水泥路面极少见,村子里都是泥土路,每到天气躁热的时候,路面便会多出一层细细的土沫来,人脚踩在上面迅速会泛起土雾来,真的是很浓厚的“乡土”气味。小孩子家哪管这些,在小土堆上拉开架势,带着补丁的大布裤子在斜角上反复摩擦,愣是“蹭”出一条滑滑梯坡道来。地面的土沫顿时泛起了土雾,在杂乱的脚步里起起落落,在推推搡搡的身影间隙肆意飞舞。于是,每个人脸上和衣裤上都沾染了“白妆”,活脱脱戏曲里搞怪丑角的形象,但整个人却是愈发得精神抖擞了。当然,裤子磨出了洞,回家挨顿打,也是常有的事。</p><p class="ql-block"> 碎洋槐树也是有四季的。比起秋冬,春夏无疑是它的光鲜时刻。每到盛花时节,碎洋槐树便开始华丽蜕变、盛装着体了。你看,那一朵朵像灯笼一样的洋槐花,白洁娇嫩,香风扑鼻,惹得蜜蜂醉舞;又仿佛无数闺蜜,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一串一串,一簇一簇,层层叠叠,形成了一团团白甸甸的花带。树的枝条满足地压低了它的身姿,让自己随着闻香而来的风儿尽情摇摆,和摇曳的花儿们相映成趣。</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伙伴们当然也陶醉了,忍不住三五下爬到树杈,钩手拽下几串,你推我抢,争相往嘴里送,几口咀嚼下去,甜味落了满嘴,久久不能散去,就像直接吃了洋槐花蜜一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绝对是简单而又幸福的美味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当然,口福还不止于此,在大人眼里,鲜嫩的洋槐芽才是重头戏。洋槐树这个树种在老家实在太普遍了,几乎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因此怎能错过洋槐芽这一天然美味?更何况处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无疑是大自然给予人们的极佳馈赠。女人们总是要等到干完当天要紧的农活之后,或是两三相伴,或是独自带着自家小孩,拎着竹篓,匆匆去采摘洋槐芽了。钩杆当然是少不了的,它是一种自制的简易工具。就是选用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笔直树枝,竹子或是洋槐树啥的枝条都可以,关键要笔直且坚硬些。将提前折好的“U"型钩状的铁丝牢牢固定在枝条的顶端,使用时选中洋槐芽枝条,一钩一拽,使劲地将枝条压低到手能够着的地方,这时,最好两个人配合才更有效率,往往是一个人固定枝条,另外一个人将鲜嫩的洋槐芽迅速掐尖再丢进竹篓里。这样半天下来,便可采摘到好多好多的洋槐芽了,够吃一阵子的了。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很高了,大鱼大肉早已吃贰了,于是小时候经常采摘食用的各种寻常野菜成了香饽饽,洋槐芽也不例外,这道野味在乡村旅游遍地的农家乐里最常见了,远离农村的人们把它当作稀罕佳肴,以前用以温饱的辅助菜,现在成了人们清淡肠胃、寻奇尝鲜的上品了。只不过,野菜的做法基本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先用开水淖水煮熟,待冷却调以盐、辣椒粉等料,用滚油浇之,再根据口味加上醋等其他调料凉拌即可食用。这样便尽可能地保留了野菜的原有口感了。</p><p class="ql-block"> 每当洋槐树长出了长长的新枝,叶子繁盛之时,便也到了夏天炎热的季节。我家门口的碎洋槐和大洋槐树下便是纳凉的绝佳去处。那一年,老奶奶好久不见出来了,于是每天下午日头飘过头顶,一刻一刻过去,透过两棵洋槐树,逐渐在地面映下长长的影子,我们三五个小伙伴便在树影下围坐一圈,开始属于那个年代的玩法。那时候,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能收到的电台并不多,多数时候可以收听新闻和秦腔,还有收听率很高的评书剧场。大人们去地里干活,往往也是收音机挂在锄头杆上,或听新闻或听秦腔,或是听评书,那声音往往调得最大声,伴着锄头在肩上摇晃,收音机也左摇右晃,声音仿佛跳舞一般起伏不定。中午到了评书开始的时段,我们端着饭碗便都会不自觉地聚到碎槐树下,边吃饭边一同听书。单田芳老爷子的《隋唐演义》那时正火热,几乎每年都在重播。民间演绎的故事剧情被老爷子讲述的更加精彩绝伦、扣人心弦,每天就急切地等待新的一集,听得入了迷,只知道英雄故事如何如何,至于碗里的饭是啥味道,筷子只是在嘴边习惯性地胡乱扒拉,早已不知其味了,真的是“上瘾”了。听完评书,大家总会意犹未尽地交流一番“心得”,秦琼到底能不能打过裴元庆?罗士信和李元霸到底谁的力气大?等等都是疑问,都是争论的话题,嘴瘾过了,结果还是谁都不服谁,于是又盼望起第二天的剧集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不知谁一句“来,打扑克!”,一幅破旧的扑克牌便放到了大家中间,老规矩,还是“争上游”。游戏规则就是,扑克牌以大二王最大,2次之,A再次之,下来是KQJ,直到3最小。大家以执黑桃3者先行出牌,按逆时针的顺序以大压小接牌,第一个将手里牌出光者即是“上游”,最后一个手里留有牌者为“下游”,下一把开始,“下游”要给“上游”“进贡”,“进贡”大二王,手上没有大二王就“进贡”2。“上游“则给”下游”要回赐牌,大牌小牌自己随意。但“下游”如果连2都没有,那就算“进贡”失败,“上游”先行出牌。这样几局下来,赢得“上游”次数多的便是洋洋自得,经常“下游”的便是满嘴的不服气,在听到家里人叫喊吃“饷(shang)午”(就是晚饭的意思)后悻悻而归。</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爬树也是常有的事。这应该是小孩子特别是男孩子的通病,看见树就有攀爬一番的冲动吧。碎洋槐树和大洋槐树便经常成为“靶”树,被我们用来比赛爬树。这当然是不对称的比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统一标准的比赛,但小孩子的世界可能更重视参与性与快乐感,所以高低和粗细差别很大的两棵树成为了比赛较量的场地。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声“开始”,谁先爬到树杈算谁赢。一般情况下,答案是毫无悬念的,那就是谁爬碎洋槐树谁就赢。但乐趣正在于此,眼看着小伙伴三五下就爬到碎洋槐树树杈了,爬大洋槐树的却更来劲了,双腿紧夹树干,借助两手向上使劲用力,像毛毛虫一样,一弓一直,一曲一张,居然也是迅速地向树杈中心靠近,最终气喘吁吁地坐到了树杈上,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与喜悦。低头瞧瞧坐在碎洋槐树上的那位,那是一脸的自豪与不屑,那意思是说“就你那小碎树,有啥可爬的!”,真的是虽败犹荣啊。</p><p class="ql-block"> 说起大洋槐树,还有故事哩。</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约摸六七岁,记得有一次傍晚,我在家里惹妈妈生气了,她便提起扫帚把我教训了几下,我赌气跑出了家门。在屋后瞎逛了一阵后,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我一骨碌爬上了大洋槐树,在树杈倚靠着茂密的树枝,伸手摘取眼前的几片树叶,手里编绑着玩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又过了不多一会儿,夜幕就降临了。树下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还有呼喊声,“我再到戏场里看看,你们到总门那边再找找看。”这是妈妈的声音。原来眼见天黑了,不见我的踪影,家里人在四处寻找我。这个时候,我本想赶紧下树回家,可又怕妈妈更加生气,再次责骂,所以就趴在树杈不敢吱声了。</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一阵,妈妈和姐姐们都回家了,大家还在焦急地讨论我还能去哪儿,这时走在最后的哥哥却突然绕到了大洋槐树下。</p><p class="ql-block"> “啊,洋槐树上好像缠着一条蛇,赶紧”哥哥惊讶地大声说。</p><p class="ql-block"> 一听这话,我立马慌了,眼睛顾不得观瞧,蹭蹭蹭几下就从树上“滑”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妈妈虽然生气,但终究没有再责骂。明知做了错事的我,心里更加忐忑。于是,妈妈在前面走,我乖乖地跟在后面。到了屋里,我才记起树上有蛇这件事来。追着问哥哥原委,哥哥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p><p class="ql-block"> “笨蛋!不说有蛇,你能自己乖乖下来?”</p><p class="ql-block"> 天啦!原来我稀里糊涂上了哥哥的当。</p><p class="ql-block"> 不过,哥哥又严肃地对我说,“晚上树上确实会爬蛇的, 我们班有个同学就遇到过这个情况,以后还是要小心些。”</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很少爬树了,特别是天黑以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来,邻居家的老奶奶再也没有在碎洋槐树下出现过。</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邻居家要运土填高自家门前场子,似乎碎洋槐树挡了他家的道,于是自做主张,将边上的碎洋槐树连根拔起。</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还是那家邻居,要盖新房圈围墙,于是任性地连大洋槐树也砍掉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碎洋槐树和大洋槐树只残存于我童年的点滴记忆里了,偶尔想起,总会感慨于时间的匆忙,真的是白驹过隙、恍如隔世的感觉。当然,还有许多记忆点有时会被唤醒,童年的好多故事渐渐地铺展开来,变得立体完整起来。我会拿起还未生锈的笔,将它一一书写下来,权作留念。</p><p class="ql-block"> 转眼已四十不惑的我,不免有些童心未泯了,但有时也会生出些许伤感的情绪来。人生本是如此,追忆过去,珍惜当下,但愿现在的生活更加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