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兵时的逸事

易洋羊

曾经的共和国军人，在美篇里写自己军旅生涯，大多是高大上的故事，很少会写当年发生在军中的一些平常琐碎的逸事。用现在的时髦话说，这些事情在当年的大环境下，属于非主流的东西！我文中所叙述的每件事，真实发生在我所在的军营。时至今日拿出来晒晒意义深远值得思考，从多维度视角去审视当年军旅生涯的真实一面，原汁原味的反映出共和国军人的真性情。 我服役的空军工程兵九团，是中苏关系交恶后，中央军委为了建设“三北”空防基地抗击苏联入侵，于一九六八年在东北辽宁某地紧急组建。干部、士兵骨干是从沈空各部队和空军援越抗美执行任务班师的高炮部队中抽调，士兵直接从当年在上海市、广州市征的学生兵和辽宁、江苏等地接的新兵中补充，部队配属济南军区空军。组建成军后由兰州军区空军代管，先后在宁、陕两地抢建机场开挖机库，现在北部战区空军拳头部队的空防基地，是我们团配属一比三的民兵，在当年紧急抢建而成！空军工程兵九团在一九七三年才正式归建济南军区空军。 新兵连的逸事 我入伍时部队驻在徐州原空军勤务学校，一幢幢苏式二层的青砖清水墙上布满了植被爬山虎，原来的敎学楼成了各个连队的营房，团部那幢气派的办公大楼原来是校部，营区里还有几幢漂亮的将军楼空置着。营区分东西两个大院，分别是部队大院和家属大院，称东花园和西花园。营区的一边是十三航校的九里山训练机场，靠机场塔台那侧的建筑群是原国民党徐州剿总司令部，我入伍时是空军工程兵二纵队的驻地，营区的另一边紧挨着陇海铁路，驶过的每趟列车都能看到。 当年九团接了上海、安庆、丽水、益都（现青州）四地的600名新兵。应征入伍时，我们130名上海兵只知道去济空当兵，到了部队得知空军工程兵是钻山洞打飞机隐蔽洞库时，思想上一时难以接受！我们是九团第二批上海兵，第一批上海兵是在建团初期，当时部队正是需要用人之际。上海兵相对有文化有特长，各个连队都当骨干培养，不少上海兵在服役第一、第二年入了党当了班长，可三年服役期满就闹复员，最后只有两人留队提干把我们团长气坏了！ 接第二批上海兵时，接兵的新兵连干部，都是由团长亲自挑选的带兵好手。我们到新兵连给的第一个下马威每人先把头发给推平了，心里不服可一看连长那威严的样人人都怕；第二个下马威到新兵连第三天，夜里连续搞了三次紧急集合，当第三次紧急集合结束，连长吹哨子空袭警报解除时，我们130名上海兵已经精疲力尽，在九里山机场的草丛里一个个都睡着了，连、排、班长叫了好一阵，大家才迷迷糊糊从草丛里爬了起来。 新兵连最搞笑的一次，是我们新兵到部队后，由卫生队的军医给每个新兵重新做次体检，如发现身体不合格的就退兵。当时四个新兵连每个连队按排半天时间体检，可轮到我们上海兵就闹出了大笑语，第一批十个人光着身子进去做外科检查，一看是女军医，以为走错地方全部赤条条的跑了出来。前几年我们战友聚会谈及此事，大家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感觉当新兵那会真傻帽。 我们新兵连有个战友，一米八的个，相貌堂堂堪比电影演员王心刚，要命的是这仁兄集训了一个星期，“一、二”的队列操还是顺手顺脚的走，怎么敎就是学不会，后来连长亲自单个敎他还是没进步。可大家千万不要小瞧他，这兄弟三年兵复员回上海后，在银行里干得风生水起是个人物呢，这就是常言道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吧！ 当年我们新兵连的伙食，天天胡萝卜大白菜几乎没啥油水就靠饭撑，每人每月按42斤粮食定量还不够吃，一天只有四角八分的伙食费，饭吃越多菜钱就越少。四个新兵连都在操场上露天蹲着用餐，每个连队吃饭前一定要高唱革命歌曲，声音不嘹亮还不能开饭。每个班围着一脸盆饭和一脸盆菜，饭盆里饭是满满，菜盆里菜半盆不到。 最夸张的是每天早上，天还没亮透就吃早饭，早饭是一个排一个大粥桶，当过兵的都知道，粥盛到最后就成了稀稀的汤，为此新兵们会争先恐后盛粥。有一次紧挨我们边上的一个益都兵，盛粥时不小心把头戴的棉帽掉进粥桶里，只见他随手拿起粥桶里的棉帽，甩了甩戴在头上继续盛粥，当时看得我们哄堂大笑，可他乐无其事照样吃得欢！ 济空大院的逸事 新兵连集训结束，我们有八位上海兵分到六连，分在六连的新兵，相比去其他施工连队要幸运。六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连队，连队一直游离大部队之外，单独在外执行任务。连部带一排和二排在济南驻济空大院，承担军区空军后勤部新建营区的保障勤务，三排和四排由副指导员、副连长带着，驻守徐州团部担负警卫任务，我和另三位上海兵去了一排和二排，所以就去了济空大院。当时九团所属各连队都在八〇一一（嘉祥机场）修建飞机隐蔽洞库，驻扎在条件艰苦的山区。 在济空大院驻勤时，军区空军机关大院的条件十分简陋，若大一个营区就一个澡堂而且洗澡大池子男女混用，周五是男军人和干部子弟洗澡，周六是女军人和女眷洗澡。当时通讯连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情，有个女战士怀孕了，这在当年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结果查了半天没个结果，女战士一口咬定是大澡堂子惹的祸，部队没办法只好对这位女兵作正常退伍处理按排提前复员。当时我们幽默风趣的调侃说：让我们每个男兵背了一口黑锅！ 在济空大院时，每逢星期天连队只吃两餐，早餐吃馒头、稀饭加酱菜，下午四点半那一餐白米饭二菜一汤，菜里有点肥肉吃，那时我们连队没有一个胖子。逢星期天一半人可请假外出，可苦了留在连队不能上街的兄弟，那空城计一定是唱的眼冒金星。后来我们四个上海兵轮到外出，就会偷偷带点饼干糖果回来，轮到星期天留在连队时偷偷应付一下“空城计”。 唐山大地震发生的前一周，我去嘉祥团部参加战士理论小组的学习培训，结束后七月二十七日一大早，从团部坐班车至兖州再转坐火车到济南，估计在途中吃的午餐不洁，在列车上就开始闹肚子，火车到济南已傍晚六点多，人昏昏沉沉开始发烧了，回到连队就病倒了，饮事班给我做的病号饭也没吃。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唐山地震时我正好应急在如厕，突然感到房子强烈振动，夹带着如开动着的搅拌机响声，当时心想深夜怎么还会有人在施工。稍后只听到楼下操场上人声嘈杂，有人还在大呼我的名字。 我匆匆下楼一脸茫然，看到黑咕隆咚操场上站满了人，指导员问我：一班副刚才地震你在哪？我应了句：刚刚我在如厕。再回到寝室时，看到桌子上的东西震翻了。当时不知是哪里地震，整个大院也没有传出明确的消息，不一会大家又睡的呼噜声响起。第二天知道唐山发生大地震后，大家心里才感到后怕，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整个济空大院的所有官兵和家属都住防震棚。天天夜里露天广场上放映革命样板戏电影至深夜，让直属单位和机关干部带家属一起观看。 我清楚记得余震一直闹至十一月份，那时余震一来，我们直接跨窗从两楼的雨蓬上跳下楼。大地震那天我们连有四个战友从黑龙江部队农场劳动结束归队，列车途经唐山时真好遇上大地震，列车出轨翻车被困在地震灾区十多天。因为他们在沈阳私自停留了两天，部队农场只知道他们已归队，连队则以为他们还在农场！当四人回到连队如是道来时，连长指导员大吃一惊，连长大骂：你们这帮小子若出事！要害我上军事法庭了！ 粉碎“四人帮”后，新任空军司令员张庭发大抓空军部队的军容风纪和环境卫生，我们连有个战友在徐州团部值勤时，因军容风纪不正，被去九里山机场视察的空军张积慧副司令员抓了个现行，这件事把连队干部训得抬不起头。夏日泉城酷暑的一个星期天（具体日期记不起了），那天我们班没轮到外出的战友在寝室打牌，谁输自己脸上贴纸条或夹木夹玩得嗨嗨。 下午三点多军区空军老红军出身的一位副政委，突然出现在我们班寝室，我们发觉后惊慌失措，脸上贴着夹着的东西不知如是才好，直挺挺起立站着等着挨首长训话批评！当我们尴尬的面面相觑时，首长讲：我从你们部长（指济空后勤部长）家出来，路过听到你们玩的很开心就进来看看，你们继续玩吧我走了！在济空大院驻勤经常看到首长，可首长从来不到我们这个驻大院的非直属连队，这次首长以为我们是后勒部的警卫排宿舍才进来瞧瞧。 驻嘉祥的逸事 我在部队服役四年，其中有一年多驻山东嘉祥县李村，参加八〇一一工程（就是现在军民合用的济宁机场，最近看到改名曲阜机场了）洞库和跑道施工，在嘉祥的那段时间也经历了一些值得好好回味的事情。连队到了嘉祥和大部队一起，有了连队菜园和猪圏加上施工补助，伙食一下提高很多。当时我们一排、二排和营部驻一起，部队有个老传统，吃剩的菜可以倒掉喂猪，粮食绝对不可以浪费。 我们两个排的洗手池旁放了只桶倒剩菜喂猪用，有一天营长看到桶里有四个白面膜，让通讯员拿到营部放在盘子里，然后让通讯员把在午睡的两个排长、六个班长叫到营部，指着从厨余桶中捞起的馍，大声说：这是谁干的！营长平时很和蔼，与我们战士一起打篮球，打乒乓球，从没看到过他发这么大火。营长第二句话彻底把我们给震蒙了：你们给我把这几个馍都吃掉！军令如山两排长乖乖各拿两个馍，然后与班长们一起分吃。当时我是一班长也享受了这个特殊待遇！从此我也养成了珍惜每一粒粮食，一直保持到今日。 部队规定战士不允许在驻地谈恋爱，可我们兄弟连有个战士与李村的一个姑娘偷偷恋爱还亲了人家嘴，有意思的是这个战友没告诉人家姑娘自己姓啥叫嘛名，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又不去找姑娘，姑娘误以为他是负心汉。只有我们二营的驻地在李村，所以她爹带着闺女去营部告状，我们营长倒好问姑娘你能认出他人吗？姑娘说能！ 那天我们刚吃完晚饭就紧急集合，全营四个连队齐刷刷的带到操场，营长扯大桑门喊话：我们营有个战士与李村的姑娘搞对象，亲了人家嘴想懒账，现在人家姑娘找上门了，我给你三分钟考虑，如不站出来自己承认，让姑娘认出来后果自负！营长讲完全营五百来人鸦雀无声，然后听到兄弟连队有人喊了一声：报告营长是我！营长接着大声说：各连带回解散！后来这个战友退伍时娶姑娘为妻带回了原藉。 部队倡导官兵之间搞五湖四海，但是老乡观念是客观存在，如连队驻济南时，每逢轮到外出我一定与连队上海藉战友结伴，一起下个馆子打打牙祭，到公园玩玩照个相。在嘉祥那一年多更不用说了，每个连队都有老乡，整个山坳方圆几平方公里都属营区，一到星期天老乡间就可自由相聚一起聊天，那时驻地没一个打牙祭的地方。谁家里寄来好吃的东西，一定会拿出来分享！有一次警通排的老乡，不知从哪里搞到一瓶“景芝白干”，周三就通知相好的几位老乡，星期天登上驻地鹰山之颠喝酒聊天。有意思的是那天喝酒的佐料，是我们几个从家里寄来的巧克力、麦乳精和饼干。现在毎每想起当年的场景依然感慨万千历历在目！ 当年在嘉祥，我做过一件在当时属于政治上不成熟，甚至属于出格的事情，如事发东窗后果不堪设想。那年我们排长提副连长调兄弟连队后，连队提我为副排长代理排长工作。当时军中正在严查黄色手抄本《少女之心》，被查到要受严厉的处分，甚至要送军区劳改队劳动教养！有天早上趁出操之际，我检查了三个班的内务，结果看到一个七五年老兵叠好的被子底下露出了厚厚一沓报稿纸，我随手拿起一看吓了一跳，竞然是上面严查的手抄本《少女之心》，我立马不动声色给塞进了被子底下。 出操一结束我立马把那个老兵叫一边，悄悄跟他说：你马上把被子下的东西给处理了，不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事就这样给我瞒天过海了！三年前我们六连战友联谊会在青岛举行，这个广东战友也来了，我把当年发生的此事给抖了出来！事过境迁呵！当年的指导员和连长哈哈一笑，说一排副做的对，当时如果连队知道了，一定会按上级要求严肃处理！是呵这件事在四十多年前，我若铁面无私真把此事给抖了出来，肯定会毁了这位战友的大好前程，幸慰的是我的良知，在当年做了一个让历史证明是正确的选择！ 弹指一挥间退伍已四十二年整，年轻时忙于学习、忙于打拚，忙于生计，几乎没有时间去回想当年的军旅生涯。但是，共和国军人的家国情怀和正直品行已深深的根植于心！影响了自己并在职业生涯中发扬光大永葆本色！随着年岁增长特别是到了天伦之乐的年龄，会时不时的想起自己军旅生涯中那人、那事、那情、那义！也为自己曾经是共和国的一名军人而感到骄傲，每每此刻心中会充满着无限的感慨和深深的怀念！ 我用自己四十多年前军旅生涯中，发生在三个不同地点不同时段的真实故事，撰编成美篇《想起当兵时的逸事》，作为对自己拥有这段无怨无悔经历的一种缅怀！一点水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从文中件件平凡逸事可看到，曾经的共和国年青军人，除了有保家卫国一腔热血的一面，还有血肉柔肠性情中人的另一面！ 此文谨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工程兵九团的每一位战友，以示缅怀我们不朽的军旅生涯！ 谢谢师友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