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情缘

路漫漫

“等我，璃儿！”这是小竹自昏迷中醒来唯一记得的一句话。似是喝了孟婆汤，转世为人一般，前尘往事如东去之水，似流逝之烟，与今生再无瓜葛。只是为什么心忆起那句话会隐隐作痛。收养小竹的刘大婶说，她与她家丈夫在逃难途中，经过一个刚刚经历了战火洗礼小村庄，在村庄旁的竹林里拾到了受了很重的枪伤却一息尚存的小竹，救得她后，整整昏睡了一周才辗转醒来。刘大婶膝下只得一女，却偏逢年代不好，小小年纪已病逝。于是碰到小竹，心生怜惜，即使自家老两口处在逃难的境地也救下了小竹。因小竹醒来后已忘了前尘的一切，又恰在竹林拾得，于是给她取名小竹。看相貌小竹大概才十八九岁的光景，模样生的很是秀气，水灵灵的，又生性活泼，很快和周围的一群娃娃们打成一片。这天，小竹正蹲在刘大婶家的院子里，戏耍着几只小鸡，隔壁家阿花在院外喊着：“竹姐姐，竹姐姐，你快出来，咱们一起去后山上采点野菊。”“你等等啊，我马上就来。”因着旧伤刚刚恢复，刘婶担心她伤口养不好，并日日让她待在院子里，甚少出门。这次小花要去后山，正好解解乏。只是她不知，此去后山，会让她遇上怎样的风景，又会因此忆起怎样的旧人旧事。她只听到了小花所说的“后山”，却未听清去后山所谓何事。当她跟着小花来到后山时，看着眼前的风景，她惊立在原地。眼前仿佛是一片黄绿相间的云海，一簇一簇，一滩一滩，一坡一坡，辉煌灿烂。只是这般豪放壮烈的花云为何会有似曾相识之感？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想一探究竟的心思，小竹走进了这片花海。沉浸在这片淡黄色的天地里，风吹过，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喜欢吗？小雏菊。这是我偶然发现的，看到这里的第一眼，我想到的就是你。”“我是白雏菊，才不是这劳什子野菊花。”“那我以后在我们家院子里种满白雏菊，可好？”“哎哎哎，我说你这人，谁和你一家了。”……“竹姐姐，你愣着干嘛，快来帮我，我们摘回去晒干可以做茶清火呢。”思绪被打断，小竹心神不宁的走过去，草草的摘了点野菊。梦里，似乎又是白天忆起的那两人的影子。只是换了场景，那个男子拉着那个女子一路跑，跑着跑着，突然回头，用枪狠狠地指着她，然后“嘭”地一声……小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纠缠着刚才的梦境，明明是梦，可为什么那么真实？那个女子看着怎么那么熟悉？还有那个男子为什么看到他的样子自己内心会隐隐生出痛意？被梦惊扰，已是无眠，索性起床。来到井边打水洗脸，看着水里的面孔，小竹一脸惊愕，怎么和梦里女子的眉眼那么相像。正惊诧着，肩突地被人拍了一下，小竹唬的差点一头栽进井里。幸而被身后的人拉住。小竹满面惊恐的回头正对上同样满脸惊恐的小花。“小花，你干嘛，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竹姐姐，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吓，我就轻轻拍了一下，你吓成这样。我是过来给你送野菊的，我娘已经蒸好了，咱们一人一半，你再晒一晒就好了。”说着，边递过一小篮子野菊。“对了，竹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准说出去。”说着便倾过身子，附在小竹耳边，“昨天我爹爹救回来一个女人，长得可美了，可她受的是枪伤，你说现在这么乱的，之前听我爹说现在两党相争，到最后指不定是谁的天下呢。我娘本不欲留她，可我爹铁了心要留她，最后争来争去，我娘只得妥协，说待她伤好必须马上离开。但我瞧着那女子就是狐媚的化身。”小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篇。别人家里的事，小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道，“现在先让她养着伤，若她伤好还不走，指不定要给你做小妈呢，到时候咱们就一起搞点小恶作剧气跑她，不就得了。”小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当时刘大婶救自己定也是担了很大风险。还有她也好奇小花口中的女子，是怎样妖艳的女子才能堪得上“狐媚”之称。于是暗自下决心，要找个机会偷偷溜过去瞧瞧。于是一个午后，趁着村里的大人们都下田干活去了。小竹跟着小花偷偷从后门进入，又悄悄把那间住着那狐媚女子的房推开一个缝。那女子正倚靠在床上，手伸向旁边的桌子，似是想喝水。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小竹转眼看向她的脸，肤若凝脂，眉眼细长，鼻子很挺，嘴唇大概因是在病中才略显苍白，若是涂上时下流行的唇色，怕是任人都想咬上一口。即使在病中，那精致的五官凑在一起恰又生出一丝媚意。虽是如此，却并无风尘女子之感。正暗自品评着，不曾想，身后的小花突然往前冲了一下，于是两人以及其不雅的姿势趴在了门口。床上的女子惊地坐起，“谁？”待看到是小花时，才稍微放松，只是当她的目光注视到小竹时，生生地顿住了。“小雏菊？”似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而后又惊喜万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原来他没有骗我们。”“你，你认识我？”一听到小雏菊，小竹立即想到梦中的那个女子，似乎也是叫小雏菊。“小雏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蓝姐姐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欲言又止，似是有所顾忌的望了小花以及她身后一眼。一般长相如此的女子，小竹都不太喜欢，总觉得这样的外表下定埋藏着一颗蛇蝎心。但见这一女子第一眼，她却隐隐中感觉有丝熟悉，有丝温暖在心底蔓延，心里莫名的有种信任感。于是小声和身后小花商量，希望她在门口帮忙守着。小花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却又无奈的走出去乖乖守着。“那一日，你出门后一直未归，大姐怕你想不开就去找你。可到晚上你们两都没回来，我和你三姐、四姐到处找你们。找到那片后山只见到了大姐，可，可那时她已死去，却没看到你。你四姐不顾阻拦跑去找那狠心的李岩报仇，他只说你没死，却怎么也不肯说原因。也任你四姐胡打一顿不还手……”大姐是谁？为什么脑子里想到的是一个模糊的遍布红色的画面下一女子倒下时望着自己舒心的一笑。还有李岩，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自己的头疼得仿佛要炸开一般……前尘她叫刘璃，代号“白雏菊”。她有四个好姐姐，分别是红牡丹、蓝玫瑰、紫鸢尾、青荷衣。她们五个都是战争时代的不幸者，也是所有不幸者中的幸运者。机缘巧合之下，她们五个成了中共情报局专门组建的地下情报小组“五朵金花”。表面上经营着一家花店，实质上专门负责搜集各种情报和进行一些暗处行动。五个女子都是人如其名，红牡丹端庄优雅，蓝玫瑰风情妩媚，紫鸢尾冷漠随性，青荷衣清雅出尘，白雏菊活泼可爱。小雏菊天性活泼，伶俐乖巧，很讨喜，四个姐姐都很宠她，组织上下达的任务基本上都被几个姐姐领了去，所以她一直是五个人中最清闲的，似乎她真的只是个养花女，在一个“和平”的时代里每天愉快的种着花，清闲时跑去逗逗各位姐姐。她以为她的日子会一直这样，静好。只是某一天一个叫做“李岩”的男子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清闲的生活。那天，四个姐姐刚好全部出去执行任务，她一个人在店里摆弄着花花草草。眼见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不是时下流行的帅哥却看着很舒服，这是白雏菊的第一眼感觉。“小姐，麻烦包九朵玫瑰。”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那音入了耳似乎整个耳都清明了起来，就像大夏天喝了一瓶汽水后那种透心凉爽的感觉。小雏菊有一刹那的失神，既而假咳了一声，找回自己游荡的神思，厉声喝道“谁是小姐，你说清楚哪个是小姐了？”李岩愣了一下，以“小姐”为称不过是一种礼貌用语，没曾想这个小姑娘这么较真，只好礼貌的赔不是。小雏菊说完那句话也觉得挺无理取闹的，尴尬间一个转身，手上的喷水壶的水洒到了男子身上，她“啊”的一声后退一步，又撞翻了身后的花瓶。李岩瞧着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嘴角浮出了笑意，很有趣，不是么，他暗想。于是，店里每天都多了一位买九朵玫瑰花的奇怪男人，而且每次都会因着各种琐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向小雏菊询问各种问题，回答错了，就打趣她，挖苦她。小雏菊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于是躲着他，不理他。而每当这时，总听到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喊着“小雏菊，小雏菊！”“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听别人这样叫你啊。”“你这人很烦啊，这店里不是有人么，还是我最美艳的二姐在招待呢。”边说边自动忽略那边二姐投过来的暧昧的眼光。“我只喜欢找你。”丝毫不掩饰，坦坦荡荡。此时，任是脸皮再厚的小雏菊也禁不住脸微微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李岩仍是每天来，每天依旧是九朵玫瑰，唯一变的是，他每天来时手上都带着一朵野菊。有时还带着露珠，看得出，都是刚刚摘的。小雏菊每次满是甜蜜的接下那朵花后又不忘故意打趣他“又顺手在路边牵来的啊！”只是小雏菊太纯净，心思太少，她从不曾去想，那每天不变的九朵玫瑰究竟是赠给哪位佳人？那天，李岩又来店里，两手空空，小雏菊笑着说，“怎么你来的路上的野菊花都被你采光了啊。”“嗯，对啊，路两旁的那么少，哪经得住我这个采花大盗的偷袭。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上前拉起她的手就走。漫山遍野的金黄，炫了她的眼，也炫了她的心，直到深处。“瞧，这满山的花只为你一个人而开放，我每天都给你摘一朵也摘不完呢，我摘了它又开出新的，大概知道有一位贪得无厌的女主人，才想着不断的冒出来，讨女主人欢欣吧。”说着，弹了弹对面傻傻呆着的小雏菊的额头。 原来，那些花，不是路边顺手牵羊，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每天绕那么大一个弯来这里采得。想通了，禁不住泪眼婆娑。“傻丫头，别哭啊，以后在咱们家院子里全种上雏菊可好？让他们天天讨你这位女主人开心，那么我这位男主人就不用费尽心思去讨你开心了。”“谁，谁要和你一家了，谁是你家女主人了。”“你叫什么？”“你不是知道么？”“我是说真名。”“刘璃。”“璃儿，那我们家院子以后是种白雏菊还是其他花呢？”“白雏菊。”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唉呀，你终于承认是我们家院子的女主人啦，哈哈。”“你耍赖！”那一天，那一片淡淡的可爱的黄一直停留在小雏菊脑海里，那么美，美得她动了凡心。只是，为什么幸福那么短暂，现实来的那么迅速。那天，赏花，赏月到很晚才回家。她悄悄从后门溜进去，生怕惊动了各位姐姐，引来轮番质问。没曾想，进得房间，悄悄掩上房门，转过身来，大姐正坐在她的床上，满脸阴沉的看着她。“红姐姐，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一定不随便跑出去，一定早点回来。你千万别气啊，生气容易老。”可是红姐姐没有像往常一样化苦脸为笑脸。脸上甚至带上了不安，忧伤，以及化不开的担忧。隐隐地让小雏菊的心里也蒙上了淡淡的忧虑。“你以后不许和李岩来往。”语气里带着坚决。“为什么？”“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知道上级此次派我调查的人是谁吗？就是他。他不仅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有可能还是我们的敌人。”“不，我不相信，有可能是你们搞错了，他不是坏人。我信他。”语气里带着哽咽。“你怎么这么顽固，不要以为平时什么事都是我们担着，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要是不肯死心，你亲自去问他，那每天的九朵玫瑰是赠于谁。那可是国民党里一高级官员的女儿啊，这么久每天不变的追求，九朵玫瑰，长长久久一起到老的心啊。你还不肯死心么。”如平地里响起一阵惊雷，小雏菊整个懵了，她被惊得已站不住脚跟，撑不住那颗伤的太重的心。她蹲下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傻丫头，你还小，不要难过，以后会碰上比他更好的人。好好睡一觉，忘了他，醒来后一切都好了。”可是，怎么能忘，那么美的花，那么亮的月光都偷偷瞧见了他们的山盟海誓，怎么能忘？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就起身了，她不相信，不甘心，她一定要亲自找他问个清楚。只是，她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的相见会带给她怎样的伤痛与难以释怀的恨。她约他的地方，正好是昨天让她最幸福的地方。“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玫瑰是送给谁？”“璃儿，相信我，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等我一段日子，等这些时日过完，我就永远陪你一起，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建一所我们自己的房子，院子里种满白雏菊，可好？”只是还没听到回答，周围突然出现了六个国民党军官，“唰”地同时用枪对准了白雏菊。似是不可置信般，小雏菊满是伤痛的看着李岩：“你还要继续骗我吗，你还要找什么借口，这才是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吧，你就是为了打探我的身份才接近我的吧。”“我没有”三字哽在口中，他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他怎么这么傻，他那所谓的未婚妻的父亲并不是省油的灯，他那么老奸巨猾，肯定早开始在调查这五名女子了。而且专挑这么一时间点来，估计也是为了警告自己吧。那即将成为他“岳父”的人早就恨透了一直透漏他们情报的人，早立下誓言一旦抓到立杀。估计此次璃儿已是在劫难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璃儿的性命。“别开枪，让我亲自来。”他对四周围着的六人说。语气不容置疑。“不要，我宁愿死在别人的枪下，也不愿被你抚摸过的肮脏的子弹穿过我的心。”其实，她是不愿，她希望临死前留着最后一丝念想，她不要看着他亲自动手，她不要子弹穿过后她的心碎的不成样子。可是没有用，他连她的最后一点心愿都不愿成全，从前他一直都是装样子故意和自己拌嘴又故意哄自己，他那时肯定早就忍无可忍了。“嘭”的一声，子弹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倒下时，她听到了从来都很沉稳的大姐悲痛的唤着自己的名字，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瞧见，她那位傻姐姐一边掏枪反击，一边不顾一切向自己奔来。她心里暗念着“不要，不要，大姐。”然后便看见大姐倒下的样子，即使穿着红旗袍，依旧能感觉到那定早已被血浸透了。然后，她也失去了意识。 今世“蓝姐姐！”小雏菊醒来的第一眼瞧见蓝姐姐坐在床边，暖暖的看着她，让她有一种还在那店里和四个姐姐一起的错觉。是的，她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那些她死劲想忘记的旧人旧事，全部回到了她脑海中。因为心太痛，她选择遗忘，又因为太恨，她忘不尽。她要报仇，不为自己，她自己是咎由自取，遇人不淑。可大姐呢，大姐是为她而死。蓝姐姐伤一好，她立即和蓝姐姐启程回到了城里。可是当她回到城里才得知李岩的上级，就是那个将要成为李岩岳父的人以及两名重量级下属已被不明人物暗杀。与此同时，李岩也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无果后，小雏菊的心里却有着丝丝难过，她痛恨这种难过，因为她难过的竟然不是不能亲手杀了他，而是难过害怕那死的下属里面会不会有他。人就是这样，当你以为你恨了一个人一辈子时，其实你也爱了他一辈子。 尾声小雏菊又回到了那个村子，回到了那个有着可亲的刘大婶，可爱的小花的村子里。不，她现在叫刘璃，她要忘掉一切，国仇家恨，她再不要想，她的心太小了，承受不了那么多。她要做回她自己，“大姐，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她对着天空默默地说。路过曾经和小花一起采过野菊的小山坡，她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脚仿佛受着牵引般，走上山坡，又绕到山坡后。那时，安静地矗立着一栋木房子，前面的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离得有点远，木牌上似乎写着字，微微走近些，才看到上面刻着的两字“等璃”。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止不住也不想止，任由它肆意自己的脸。带着几分期许，几分胆怯走了进去。满园的白雏菊正热烈的绽放着，似乎是为了迎接女主人的到来。“嘭”地一声，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木桶，也惊起了堆在花丛里的男子。依旧是那人，温温的笑，岁月沉淀下显得更成熟了些。“璃儿，我终是等到了你！”说完这句话，就向她走来，走得很慢。“你的腿？”“没事，只要等到了你，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宠爱。”那些没有说的事：李岩事实上也是中共地下党，他很早就打入国民党内部，包括后来的暗杀行动也是由他执行，并不幸左腿中弹，落下残疾。这些的后来他本可以恢复身份，可以有大好前程，但他什么都不要，因为他心里记得对一个人承诺，自己做的房子，小院种满白雏菊……还有刘璃在回到城里后，在后来寻找李岩的过程里，她也通过中共地下党知道了李岩的真实身份以及他当时的苦衷，还有那明明射向自己心脏的子弹为何会偏那么多？为何又刚好被善良的刘大嫂遇到？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后，她想通了，才做好重新来过的打算。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错过！腿残了又怎样，她扶着他一起走，一起养花。心染上尘埃后不再似以前般明媚又怎样，他会想尽法子逗她开心。人生没有那么多偏执，相爱的人就该好好珍惜相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