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北大荒

关关

　　一九七九年初，我调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时已改为农场）。赴疆时轰轰烈烈，激情满怀，离开时落寞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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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天津来到北大荒近十年，我们为这片黑土地献出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但要在此扎根落户，知青们大都心有不甘。十年的辛苦劳作，对前途的迷茫，对生活的无望和环境的不适应，促使大家都想逃离这个地方。当时兵团人要回城，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上学；但能上学的人终归是凤毛麟角。二是病退；走这条路艰辛漫长。符合病退条件的还好办些，有一些人为了回城没病装病，要通过兵团医院和家乡医院体检，拿到符合病退条件的诊断证明，就需要家人和本人的苦心钻营和周旋，所以这条路很难走。三是曲线回城，就是通过投亲靠友，把户口迁到离家较近的城市或农村，到农村的不改变知青性质，还可以享受当地知青招工待遇。选择这条路的人，在知青大返城前占大多数。我就是其中一员，把户口迁到离家较近的一座中等城市。

　　记得离开连队那天，我搭乘连队的一辆马车，去三十里地外的铁力火车站。车上有一起回津的同学，还有一对抱着孩子在这安家落户的知青夫妇，和几位到团部办事的共六七个人。坐在马车上望着用我们的双手建起来的宿舍、食堂、场院，渐行渐远，心里五味杂陈。这毕竟是我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在这里有艰辛、有痛苦、有眼泪、也有快乐。各地知青朝夕相处，又都是不知愁的年纪，我们之间常有欢声笑语、乐事趣事，更有割舍不了的战友之间的情谊。离开这里，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而今后将要面对的又是另外一片陌生天地，路要如何走茫然不可知……

当年在北大荒时的青春记忆

　　马车在路上没走多远，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快回家了，我就把北大荒的标配——棉胶鞋扔了，穿上从家带来的棉皮鞋。一月份的北大荒还是数九寒天，天津产的棉皮鞋哪能抵御这样的寒冷，双脚从感觉到冷，到钻心的疼，最后麻木的没有了知觉。真害怕好不容易捱到回家，却把双脚冻掉了。有心想要车老板停下车，好下车走一走暖暖脚，又怕耽误大家时间，只好咬牙忍着。还好时间不长，孩子妈抱着裹着两三床被子的孩子实在太累了，就把孩子放到坐在车中间的我的腿上，孩子的体温透过被子传到我的腿上，渐渐地腿不冷了，脚也恢复了一些知觉。真心感谢这母子救了我的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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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欸，你们看那是什么”？我扭头一看，车的右前方，皑皑雪原与天相连的地平线上，有一只动物向我们跑过来，因为太远，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有人说是牛，有人说是狗，又有人说狗好像没那么大，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忽然我感到马车走的越来越快，拉车的三匹马支棱着耳朵，马头侧向一边紧张的盯着动物跑来的方向，我无知无感的心里有些纳闷。动物离我们越来越近，三匹马突然跑了起来，这时终于看清了冲我们跑过来的竟然是一匹狼。果然动物是比人类能更敏锐的感知危险。车上的人这时才紧张起来，赶紧寻找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没有可抓的就互相拉扯着，唯恐从车上掉下来。三匹马近乎于狂奔，马车剧烈地颠簸着，车老板紧紧地拉着缰绳吁、吁的喊着控制着马匹奔跑的速度。我一手拽着捆行李的绳子，一只手拉着已把孩子抱在怀里的孩子妈，紧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车上的人都手无寸铁，况且还有个孩子，如果狼扑到车上，后果不堪设想。而我倘若在返城回家的路上落入狼口，那我的人生真是太可悲了。 车上的人谁也不敢说话，紧盯着渐渐逼近面目狰狞的狼。万幸的是，这匹狼对我们这一车人似乎不感兴趣，在离车后五六十米的地方，颠着脚步小跑着从路西穿过公路跑向路东，我甚至清晰地看见它眨了眨阴森狡黠的眼睛，好像对我们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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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三匹马也逐渐放慢了脚步，马车平稳了许多。望着那匹狼越来越远的身影，我有些想不明白，一般狼都是昼伏夜出，这匹狼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人们面前？还有它没有对我们进行攻击，是惧怕我们，还是觅食回来着急给狼崽子喂奶……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在我即将离开北大荒的一刻，出现这惊险一幕，是否在冥冥之中上苍要在我这一命运节点上深深刻上一笔，让我永生难忘这片黑土地，和这一匹给我离别“送行”的狼。

转眼间离开白山黑水已有四十多年，所有在那里的经历时常清晰如画的在我眼前浮现，恍如隔世却历历在目。 二零一五年我同家人又重新走在铁力市（已由县改市）的农场大道上，流连在四连的依吉密河边和大桥上。四连驻地现在只是农忙时的临时停靠点，原来的大食堂和部分宿舍还在，原先的麦田豆地，现在已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望着这一切，内心感慨万千，北大荒我又回来了。

原四连食堂

原宿舍

四连原住地

依吉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