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再读才子千古美篇 品苏子胸中千斤块垒<br> --由高中课文《前赤壁赋》引发的再思索<br> 在经历了乌台诗案,几乎遭遇死神危机,接着被贬黄州的人生打击后,一代才子苏轼的精神倍充块垒,处于极大的苦闷中,对于宇宙人生,对于生命也有了新的思索。终于,在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他把自己对于宇宙人生和生命长短两种认识的矛盾思考用《前赤壁赋》这样一篇充满了浓郁的人生哲思,又兼具诗情画意的美文表现出来了。<br>下面请各位看官跟随付老师来分析一下文本。</h1> 文中写道,在一个月白风清之夜,主客二人泛舟江面,客人从赤壁旧地联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曹操,想到像他这样的大英雄尚且不能违拗自然规律,更不用说芸芸众生了。面对着亘古长存的浩荡江水和皎皎明月,他不禁为人生的短促而悲哀。客人看到:人的愿望对于这残酷的现实只能徒唤无奈,由此引起的痛苦无法解脱,这就使问题带上了浓厚的悲剧色彩。 现在我们再来看,苏子是用什么方法来解脱客人苦闷的。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就让我们改变看法吧。这就是苏子用来消解客人痛苦的基本方略。我们且看苏子是怎样说的: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这一段话里有两点特别要注意。 一是看问题的角度变化了,用的是相对论的方法。苏子告诉客人:看问题不必执着,应该圆通,应该多角度地看,变化了位置,就会看出完全不同的结果。同样是生命长短的问题,什么是长寿,什么是短寿,原无固定的标准,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如果从短寿的角度看,宇宙万物瞬息万变,没有片刻的停留,都是短寿的。若从长寿的角度讲,则万事万物(包括你我这样的个本生命)永无止境。天地也可以是短寿的,我们个人也可以是长生的。很明显,苏子在这里用的是庄子相对主义的方法论。“自其变者而观之”“自其不变者而观之”,连句式都是脱胎于《庄子·德充符》:“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 二是看问题的重点变化了,用的是齐物的方法。在苏子看来,客人痛苦的根源就在看问题只注重差异,看到的只是物之长存、我之短寿。“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如果这样执着于物我的差异,就只会感到我的可悲,造物的不公,心情就永远不会好。苏子根本没有把物与我放在对立的位置上,恰好相反,他是打通物我的阻隔,抹平二者的差异,将物与我说成是一样的。若说是短寿的话,不仅我是短命的,就连天地万物都是一样短命的;若说是长生,则不独江水明月是长寿的,连我也是一样长寿的。那么物和我还有什么差别呢?按照庄子的观点,从道的角度来看,差别是不重要的,万物共有的本质才是绝对的,重要的。“道通为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所以正反、高下、美丑、生死、寿夭都可以是齐同的。经过这样的齐物处理,观察问题的重点不同了,看出来的结果自然也就不同了。既然我和物是一样的长寿或短寿,那你还有什么理由郁郁不乐呢? 总之,苏子用来说服客人的思想武器就是庄子的相对论和齐物论。客观事实虽然没有改变,但如何看问题角度、方法却是可以改变的。用不同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经过苏子的这一番解说,客人的苦恼一扫而空,精神豁然开朗了。他欢饮达旦,沉醉在喜悦之中,看来苏子是成功地说服客人了。 当然,我们还可以从形式逻辑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苏子是如何说服客人的。 先看第一层。客子认为,“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要知道在这里,客人讲的是不同生命体的寿命差异问题,苏子却将这个话题变成了所有生命体最小单位的新陈代谢问题。讲的虽然都是寿命(新陈代谢也是寿命问题),但生命的单位却是不同的。生命最小单位的新陈代谢当然时刻发生,不会有刹那的停留,但个体生命的生死变化并不是时刻发生的;生命最小单位的寿命可以是相同的,但个体生命的寿数却是千差万别的。个体生命的寿命和生命最小单位的寿命虽然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苏子利用了二者的相似性,把客人的问题悄悄地转换成自己的问题。只要转换是成功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容易了。既然所有的生命都有新陈代谢,都时时刻刻在变化中,都是短命的,那么不仅你我是短命的,就是天地、明月、江水这些向来被认为是万古长存的事物也无一不是短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要独独为自己的短命而悲伤呢?论证的确很严密,只要你接受了他的前提,你就不能不接受这个结论。但问题是,现在苏子讲得头头是道的问题,是不是就是客人的问题?客人难道是为生命元素的短命而悲哀吗?没有呀。那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就在客人的论题已被苏子巧妙的偷换过了。因为二者讲的都是寿命,所以就很容易迷惑对方,就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把对方引导到自己需要的结论上去,而且对方在被迫接受之后还一时难以反驳。 再看第二层。“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是从长寿的角度说的,意思是宇宙万物和我一样都是长寿的。说宇宙长寿很好理解,但说我也是长寿的,就有些费解了。我怎么会是长寿的呢?原来,这里的“我”已经不是客人理解的“我”了。他已经把“我”的外延扩展到子孙万代,由个体生命变成了群体生命,已经变成广义之“我”了。试问引起客人悲感的难道是群体之“我”的生命短促吗?对于人类的生生不息、绵延久长,客人从来没有发生过问题,从来没有为群体生命延续的中断伤感过。那么苏子为何还要用一个同名却不同实的概念来取代客人的概念呢?没有其他理由,这只能说明苏子在无可更改的事实面前,陷入了论辩的困境,他无法自圆其说,无法正面解决问题,因此只能用偷换概念的方法来诱导客人。 至此,我们看出来了,原来苏子所谈的问题其实不是客人的问题,客人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偷换论题和概念的诡辩手法,做了一场语言的游戏。在品读苏子的解说时,我们不禁要思索,他为什么要如此苦心孤诣地自圆其说呢?是不是因为他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太痛苦了,以至迫不及待地要寻找一种理由来自我安慰呢?是的,苏子表面上的达观恰恰透露了作者无力化解内心苦闷的焦虑。陶渊明有诗云,“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这是他面对同一问题的态度,显得如此的坦然、豁达、心无挂碍。然而苏子的《前赤壁赋》中表现出来却是纠结,是矛盾,是多虑,是他胸中块垒的外在表现。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但不管怎么说,才子毕竟是才子。快意时常怀忧戚之心,落魄时也能从人生大学问上找到慰藉。</h3> <div><br></div><div><br></div>